只是他看来看去,仍是想不明白出发之前师父的叮嘱是什么意思。
这个六槐先生长得确实是谦谦君子一表人才,却一眼就能看得出已近不惑之年,脸上身上还能看出发福的迹象。
就对方这幅样子,八宝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师父再三嘱咐留心他容貌的地方。
八宝绞尽脑汁的揣测常喜的用意,突然福至心灵€€€€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好这一口?
八宝公公脸色发青,差点儿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地吐了出来……
第67章 约见
将人送到了靖远侯府在京郊的庄子上,八宝又一点儿不嫌累地跑回京城,在萧扶光面前给主子表功:“世子爷,您昨儿写信要的人,殿下担心放在城里太招眼,交代奴才给您送庄子上去了。”
这回太子没有提前通知,悄无声息就让人把事儿给办了,要不是有系统提示强制任务已完成,萧扶光铁定得吓一跳。
不过信昨天才送进东宫,今儿就把人给放出来了,太子殿下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萧扶光暗暗咋舌,拿了个装着金锞子的荷包塞到八宝手上要谢他,八宝却像见到烫手山芋一般,拼命摆着手往后撤。
萧扶光一把将人抓住了,强行将荷包塞他身上:“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公公跑这一趟也着实辛苦,拿去打点酒吃才好。”
他态度这么坚决,八宝也只好愁眉苦脸的接了过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其实哪有太监见到银子不欢喜的,平常他们出宫,没由头都要找些理由去大臣家里打抽丰,更别提替主子传话办差了。寻常大臣家里要是来了太监,不出个一二百两银子的血休想安生。
但靖侯府不一样,八宝头次过来传话的时候,就被常喜耳提面命,能办靖侯府的差事是他的福气,千万可别在萧世子面前拿大。八宝脑子不算机灵,却胜在听话,得了常喜的吩咐后,在萧扶光面前从来只知道尽心办差,半点没有内官刻薄拿大的作派。
可是他不主动要,耐不住萧世子硬要给啊!
回到东宫,八宝把收到的荷包捧给师父看:“今儿世子爷非要塞给我,不拿都不让我走。”
潜台词就是,您老可别骂我啊。
常喜看他那个缩头缩脑没出息的样儿,都懒得生气,拿过荷包打开,倒出来发现是两个分别做成如意和葫芦形状的金锞子,这是高门大族才有的讲究,让子弟们用这些赏人,既不俗气,又能讨个好彩头。
估摸着这就是萧世子随手掏出来送人的,常喜笑了下,将金锞子依样放了回去:“既然世子爷给了你,你就拿着呗。他老人家福气深厚,指不定还能保佑保佑你。”
毕竟才不到一年,萧扶光就从一个恩荫的监生变成了从四品的主官,这升迁速度,放在哪朝哪代都堪称恐怖了,他自然当得起“福气深厚”的评价。
师父发了话,八宝这才心安理得将荷包收了起来,瞧他珍而重之放在胸口的样子,显然也是把常喜最后那句胡诌给当真了。
常喜没好气地敲了下笨徒弟的脑袋,背着手走远了。
师父都百伶百俐,少说有一千个心眼子,收的徒弟却总是憨憨傻傻,肠子比烟囱还直溜,这似乎已经成了宫廷的常态。
*
六槐先生救是救出来了,萧扶光却一直没有时间上庄子上看他。
黄理乾下个月初就要动身南下了,在这之前,萧扶光不仅要尽快上手司仪、司宾两个署的工作,还要理清楚鸿胪寺内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忙得可谓是心力交瘁。
萧扶光是铁了心要干得像个样子,这一回靖远侯非但不阻止,还提溜了几个门客过来,要给他做帮手。
对于父亲的好意,萧扶光十分感动,然后坚定地婉拒了。他现在可是管着鸿胪寺两个署的主官,手下大把人可以用,至于其他文书杂事,府里有周先生一个,也就够用了。
说到周镜明周先生,萧扶光也是近日才知道,原来他曾经还当过六槐先生的学生,只是他们师徒二人的运气都不算太好,一个十七岁中举后便再无寸进,一个四十多岁了还只是个酸秀才。
今天萧扶光终于抽出了一点空闲,想起来周先生与六槐先生的这点渊源,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将人给带上了。
小美不解:【你连亲弟弟都藏着掖着不让知道,干嘛还要拉个外人过去。】
它不说萧扶光都要忘了,家里还有个六槐先生的小迷弟在呢。不过萧云升还是算了吧,他可信不过臭弟弟。
至于为什么要带周镜明,萧扶光当然也有自己的考虑:【虞川梧之前告诉我,烟波尽处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曹家抓来给家中子弟做代笔的,我就想着能不能从这些人手上拿到曹平芳的罪证。可是他们的家小在曹家人手上,未必敢在这时候反水。】
【据我观察,周先生和六槐似乎关系很好,听到他的消息眼睛都亮了,我就想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带他过来帮忙劝劝呗。】
他既然敢将人带过去,自然也有万全的把握封住周镜明的嘴巴。
小美敏锐地察觉到宿主的眼睛里似乎有杀气一闪而逝,当下缩了缩不存在的脖子,往他的意识深处躲得更加隐蔽了起来。
*
自从被那个小公公送到了这处不知名的所在,周皓卿的日子陡然好了起来。
即便仍然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不让出门,但好歹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光草色,心头的郁结都散了不少,再加上此地管家好吃好喝地招待,短短数日内,周皓卿竟然又把自己喂胖了不少。
至于此间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以指挥内官从龙威卫手上捞人,捞完人之后为什么又迟迟不露面之类的琐事,周皓卿表示€€€€往后一躺,懒得去想,过好眼下再说。
今天他又慢悠悠地解决了丰盛的午餐,正扶着腰在院中散步,管家却带着几个下人匆匆从外面赶了进来:“周先生,我家少爷一会儿要来看您,您赶紧收拾收拾。”
少爷?
脑海里浮现出曹家大少那张恶心的脸,周皓卿嫌恶地皱眉,有些不想搭理。
管家就当没看到,直接上手要给他换身衣服:“一会儿少爷过来了,您穿这身可不像话。”
管家和几个下人七手八脚的把他那身青棉布袍给脱了,里衣也被拍拍打打了一通后,半强制地替他换上了绣工精致的丝绸衣服,又将人拉着坐下,散开乱糟糟的发髻,在梳子上蘸了厚厚的桂花油,重新给他梳头。
这一连番的操作行云流水,周皓卿已经明白过来,这群人根本不是要替他换衣服,而是找了个由头搜他身上有没有利器,忍不住阴阳怪气:“你家少爷排场可真够大的。”
直到他连鞋子都重新换了一双,管家才笑道:“咱们府里就这规矩,您多担待一些。”
*
系统虽然比较坑货,但就连经常被坑的小萧同学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审美的确是一流,每次能得到系统垂青发布任务的,基本上都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其中强制任务的对象,更是说一句万里挑一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因此,在来庄子的路上,萧扶光一直有些小期待,想看看这个新强制任务的任务对象究竟有多惊为天人。
然后,他就亲眼见到了周皓卿。
萧扶光:……
小美:……
小美:【不是,你听我说……】
【闭嘴吧!】小萧残酷反击,【小美,你还说你是拯救美人系统?】
常威、不对、小美负隅顽抗:【真不是我的问题!我记得这厮是个美大叔来着!细皮嫩肉慈眉善目的,都快五十的人,谁见了都说他三十出头!】
萧扶光都懒得吐槽系统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了,但这回它倒没有说错,六槐先生的确挺细皮嫩肉,也挺慈眉善目的,不过……
看着对方浑圆的肚皮和起码三层的厚厚下巴,萧扶光在心里尖叫:【这尊弥勒佛究竟是谁啊!】
宿主的尖叫声在脑海里回荡,小美也很想尖叫:周皓卿!你究竟对自己的美貌做了什么!!!
自打见到白白胖胖的六槐先生之后,萧扶光就像个吃到了朋友假安利的同人女一样,大脑放空,一时间连见面的客套话都忘了说。
萧世子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身后之人却再也忍不住了,近前一步,冲着面目全非的六槐先生拜了下去:“堂兄!”
萧扶光:??!
小美:??!
小萧眼神狐疑:【你事先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小美觉得自己今天堪比窦娥:【我上哪儿知道去!】
萧扶光压根儿不相信系统的死鸭子嘴硬:【你连周皓卿以前长啥样都清楚,却不知道周镜明是他堂弟?那你安排我救周皓卿,难道不是计划用周先生来撬开他的嘴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宿主面前馅儿露得多了,露着露着也就成习惯了,小美现在对萧扶光猜测它动机的事情看得很坦然:【我让你救周皓卿,单纯是因为这个人现在不能死。】
若他还留在烟波尽处,一定会死得不明不白。
后面这句话,小美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但萧扶光已经猜出了它的未竟之意:【这样看来,曹家之事,周皓卿是个关键人物?】
小美:……
【哎呀,小美美~咱俩啥关系,在我面前,你有啥是不能说的~】靖侯世子实在是滥没底线,在脑海里谄媚地朝系统挤眼:【你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我猜对了,就眨两下呗~】
小美:……
良久之后,电子小人才不情不愿地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萧扶光心情大好,见周镜明与六槐都是一副情切切的样子,十分有眼力劲儿的转身往外走:“既然是故人相见,小子就不打扰了,请两位畅叙别情。”
*
眼见着萧扶光和他带来的一大串尾巴都走出去老远了,周皓卿才起身握住堂弟的手:“照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镜明反手将他握住,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咧出个大大的弧度:“这话才是我要说的,二哥,再想不到,咱们兄弟此生还能再见。”
原来当年周皓卿被曹家人胁迫,一家老小尽数被控制起来,唯有周镜明在外求学,不在家乡,这才侥幸逃脱。但自此之后,他便将名利之心灰了大半,深居简出,躲在京城里做起了教书的营生。
后来六槐先生在京中名声大噪,周镜明想起昔年兄弟间戏谑着互相取的雅号,因周家住着的村尾有几株大槐树,“六槐先生”便是他仿照着五柳先生陶潜给堂兄取的。兄长用儿时的戏言扬名,更像是在变相的向他这个流落在外面的弟弟报平安。
这也的确起到了作用,几年前得知堂兄还活在世上之后,周镜明才恢复了几分心气,不愿意继续浑浑噩噩度日,而是重新做起了学问,才有机会被靖远侯夫人请到府上教导世子。
想到其中的机缘巧合,周镜明只能感叹一句,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将这些年自己的遭遇细细告知了堂兄,又道:“世子古道热肠,经常路见不平,他出手救您多半也是出于好心,兄长不必担忧。”
早在知道救自己的人竟然是靖远侯世子之后,周皓卿便放下了之前的种种怀疑:“谁人不知萧世子在柔然的英姿,他的为人,为兄自然信得过。”
只是昨天送自己来的人分明是个内官,所以他一直猜测救下自己的人是什么皇亲国戚,为何会是靖远侯世子呢?
他将自己的怀疑尽数说给了弟弟听,周镜明却恍然一笑:“难怪昨天八宝公公来了府里。”
见周皓卿不解,他笑着解释:“世子与东宫往来密切,昨日您见到的,多半是东宫的内官。”
东宫?太子吗?
似乎看明白了他眼里的疑问,周镜明道:“太子殿下对咱们世子极为看重,两人君臣不疑,十分相得。”
说完又暗示道:“曹家的案子,领头之人已经从林相变成了太子。兄长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大可趁此机会让世子带过去。”
他说着说着,开始摩拳擦掌起来:“这可实在太巧了,看来这一回是老天非要亡他曹家不可!”
周皓卿打断了他:“我什么话都不会说。不管曹家倒不倒,曹平芳此次都必死无疑,我只管这一点就够了。”
“您怎么能这样?难道就任由曹家人继续横行霸道,做他们的土皇帝吗?!”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周镜明气得面皮通红,大声质问。
六槐先生看着疾言厉色的堂弟,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为兄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
“可我总得考虑小妹,她为曹家妇,又已经生儿育女。若是曹家倒了,她和孩子们又该如何呢?”
虽然这些年他从未再见过家里人,却见到过妹妹生育的几个孩子,都十分可爱乖巧。为了家人,他愿意放下与曹家的深仇大恨。
周皓卿说完这些,本以为弟弟会理解自己。谁知再看过去时,却见周镜明神色大恸,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二哥,小妹、小妹她,她早就死了啊!”
“你还在江南的时候,曹家的畜生想强迫小妹,小妹不从,就活生生被他给打死了……”
“小妹走后,伯娘日哭夜哭,第二年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