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 第72章

但是今年不一样,除了依旧乏善可陈的宝物外,列位大人们还有一个最大的活宝贝可以凑趣。

作为第一任由大雍皇帝册封的柔然王,“活宝贝”本人已经做好了被奚落嘲笑的心理准备,一丝不苟地三跪九叩完毕,献上象征着本族王权的狼牙匕首后,阿里不哥恭顺地垂手侍立,等待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屈辱。

兴平帝饶有兴致地让他抬头,上下打量几眼后,转过脸去和太子道:“朕还从未见过柔然人,没想到这蛮子长得倒和中原人差不多。”

闻承€€还未说话,隔着一张桌子的豫章郡王抢先开口,怪腔怪调的:“都说柔然王当王子的时候就醉心汉学,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长得像汉人了。”

阿里不哥称王前的经历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被三皇子拿出来开涮,席上的大人们也都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唯有怀王看到底下站着的柔然王神色僵硬,不由得面露不忍,端起杯子打圆场:“父皇,柔然已服王化,大雍四海升平。逢此盛世,儿臣以为,在座诸公皆当浮一大白。”

他话说的漂亮,哄得兴平帝哈哈一笑,众人亦是轰然叫好,纷纷举杯起身一饮而尽,场子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没人再理会他,阿里不哥又尬站了一会儿,才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朝着上面磕了一个头,准备静悄悄地退出去。

在跨出正殿大门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位素昧平生的大雍怀王殿下遥遥一举杯,笑意温和儒雅。

*

散席之后,萧扶光比他爹先出宫门。

顶着寒风走了一路,回到被拾掇得香香暖暖的马车里,揣上烧得暖洋洋的手炉,一下子舒服得他好悬没睡过去。

万幸只等了不到一盏茶时间,板着脸的靖远侯就携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了马车外。

萧扶光连忙一骨碌翻身下去,孝顺地将老爹扶了上来,好奇打探:“先前儿子好像看到您跟着常内相身边的小公公出去了?难道是殿下找您说话儿?”

究竟是有多熟悉,才会连东宫随便一个太监都能认出来。

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靖远侯眼神复杂难辨,只道:“回去再和你细说。”

说罢他朝手边的软枕一靠,合目不语,仿佛累到了极点。

他这个样子,萧扶光当然不好再打扰,安静地憋了一路。好容易到家,他刚目光炯炯地看过去,萧伯言又一抬手,语气疲倦:“明天再说,先安置吧。”

见他就要抓狂,同样也很好奇的小美冷静地开劝:【算了算了,大过年的。】

萧扶光:……

小萧很生气,后果很不严重。

这年头孝道比天大,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萧世子非但不能发火,还得规规矩矩陪着笑脸先把老父亲送回外书房,又去正房里给同样刚回来不久的母亲请安,完成一系列动作后,他终于可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只是今天的小院不知为何,竟出乎寻常的安静,平时老远就开门迎接的丫鬟仆从一个不见,就连管事儿的湖笔都没露脸。

莫名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萧扶光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天真:大过年的,太子怎么可能跑来他这儿。

可惜就连他自己也没能发现,不管表面上多么强装镇静,他伸出去推门的手仍然在因为这点希望渺茫的期待而微微颤抖。

小院大门虚掩,只需轻轻用力就能推开,可萧扶光放在门把上的手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使不上一丁点儿力气。

他近乡情怯,里面等候的人却失了耐性,主动将那扇万恶的门扉拉开,眉眼含笑:“卿卿怎么迟迟不进来,难道是不想见孤?”

朝思暮想的面孔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萧扶光的第一反应却是猛然将人往里一推!

刚摆出个自以为十分潇洒的姿势的闻承€€:……

看见太子殿下错愕的神色,不解风情的靖远侯世子一边抱拳告饶,一边偷感很重地探头往门外看,确定没人看见后,又立马将大门关上栓好。

闻承€€都要气笑了:“孤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确认环境安全,萧扶光放心地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满心满眼都是雀跃:“殿下,您怎么来啦?!”

他个头略低些,与太子说话时,总习惯微微仰着脑袋。

闻承€€顺着衣袖上传来的力道含笑低头,便毫无准备地撞进了那双猫儿眼流淌着璀璨星河里……

食色性也。

此等动人心魄的美色面前,太子殿下心跳漏上几拍,也算在情理之中。

见太子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萧扶光奇怪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殿下?”

理智回笼,太子殿下强作镇定:“孤没事就不能出来看看你?”

还以为他又在旧事重提,指摘自己每回见面都只知道聊公事,萧扶光着急忙慌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出宫找我干什么,哎呀也不对……”

他一着急起来嘴皮子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地总说不到点子上,然后又因为这个更加着急。

闻承€€看他大冬天的脑袋都要急冒烟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收起了坏心眼,笑的无赖极了:“孤逗你的,这回出来找你,是真的有事。”

萧扶光:……

好嘛,一个个的都拿我萧某人当傻子耍,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小猪佩奇啊。

于是,一怒之下的小萧同学再次怒了一下,气鼓鼓地将人请到书房,熟练地泡上茶递到对方手上。因为担心太晚了喝茶睡不踏实,他这回泡的还是参茶,简直不要太贴心。

闻承€€被他明明生气还乖乖端茶倒水的可爱模样哄得胸口酥成一片,心软和地不像话,声音都忍不住低了些:“别忙了,你坐过来些,咱们说说话儿。”

那可不行,中国人骨子里的待客之道让萧扶光坚持摆好了茶点,又将小碟子和银筷放到他手边,这才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歪着头看过来:“您要说什么?”

啊,可爱。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神情十分正直:“有一件事,因为关乎令尊,孤觉得只有亲自告诉你才合适。”

事关靖远侯?

萧扶光一个激灵坐直了,一双猫儿眼瞪得溜圆,难道就是今天他们私下讨论的事情吗?

掩在宽袍大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闻承€€难得有些紧张:“是关于令尊的调令。”

“接下来京城恐怕会防务吃紧,所以孤想请令尊暂领九门提督一职。”

第93章 流言(五)

啥玩意儿?

萧扶光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瞪着对面。直到闻承€€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九门提督?我父亲?”

虽然太子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但靖远侯要是真敢答应,那就多少有点儿拎不清了。

萧扶光再次确认:“您和我爹谈过了?难道他同意了?”

九门提督,全称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负责京城防务和治安,相当于京城军区司令和公安局长的结合,位高权重且身份敏感,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几乎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也正是因为九门提督地位的特殊性,大雍后来干脆将九门提督的职责一拆为二,由京兆尹和龙威卫分别承担一部分。

萧家百年侯府,除了陪着太祖打江山的第一任靖远侯领过几年九门提督的差事外,再无其他人能得此殊荣。更别提萧伯言十几年前就交出了军权,如今只剩一把半退休的老骨头,怎么突然又要起用他做京城防卫大队长了?

闻承€€就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做下的决定:“江南百姓抗税,除了有心人恶意挑动,也有地方官盘剥太过,实在过不下去的缘故。年后不久便是春耕,不少百姓手上连种子都没有,江南定会生乱,所以孤想着亲自过去一趟,赶在立春之前解决此事。”

“冯修微年前悄悄带了三千精兵回京,如今已随汝南王世子南下。但我们这一走,京中无可信之人把守,孤实在放心不下。”

流言再恶毒悚动,也无法真正撼动一国储君的地位。如今漫天纷飞的谣言只是开胃菜,他们真正的战场,始终还是在江南。

对于这一点,闻承€€与他隐于暗处的对手彼此心知肚明。

富裕的江南一带是大雍的重要粮仓,要是今年的春耕再无法正常开展,大批填不饱肚子的百姓们聚集在一起,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江南士族们也不是第一次用赋税倒逼朝廷就范这种手段,实际上过去他们正是仗着掌握了这一套而无往不利,逼退了一任又一任试图完全掌控江南的皇帝,算是在江南的地界上变相达成了“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美好愿景。

可惜闻承€€不是以前那些畏畏缩缩的倒霉皇帝,他也完全不在乎史书工笔。对手拿赋税一事做文章,可以说是正中蠢蠢欲动的太子殿下下怀。

正所谓,给他一个动手的理由,他还所有人一个清净的江南。

此事闻承€€与心腹筹划多年,草拟了诸多方案,好容易熬到了可以动手的时候,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了,所以这一回他必须亲自坐镇,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这样一来,为了避免有人狗急跳墙趁他不在京城的时候找事,换上一个靠谱的九门提督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思及此,闻承€€继续解释道:“万一京中生变,孤需要有一个能名正言顺控制住京城局势的人。现在京兆尹地位不够高,甄进义又只是个内官,他们都当不起这个重任。而令尊资历足够,在军中又有威望,简直就是九门提督的不二之选。”

“京城有陛下在,难道他还不够名正言顺?您想干嘛,造反啊?”

萧扶光一个不小心,就被没把门的嘴巴出卖了真实想法,吓得他连忙捂住嘴,朝太子心虚地眨巴着大眼睛,疯狂找补:“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

这敢做不敢当的怂包模样,勾得闻承€€抬手一个爆栗,只是在要敲上他脑门儿的上一刻及时收手,改成揉揉他的脑袋。

直到把萧世子为了进宫特意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揉到乱七八糟后,闻承€€方才解恨地收回手:“你瞎想些什么呢!孤是担心到时候有人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说完便将这段时间对怀王积攒下来的疑虑一股脑子倒给了萧扶光,又道:“孤明示暗示过几次,奈何父皇怎么也不肯相信皇兄心怀不轨。孤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太伤了老人家的心。”

兴平帝再偏爱嫡子,怀王始终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有哪个父亲愿意看着孩子们自相残杀呢,他对怀王的种种异常视而不见,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麻痹。

但皇帝还保留着君王罕见的慈父之心总归是一件好事,闻承€€不愿意做那个戳破父亲幻想的恶人,就只能尽可能在保证兴平帝安全的基础上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萧扶光“哦”了一声,算是暂时被说服了,但他对老父亲的能力十分怀疑:“我爹这些年连马都骑得少了,您让他拱卫京师怕是会拖后腿哦。”

除了对老父亲能力的不信任,他还有更深层不方便诉诸于口的担忧:如果真要在皇帝和太子中间选边站,靖远侯的立场未必与他一样坚定。

可是最该担心的太子殿下本人,对靖远侯却莫名其妙地信心十足:“今天早些时候,令尊已经应承了孤之所请,相信过不了几日,京郊大营的几位参将也会上门拜见。”

没有设九门提督的时候,京兆尹和龙威卫虽然分别代行职权,却都不够格插手京郊大营的护军。靖远侯此番走马上任,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统领京城护军。

看着欲言又止的心上人,太子殿下脸上的笑意更加温煦,他倾过身体,刻意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还是遮不住话中的调侃意味:“是因为令尊值得信任,孤才敢将后背交付于他,并不是全然看在卿卿的面子上,卿卿只管放心,”

两人坐得本来就近,此时闻承€€呼出的热气几乎擦着他的耳朵过去,突如其来的热意刺激地萧扶光条件反射坐直了身体:“什么叫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可从没这么说过,您别冤枉人!”

被看破心思的萧世子垂死挣扎,抵死不承认他的确自恋地以为靖远侯能得重用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太子殿下也见好就收,欣赏了几秒面红耳赤的小纨绔后,好心地转移了话题:“最早明日,最晚不会出上元节,幕后之人应该就会有新动作,十有八九会把江南抗税的事情硬归到孤的品行不检头上。到时候孤会顺手推舟一把,朝中的声音不会太好听,你不用太过在意。”

他说得容易,可萧扶光怎么可能做得到不在意?

萧扶光一想到京城里流传的那些瞎扯淡的谣言就生气,一双眼睛瞪得比仲秋的月亮还圆,里面满满的都是愤怒:“现在外面传的就已经够离谱了,他们还想编排些什么疯话?!”

这些日子别说苦哈哈四处抓人的京兆尹了,就连萧扶光手底下扣留的说书先生都有好几十个,可惜他们的努力徒劳无功,京中关于太子的传言还是一天比一天乌烟瘴气。

又是说太子玩男人把人玩死的,又是说他和冯贵妃**的,简直是什么瞎话都敢编,偏偏还真有大把的人相信,气得萧扶光都没忍住亲手把最开始传谣的那个说书先生给暴cei了一顿。

其实,对于那些中伤诋毁的言论,闻承€€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生气。拿名声做文章,只能伤害到在乎名誉的人。而他他恰恰只看重实际的利益,最不在乎浮名。幕后之人大抵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面才会将冯贵妃扯下水,希望能借此激怒他,最好能刺激到他自乱阵脚。

现在倒好,该被刺激的对象岿然不动,理论上八竿子打不着的靖侯世子倒是被气的团团转,牙根儿咬得死紧,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闻承€€没忍住上手捏了一下,笑眯眯地:“孤都没生气,卿卿又何必如此动怒。”

动手动脚也就算了,这说的还算是人话吗?被偷袭的世子爷捂着左脸,不爽地看向对面,满眼都是控诉。

太子殿下完全没有要悔改的意思,意犹未尽地收回作恶的手:“流言蜚语而已,孤行得正坐得端,当然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歪头看向萧扶光:“说起来,卿卿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流言的真假,真就这么信任孤?”

萧扶光觉得他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问的:“但凡是见过您的人,应该都不会相信那些胡说八道吧!”

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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