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而来的责怪没落下,头却忽然被从上面摸了两道。
“没事就好。”
刑建平目光柔和,低低地看着他,像是从书卷里走出来的老人。
接着又问,“这段时间,我儿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岑帆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说这个。
微怔住后,半张着嘴没说一个字。
只摇头。
对方却已经自顾自的:“哎你说说他......年纪比你大了那么老些,还做出这些事。”
“真是不像话。”
第89章
岑帆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
用现在仅有知道的来消化对方说的这些,一下抓住身上的被子,又松开。
半晌才道,“您,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么。”
完了又补充一句,“我和他以前的事。”
刑建平看着他,把一直扒拉他大腿,眼睛溜圆的甜甜抱起来。
小丫头被抱着非常不高兴,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往病床上看过去:“我想和岑帆哥哥待在一起!”
她这是第一次喊人全名。
也就是说。
刑向寒的家里,应该是真的都知道他们的事了。
小姑娘被抱到外面,交给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保姆。
很快刑建平折返回来。
摘下眼镜。
随手把病房的门从里面关好。
他坐在紧挨着床的椅子上,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表现出对他的尊重。
内敛的表情,问出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孩子。”
“你和向寒,你们是恋人的关系对么。”
“现在已经不是了。”
岑帆立刻说,又在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垂下脸,开口时声音清晰:“我们之前是在一起过,但那都是两年前,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将来不会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
刑建平把他这两句话放眼底。
先是缄默片刻,很快两只交叉的手换个方向,对他说:“不用紧张,也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向寒他,性格从小就不算多好,沉默寡言的,就连平常在家里对我和对他妈妈都不怎么说话。”
“按理说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应该轮不到我来说这些。”
刑建平说这个的时候抬头睨了眼病房的吊顶,“只是因为二十几年前的那件事。”
岑帆已经收回目光:“您说的是,那起绑架案?”
“对,他已经跟你说过了么。”刑建平看起来有些惊讶。
“没说多少。”岑帆道。
准确来讲,他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
心里除了讶异,多的是震惊。
一时完全没法把那时候看上去比他还瘦的少年,和如今的刑向寒联系在一起。
“他这几年其实一直都在查那个绑匪的儿子,为的是想知道,当初那个救了他的小孩,究竟现在还活没活着。”
刑建平叹口气,“当年的事,其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做到位,那时候我太想挣钱了,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根本顾不上他——”
“让他在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很大的缺陷,做事情容易走极端,也不会表达,在这里我跟你道歉。”
“但这只是我作为家长的,他的那个道歉应该由他自己跟你说。”刑建平又说。
岑帆从对方刚才那句话就抬起头,“他其实跟我道过歉。”
“哦,那你怎么想的?”刑建平专注地看过来,像是真的在问他的意见。
岑帆犹豫片刻,刚才还豪言壮语说要和对方再也不见,可现在被如此真诚地注视着,好像心里有任何一点点违背就会被看出来。
半天才道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这么说刑父也没多问。
只是把眼镜重新戴上,比起刚才的柔和,此刻多了些认真:
“没有想好的事就慢慢想,我儿子之前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他都跟我说了,所以你做任何决定都是应该的,我作为他的父亲不会干涉你们的任何事。”
“当然,要是以后有缘分,我们刑家上上下下,也都绝对不会阻挠。”
他话里有话。
岑帆听懂以后心里有些复杂。
刻意不再说这个,只道:“谢谢您,没有因为今晚这件事责怪我。”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刑建平说完以后又看着他:“是我该谢谢你,你曾经救过我儿子的命。”
岑帆停了几秒,道:“您是因为这件事,才说出刚才那段话么。”
刑建平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位置上站起来,拍拍他肩膀,“不。”
“是因为他足够爱你。”
有时候“爱你”这两个字,对方本人开口,和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感受完全不同。
好像是无意中被烫了一下。
烫出个窟窿,又逐渐往周围化开。
从一个小小的洞,变成个乒乓球大小,又扩散成一大片。
“我想去看看他。”岑帆低声说。
刑建平挑挑眉,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儿子,“大腿骨折,但没有断,打石膏打上几个礼拜就好了。”
“你别担心。”
岑帆想说没担心,又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刑建平把这别别扭扭的小年轻放眼里。
感觉对方比自己儿子可爱多了。
没忍住又摸了下他脑袋,从旁边站起来,往他床顶边上看了眼,到外边叫护士进来给他换药瓶。
坐在床上。
岑帆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刑向寒。
但终究是没问成。
他刚换好吊瓶,就撑着腿下去,因为一条膝盖上缠着绷带,他只能被人搀扶。
单脚跳着往对方病房里走。
刑向寒早就结束手术,人此刻就躺在他一走道之隔的病床上。
江美云一直陪在人身边。
她态度和刑建平一样,甚至因为是女人,会更感性一些。
看到岑帆以后眼眶一下就红了。
把他的头扯过来抱在肩上,轻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岑帆很久没有被一个女人,像这样的抱住。
很暖,却还是有些发怔。
有些别扭地扭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他......”
江美云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刚才刘院长过来看过了,说是打了麻药,现在只需要等醒过来就可以。”
江美云说完以后又看向他,关切问,“你怎么样了?腿还疼不疼。”
“我还好,不太疼。”岑帆说。
他当时扎自己的时候收了力道,况且,他以前做木雕,不小心被木雕刀划到的次数数不胜数。
岑帆盯着睡在床上的人。
和之前相比。
刑向寒真的瘦了很多,此刻躺在床上,脸白得跟张纸一样。
看着此时的他,岑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有个地方已经痛得无法呼吸。
很苦很酸,内里原本压抑回去的温热又涌上来,很快润湿眼球。
他用力把眼睛睁大。
旁边的江美云其实也难过,尤其躺着的这个还是自己儿子。
但年轻时遭得那些罪,并不会让她和普通富太太那样,一点点事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