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闻着很好闻的点心味儿,到了这儿味更浓了。
“确实比别的地方品种多。”小月亮说着,十分熟练地拿了木盘和夹子。
敖昱也十分熟练地,为他推拉着玻璃柜台的柜门。
玫瑰糕、绿豆糕、蛋黄酥、芙蓉面包、油炸面包、果铺大方(吐司)、抹茶大方、纸杯蛋糕……
“大福没有啦。”小月亮看着标签有点失望。
“那是咱们这儿卖得最好的。您要是实在贪这一口儿,在咱们这挂个号,等上个十天半月,还是能吃着的。”小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一个胖乎乎的掌柜站在旁边。
跟小二还能笑的小月亮,对这个看起来一脸笑,颇容易得人好感的掌柜,却面无表情。小二听命行事,掌柜的却太……蠢了,就和他现在说的话一样。
两人对这位掌柜的反应,也只有这一眼,后头任由掌柜的在后头甩开腮帮子各种阴阳怪气地介绍,两人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照常地挑选糕点。
掌柜说了片刻,闭嘴退下了,敖昱和小月亮带着糕饼去结账,走人了。
掌柜转头就跟老客说:“您说,这二位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啊?为了一口吃的,硬在那儿听了我半天骂。至于吗?”掌柜流露出轻蔑,还隐约有几分得意。
“……”老客看了全程,此时沉默片刻,有人回他,“人家就是来买口吃食的,您至于吗?”
打这之后,许多老客就没再来过。
说碌王两口子一个暴虐一个娇惯,他们确实也多见景王夫夫平易近人,但刚才那一幕,人家碌王夫夫也挺有涵养风度的,就是日常架子大了点儿,但身份在那儿摆着,都是人家该得的,手下人也都很规矩。反倒是麦香阁……手下人的心都大过天去了。京城人傲,但也在趋吉避凶上很有一套。
景王与悦屏袭刚到悦家才知道店里的事情,来传话的伙计高高兴兴地说:“还是咱家的点心好。那碌王两口子让掌柜的骂着,还闷头挑点心,死活不走,没脸没皮的!这还是藩王呢,根本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馋成这样了!”
“胡闹!闭嘴!”悦屏袭嘴巴都要气歪了,“你们什么时候自大成这样了!碌王夫夫规规矩矩进麦香阁买点心都被骂了,其他人还敢来?!”
麦香阁是赶过客,但那都是些蓄意来惹麻烦的,且素有劣迹,把他们赶出去,老百姓都会拍手叫好。碌王的名声……虽然也不太好,但人家是战功赫赫的藩王,如今南北的牛羊价钱都降了许多,耕牛不再少见,老百姓固然是传他和王夫的闲话,但私心里其实还是挺喜欢他们的。
“爹,疾珲(景王),我得去店里一趟。”
“你去吧。”景王侧身让开路。
谁知悦屏袭刚迈出一步去,就有下人来报:“二老爷!老爷说,请您赶紧去季府帮忙!”
“季府?季尚书家里?”
“是!季大人那边刚派了人来求救,说是碌王和三……和王夫带着人把季府围了,正要比武呢。”
悦溪行三,他上头本来还有个哥哥,可刚五岁序齿,一场寒症把人就给带走了。
“这事儿找我作甚?我……”悦贲看向了儿子和儿婿,“你滚一边儿去。”他把仆人先指使走了,方才低声问,“这事儿,你们要管吗?说正经的,别想什么会不会让我为难,你们的事才是大事。”
他看着悦屏袭,又特意补了一句:“我当年是觉得三郎可怜,才多有回护,可你才是我儿子,我自然得向着你。”
悦屏袭笑着道:“爹!儿子知道。”
景王也在一旁笑道:“这事儿,我们还是要去看一看的。伯父……”季高渊是他的人,他不能不管。
“我不去,季高渊是大哥的老友,又不是我的。”
总算,悦朗也不是真那么糊涂,景王与悦屏袭出门的时候,看见他也套车跟在了后头。
坐在车上,悦屏袭突然道:“疾珲,我家喜单名,你知道我的双名是怎么来的吗?”
景王摇了摇头。
“我原本……该叫悦袭,可我爹却说‘不好,这名字太像家里的三郎了。他福薄智浅,比不得三郎。我加个屏,给他隔开吧。’我幼时住在敬县,三年五载才能见他一面,结果见了面,他看着我也总说家里三郎如何……”
悦屏袭此时的难过,是真情实感。
他前世是个孤儿,虽没进孤儿院,却也让亲戚们推来推去,初中刚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学了手艺,终于有了自己的面包店,一朝猝死,到了古代。他却一点都不怀念现代,因为这里一睁眼就有了一个极其宠爱他的母亲,虽没有现代的消遣,生活也有些艰苦,但他不再寄人篱下。
€€€€刚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八岁多,过来熟悉情况外加学习用了一年多,十岁才开始爆出特异之处。
他在感情上,在这里度过了现代没有的童年。悦贲和赵大丫,就是他的父母。
至于悦溪,就是那个几乎所有人童年里都很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假如这个孩子是亲戚家的,则讨厌加倍。
“偏偏,我和你恋爱的时候,你喜欢的也是他。”
悦屏袭嘴巴里经常冒出的新鲜词汇,不过景王也都已清楚这些用意了,他赶紧解释:“我现在……”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早已不和他攀比什么了,我是我,他是他。”悦屏袭笑了笑,“不过,疾珲,我们现在可说好了,只有彼此。”
悦屏袭咬了咬唇,他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就像是立了个FLAG,而FLAG总是要倒的。
“屏袭,我对你一片痴心,今生有你,足矣。不过,现在你得了父亲的爱。我却依旧……得不到他的一丝偏爱。”姜疾珲渐渐露出几分脆弱,悦屏袭就吃他这个样子,果然软了下来。
夫夫两人在车里依偎着,互诉衷情,诉了半天,感觉到不对劲了€€€€车子好像不动了。
“怎么回事?”
“王爷,路让人堵住了,过不去呀!”
“……”带着人前引静街,其实是一件好事。
看热闹,人之本性也。
每年碌王进贡的队伍,都能给京城带来许多的热闹可看,有一年他们还带了一头老大的活老虎,把笼子拍得哐哐作响,虎啸震耳,京城的闲人,依旧把进贡队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实在是非常喜爱碌王。
现在这热闹更大了。
“轰€€€€!”随着一个男人被打翻在地,现场爆发出了快乐的叫喊。
“姓季的,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哈哈哈!连娘儿们都打不过!”
碌王带来季家比试的护军,不只是二十岁以下的“孩子”,还都是女子。
他最初收的血骑,本就有女子。骑射搏杀,在没有内力加持的情况下,体力上女子是比男子弱些,还有避免不了的月事,甚至大军开拔,女子方便起来也要比男子麻烦。
但所有这些,可以通过训练、命令,以及她们自身的忍耐来解决。在敖昱的麾下,她们的战绩不比男人差,所以,即便血骑十五年来一次次整顿,但只要能力足够又愿意留下的女子,敖昱都不会只因为性别就把她们排挤出去,且会不断选拔年轻的女子进来。
€€€€目前女军人的数量,占了碌州整体军队不到一成,但她们有自己的编制、军营、下至伙夫马童,上至指挥使,都是女人。这种整体女子编制的情况,至少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是第一次。
敖昱的血骑里,妙龄少女的比例,反而更多些。因为他血骑的来源分三种,一种是精锐的战士,一种是战死士卒的遗孤,这个遗孤不分男女。还有一种,是“王夫的儿女”。
十四年前,王夫刚参政,北胡三州还一穷二白的时候,就开起了慈幼院。都说碌王的宫殿奢华,中原几乎没人提过,碌州最先建造的大宅院,是慈幼院。无数孩子被塞了进去,那时候北胡三州最不缺的就是孤儿,许多是碌王亲自带回来的,他把孩子都扔给了王夫。
王夫更没有把他们塞进去就不管,他常常去照看孩子们,教他们学问武艺,把自己和敖昱的姓氏给了他们,告诉他们“王爷乃此地藩王,可称他为君父,他是你们的父王,我是你们的爹爹。”
父王,他们是不敢叫的,但爹爹,孩子们还是敢的。这些孩子走出慈幼院,以兄弟姊妹相称,如今他们陆续长大成人,碌王夫夫最忠诚的拥趸。
如今被叫出来的血骑姑娘们,年纪都不大,但手上都有军功,是正经的铁血军人。
季家自然不能把真少爷们推出来挨打,但碌王来太快,也只能找些身材彪壮的年轻旁支或家奴,穿上富贵衣裳出来挨打。
结果一个一个被揍得满脸是血,快速抬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一开始还给季家人加加油,后来就只剩下喝倒彩了。
“打得过的上来€€€€!”连揍了三人的姜异山高声呵斥。
人群顿时更热闹,不多时,还真有敞胸露怀、肥头大耳的男子推开人群走到了季府门前。他一看见姜异山便眼睛一亮:“哟,还是个美人儿呢。美人儿,老子也不占便宜,打赢了,老子就娶你回家,做老子的正房。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竟然扯开了自己的裤子:“美人儿!看看老子的本钱!喜€€€€嗷!”
姜异山一个旋踢,肥头大耳的脸顿时变了形,接着便是当胸一脚,待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血红的鞋子底一脚跺在了方才让他炫耀的某物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随着男人的昏迷戛然而止。
血在一瞬间喷出老高,但姜异山看起来很有经验地躲开了,也就血红色的靴子看着更暗了几分。
看热闹的陷入了一片沉默:“……”
“王爷!属下有错!”姜异山转身单膝跪地,匆忙请罪。
“太狠了。”“这还是女子吗?”“小小年纪蛇蝎心肠。”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嘿,看怎么罚她。”
“归队!季家的让你收手,对这玩意儿孤可没额外吩咐。”和乐希坐在车辕上看热闹的敖昱轻飘飘摆了摆手。
“是!”
“这、这就完了?”“这小娘不是你的小妾吧?”“杀人偿命!”
能跑到礼部尚书家门口起哄看热闹的闲人,多少也有点身份,何况现在人多,顿时人群里嚷嚷什么的都有。然后,他们看见碌王跳下了车辕,一边抽刀一边到了男子跟前,一刀下去€€€€身首分离!
闲人们:“……”
前排的看得清楚,这胖子方才虽然被阉了,但还活着,分明手脚还在抽搐,但这下……脑袋没了,当然没命了。
“杀人啦€€€€!”不知道谁惊天动地嚎了一声,一群人推推挤挤开始夺命狂奔。
也不怕有老幼在践踏中受伤,这群挤挤挨挨看热闹的闲人,都是青壮年。且大多数都是和胖子一样,死有余辜€€€€在这个年代,明知道旁边坐着个王爷,依然于大庭广众下,以脱裤子为攻击女子的手段,且不以为耻的,可想而知他私下里是什么东西了。
眨眼间,闲人们跑了个干净,季府的人不敢跑,吓得缩在角落。
季高渊到现在也不见人影,敖昱站起来,把人头朝着季家大门口一踢。
“啊啊啊!”
敖昱伸了个懒腰,好了,能回家了。
“碌王为何无故杀人!”他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悦朗到了。
“失仪。”敖昱瞥了他一眼,一指地上那现在还没提上裤子的尸体。
有风骨的悦朗,差点没绷住:“那、那也不该就这样夺他一条性命!”
“去大理寺或宗正寺告孤。”敖昱赶苍蝇一 样挥了挥手。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其实刚才就在笑,只是轻轻的,现在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了。
随着他的笑容,只觉得现场都是快活的空气。依稀能听见悦朗高呼什么“不孝”,但两人眼睛里和耳朵里,都没有他,他们可是即将成婚的甜蜜未婚夫夫。
敖昱走到车边,小月亮就缩进了车里,敖昱钻进车厢,两人便吻在了一处。果然,不需要亲鼻子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
短时间进了小黑屋的苹果醋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的大黑鱼和小月亮其实挺轻松的?呃,好吧,他们一直很轻松。
两人走了,悦屏袭和景王才从靠边的马车下来。
“大伯,没事儿吧?”他们来得迟,但也找人打听了前情,听见了众人都在嚷嚷“真爷们”“现在就把这胭脂虎给办了!”还有更不堪入耳的。
怂恿男的做畜生之事斗志昂扬,女的把男的作案工具缴了就义愤填膺。这可真是证明了,某些人身上的劣根性,也是从老祖宗身上遗传下去的。
碌王把人砍了,悦屏袭也吓了一跳,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找碌王的麻烦。他虽然也觉得碌王做得过于夸张,但也不想和那些无赖站在一块儿。
悦朗摇了摇头:“我进去见一见季兄。”
景王道:“我随您一同进去。”
碌王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他这无法无天不按规矩出招的举动,实在是让景王头大。还是集结盟友,赶紧把碌王赶回封地,或者让他失了圣心,才是正理。
“我去店里。”虽然他的吩咐已经让小二带回去了,可他还是不放心,该和掌柜面对面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