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时脸色苍白,蹙眉咬住下唇,忍过痛劲儿之后虚弱地靠了回去,对奚斐然招了招手:“那你过来。”
是他叫我的,不是我自己要过去的。
奚斐然心脏狂跳。
他是个病号,满足病号的要求是一个善良的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
“怎么了?”奚斐然尽量自然地走回去,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还有什么事?”
滕时指了指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大衣:“帮我把旁边口袋里的东西拿过来。”
原来是叫自己跑腿,奚斐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好像有点小失望,不过他偶然间一抬头,忽然看到了滕时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好像心情不错。
“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奚斐然问。
上午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搞得胃疼成这样回来,折腾了几个小时才好,现在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滕时注视着奚斐然,眼底深邃如海,淡淡笑了:“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什么麻烦,学校的吗?”奚斐然的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拿了出来,问,“是这个吗?”
忽的,奚斐然的声音停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那是一枚戒指,精致的银色戒托包裹着黑色的尖晶石,在灯光下折射着迷人的光彩。
奚斐然的手发起抖来,曾经的一幕幕山呼海啸般翻涌而上,让他瞬间红了眼眶,那枚戒指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爸爸的戒指。
“爸爸,你手上的东西硌到我了!”
咯咯地笑声传遍整个别墅,小小的奚斐然在大床上打滚儿,奚沛恒挠遍了他的腰侧的痒痒肉,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硌疼了吗?是爸爸的戒指。”
他骄傲的伸出手,展示无名指给自己儿子看:“妈妈亲手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小奚斐然羡慕不已,冲着门口撒娇:“妈妈!我也要!”
“好,”任玉笑弯了眼睛,一边搅拌着蛋挞液一边道,“回头妈妈给你也做一个。”
奚沛恒不干了:“那可不行!这是结婚戒指,只能有一个!”
“我就要我就要嘛!”奚斐然笑着搂住爸爸的脖子,“不给我就抢走爸爸的!”
“小玉快管管你儿子!哎呀呀!不给不给!……”
“给你的。”滕时轻声说。
在离开蒋家之前,他从半死不活的蒋洲成手指头上把这枚戒指拽了下来。
本该属于奚家的东西,现在重新还给奚家。
“我托江临的朋友从警察局证物处取出来的,抱歉,那里管的严,我只能拿回来这一件。”
奚斐然紧紧攥着那枚戒指,用力到石头几乎刺进手心,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念想融化进身体里。
“谢谢……”
第54章 伤疤
天色有些阴沉,深青色的黑云从远方压下来,笼罩在崇景的上空,空气中都能闻到雨水酝酿的气息。
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沙坑里,用手里的铲子一点点拍平刚堆起来的土堆顶部,努力做出一个屋顶的形状。
“棒……棒!”一旁的只有两岁的漂亮小男孩穿着绒白色的毛衣,兴奋又笨拙地拍着小手。
他们两个长得很像,但是气质天差地别。
七岁的孩子冷峻严肃,两岁的宝宝天真可爱。
沙坑里摆满了小桶小铲子一类的东西,足够两个孩子们玩上大半天。
保姆在不远处打电话,不知在聊什么,情绪有些激动。
滕禹忍不住看了保姆一眼,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保姆背过身往远处走了几步。
滕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土堆上,用小铲子拍了拍侧壁:“这有什么棒的,这才是城堡的地基,整个都垒起来之后那才叫棒呢。”
小滕时看着他笑,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抓起一旁的小星星玩具献宝似的递给他。
“现在不要这个,”小滕禹摇头,“等城堡盖好了,再把星星放到最顶上。”
小滕时放下小星星,晃悠着爬了两步,又拿起一个小棍子递给滕禹。
“这个也不要,”小滕禹有些烦了,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滕时,“你能不能不要捣乱。”
小滕时大大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眨了眨,乖乖地坐在滕禹旁边不动了。
一直以来滕禹对他的态度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小滕时虽然才两岁,但是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
滕禹看着他那样子,眸色情绪翻涌不知在想什么,许久,终于抿了抿嘴,递给滕时一个小铲子:“你可以帮我把周围都拍平。”
小滕时的眼睛瞬间亮了,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开心地抓住小铲子挥舞着:“帮哥哥。”
“小心点,别给我碰坏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弟弟,滕禹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一方面,他讨厌那个取代了自己母亲成为父亲妻子的女人,也讨厌这个毫无预兆多出来的小崽子。
他完全是被迫接受了两个新的“家人”。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甚至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再没有人再提过他的母亲。
但是另一方面,他却又狠不下心来恨他们。
那个姓靳的女人对他温柔似水,会给他买新衣服,认真的给他过生日,会笑眯眯的和他说话。
而这个叫滕时的小弟弟,长得无比可爱,聪明又懂事,会奶声奶气地叫他哥哥,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到处跑,眼睛像是黑色的星星一样明亮。
但是滕禹不敢喜欢他们。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对他们好,就像是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滕禹,你没点危机感吗?”
班里平时一起打球的同学碰见他和靳清滕时一起去公园,拽着他说悄悄话:“你家原来就你一个,现在变成俩了,这就意味着你爸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会放在那个小崽子身上,别心那么大!”
他的家人,本来就只剩下父亲一人了,如果父亲再将一半的爱分出去……如果那叫爱的话。
自己还剩下什么?
同学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所以我一直不同意我爸妈要二胎,他们提出这个想法我就哭,吵的他们不得安宁。你这都这样了,也没得选……哎,反正我就提醒到这了,你自己长点心。”
一声微小的惊呼,小滕时手中的铲子一个脱手,不小心直接戳在了地基的右上角,整个小土堆瞬间坍塌了下去。
滕禹猛然回神:“你干什么!”
面前的小土堆已经看不出一点刚才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修复的可能性,只能从头再来。
滕禹心里忽的说不出的愤怒和烦躁,猛地把手里的铲子一摔!
“你自己玩吧!”
“哥哥……”小滕时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想要抱住他,慌张地用口齿不清的发音道歉,“对不起……”
滕禹烦躁地甩开他,一屁股坐到了沙坑的边缘上。
他现在不想搭滕时。
小滕时内疚的向着他走了两步,却被他浑身散发的冰冷吓到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过去,忽的身后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
保姆不知道从哪出现,一把抱起了小滕时:“二少爷,我们去换尿不湿吧。大少您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保姆征询地看向滕禹。
滕禹看也没看地摆了摆手冷冷道:“去吧。”
保姆略微一低头,立刻抱着滕时快步向远处走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愉,还是因为其他,滕禹的心脏忽然跳的有点厉害,下意识往保姆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忽的皱起了眉头。
保姆的双腿似乎在微微发抖,快步行走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喂,”滕禹疑惑地站了起来,“别墅在另一边,你要去哪?”
这一句话说出来可不好,保姆忽然发疯似的猛地跑了起来,冲向庄园的后方角落!
他怀里的滕时被吓的哭了起来:“哥哥!”
是人贩子!?
这一瞬间滕禹的脑海里闪过最近看到过的新闻,说有的人专门来有钱人家做保姆,等到时机成熟就把家里的孩子偷走,勒索或者直接卖掉。
最近这种事情特别多,没想到竟然也会发生在滕家!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刚才保姆那通电话就是和同伙的最后确认,肯定有人在别墅外接应。
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趁着今天都父亲和靳阿姨一起出门参加酒会的时候下手!
“站住!”
滕禹拔腿就追了过去。
保姆慌张的身影在前方狂跑,成年人的步速很难追上,滕禹只觉得胸口快要炸裂了似的。
“你家原来就你一个,现在变成俩了!”
“这就意味着你爸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会放在那个小崽子身上。”
“别心那么大……”
脚步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保姆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滕禹剧烈喘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
——如果让他们把滕时偷走,那滕家就又只剩我一个了,我就又是唯一的滕少爷了。
他眼睁睁看着保姆跑到了围栏的角落,气喘吁吁地把滕时举过头顶。
对面果然有人接应,那人粗暴地拎住滕时的一只胳膊,把人用力一拽!
“哥哥!……”小滕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叫,死死抱住围栏,对着滕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哥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