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第52章

“谁知,连日下雨,那路越走越泥泞……竟叫我们碰上了沼地……”

“白大人为了救囚犯,自己跟着跳了下去,我们也折了不少兄弟,后面又碰上趁机打劫的山匪……”

岑云川握笔的手不由收紧,几乎要将笔杆折断,“白大人可还活着?”

那禁军低下了脑袋,不敢回答。

半天后才小声道:“不过,小白大人还活着……他不愿放弃,还留在宣州,正四处搜寻……”

白榆是半月后回的京,一身白衣,脸颊都凹陷下去不少。

一见岑云川,就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抱着人大哭一场。

岑云川与白氏兄弟相处多年,更似亲兄弟,一时也痛彻心扉。

“怪我,我没护好他。”白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应该是我下去拉人的……”

当天夜里。

朱雀街上被扔了一举腐尸,几乎惊动了全城的衙门。

岑云川桌前的灯就没有熄过,续了一盏又一盏。

“等天亮了,便召朝会。”他合上折子,面色青黑地道。

尸首被抬进大殿上时,不少官员赶紧掩住口鼻,避开身去。

只有被宣来的白氏父子,见了尸首反倒扑了上去。

那尸首被淤泥包裹,口鼻处已经被虫啃的血肉模糊,只有下半身处还算完整。

白礼尚只看了一眼,便连声唤着,“我儿……”晕死过去。

只有白榆跪在原地,眼珠子抖啊抖,伸出手一点都不见嫌弃的将尸身上下摸了个遍。

“可是……你哥?”岑云川问。

白榆两眼无神的点点头,整个人不对劲地厉害。

岑云川只得命人将父子二人扶下去,又让人将白又卿的尸身放入防腐的棺木里保存,这才继续朝会。

“孤竟不知我大虞境内匪患如此严重,光天化日之下,连朝廷命官都敢下手!”岑云川的视线冷冰冰地扫过下面的众人,“想来,朝中大员尚落得此等下场,不知当地百姓平日里都过得什么日子!!”

下面的人莫不两手揣袖事不关己,莫不惴惴不安面露惶恐。

岑云川气得两眼发红,却仍是强行掐住自己胳膊,按捺下来。

“此事,孤定要彻查到底。”

“绝不姑息!”

朝会散了,岑云川留下中枢院的几位大臣。

“那挞撘顺英陷入淤泥,死在半道,尸首也打捞不得,如今唯一见过他真容的,并且认得他的只有小白公子。”元平齐率先道,“不如殿下暂请小白公子上殿,询问一二。”

岑云川同意。

不多时,白榆被引着进来,扶着门框,两眼空空。

岑云川有些不忍,便让人搬来椅子,将人扶着坐下道:“今儿诸位大人都在,叫你来,是想问问你,那被俘的挞撘顺英是否是你从前见过的那一位?”

白榆抹了把眼泪,道:“我们从赵氏将人接过时,赵氏说怕囚徒自杀或者被人射杀,特地做了一个只露口鼻的玄铁头盔将人罩着,并将钥匙交给了一命本地官员,跟我们一起随行,说是到了京城会亲自将钥匙交给殿下打开,一验真容……”

“那日,那日我们误入沼泽,见囚车下陷,我哥,我哥……急了。”白榆又呜呜哭了起来。

岑云川上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白榆抱住他,这才继续道:“他想救出挞撘顺英来,但是囚犯周身铁衣太重,陷得越来越快,他只得命人喊来那个拿着钥匙的官员,命其将铁衣打开……那时,挞撘顺英多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那官员只来得及打开铁盔,我趁机瞧了一眼……”

说到此处,众人都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白榆抬起眼,看着岑云川道:“是……挞撘顺英本人,不过比起三年前,略胖了几分而已。”

元平齐皱起了眉头。

而岑云川也吃惊地垂下眼睛,再次问,“你确定?”

“确定。”白榆点点头。

有人却偷偷松了口气。

白榆是岑云川派去的人,若是他都能证实此人却是挞撘顺英。

结论,那便无疑。

远在勉王府的岑顾听到宫里的传信,得意得扬起眉梢,将手里的琉璃珠子,左右手互相倒来倒去轻松道:“果然,如我所料。”

岑云川又是一宿没睡,北辰宫上下灯火通明,如临大敌。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左詹事急道,“这赵无庸实在狡猾!”

“诸位问殿下有何用?”见众人如此不淡定,韩上恩道,“找你们来不就是商量对策的吗?”

岑云川撑着眉心,久久不说话。

见大家七嘴八舌吵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孤记得……牧州军和江州军曾有过十年一换防的传统吧?”

众人即刻安静下来。

左詹事向来博闻广识,立马道:“是有这么个传统……只是之前陛下一直未曾示下,所以一直未能换防。”

“那便拟旨,让江州军和牧州军先率一万人马,即刻动身换防!”岑云川道。

韩上恩有些不解,问:“虽是旧例,但如今已是新朝,再说边军换防绝非小事……”怎么如今突然提起这么一岔?

太丞瞄了一眼岑云川案上展开的地图,灵机一动,道:“殿下可是想借换防一事,打开赵郡的口子?”

将大家都看过来,太丞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将地图抖了抖,拿起来道:“诸位看,若是江州军换防,前往牧州,最近的路是哪?”

韩上恩眼尖,立马答道:“对啊,可以借道赵郡!”

“既是旧历,又有旨意,若是赵氏不让过,便是抗旨,若是让过……”右詹事道。

“只怕他们不敢让借道。”韩上恩接道。

“不肯……那更是再好不过!”岑云川却道,一双眼于灯下幽幽如暗火闪动。

勉王府的门,再次半夜被敲响。

“殿下,宫里下旨,让江州军和牧州军换防!”来人报道。

岑顾披着衣服,一手拿着灯走出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前天夜里宣的旨,这会儿怕是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两军驻地去了。”

岑顾将灯丢出去后,气得扶额,“混账,怎么这会儿才来报!?”

“这消息捂得实在严实,连宫里的人都不知道……”

岑顾伸脚将人一脚蹬翻后,在原地烦躁地转了几圈道:“两军现如今是何动向?”

那人爬起来跪好后才答道:“江州军首将曾是太子麾下,自然听太子调令……已经点了一万人开始动身了,牧州军那边,听了信,先是去知会了老太爷一声,老太爷说,让他们自己拿主意,那牧州军的裴将军便向朝廷扯了个由头,说是近日北边有沙暴,动不了身,推脱着没走。”

“外公已得信?”岑顾听他提到老太爷,便松了口气。

岑顾又转了几圈道:“太子既被逼急了,怕是要下杀手,你速速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埋于暗处,便于我给外公随时送信。”

“是。”那人应道,然后悄无声息退下。

江州军手里有旨意,走得很快,几乎是日夜飞奔着到了赵郡边界。

这下轮到岑顾不眠不休了,他瘫在椅子上,闭着眼。

几位王府谋士站在下首不敢吱声。

“你们说说吧……”岑顾有气无力地道,“此局面该如何应对。”

“若是不借道,便是抗旨,还容易被说是包藏逆心,若是借道,谁知道这一万人是真的只是路过,还是别有用心,万一他们原地起兵……”

“让我说,这赵氏虽是殿下外家,但到底隔了一层,殿下何不隔岸观火……”有人道。

岑顾霍然睁开眼,直直望了过去。

那人见岑顾眼神不对,已经骤然收了声。

却还是被岑顾那副要杀人的目光看得胆寒,岑顾冷笑道:“你这说得什么话,赵主是我亲外公,如今我母妃已去,我若不靠外公还能靠谁?难道靠我那眼里从来什么都没有的父皇?还是靠我那恨不得拿刀捅了我的兄长?”

“你若再说这种话,我便拔了你的脑袋喂猪去!”

那人慌忙跪下求饶。

他们说话间,另一个谋士开口道:“如今已是秋汛……河水渐涨……”

岑顾闻言,立马转身,问道:“江州军如今走到何地?”

侍从连忙回道:“笘江边。”

“若是要进入赵郡地界,必要过笘江。”岑顾摸着下巴道,“若是想要绕开此处渡口,怕是要翻整个横岭,多走上月余路程……”

他问:“笘江如今水位如何?”

侍从答道:“涨了些,但仍能渡江,听说江州军正驻在岸边扎竹筏子。”

“涨了些……”岑顾在屋里转了一圈。

他忽然想起自己幼时住在外祖家时,常常在赵郡四处游玩。

“笘江上游有个蓄水的堰口。”他忽然道,“若是将堰口炸开……”

“可如今正是育苗期,若是上游炸开堤口,就算将人转移走了,下游的万亩田地也怕是要遭殃……经水一淹,来年恐要颗粒无收,不知道多少农户要饿死……”有人小声道。

岑顾却扭头,暴戾指着那人道:“如今江州军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可过江侵袭赵郡,尔等却还在为不相干的人说话!丝毫不顾主上安危!”

那人战战兢兢地回道:“是小人说错了话,殿下息怒。”

“立刻传信给外公,炸了堰口,让河水涨上来!”岑顾道,“将江州军拦在笘江以南!”

笘江边。

一匹马快速冲入营地,急报道:“将军,上游像是决堤了!”

江州军大将穆长山赶紧起身,一把撩开营帐,往高处走去。

果然看见江水变得浑浊起来,不少乱流裹着泥沙往下奔腾。

“快去将岸边的人撤回了。”他急道。

索幸他们营地扎在半山腰,还算安全,他搭眼望去,却见江对面的村落里还有不少人在地里耕作。

“怎么回事,对面怎么没有官府的人去疏散百姓?!”他这一看,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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