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了护住老师,本应当居中协调仲裁的人,却屡屡下场救急。
更是惹得许多人不满。
元平齐见岑未济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不动声色垂下眼。
岑未济重重道:“太子何等身份?竟让你们想当枪使就当枪使,想当盾就当盾用?!”
元平齐一敛袖子,拱手道:“臣从未有过任何利用太子殿下的心思,殿下是臣看着长大的……他正如陛下所期许那样,既有松侵冢橙噬浦模男约嶂保凶曰岫匀跽呤┮栽帧!�
“朕所期许?”岑未济有些不以为然地道:“那是你们的想法吧。“
岑未济盯着元平齐嘲弄道:“你们想让他成为松柏一样的性情,可朕要得,是他能在这盘虬错杂的环境里往下扎下深根,若是根系不稳,光生得笔直又什么用。”
“臣不能苟同陛下的观点,若立身不正,又何以正人?”元平齐静静抬头,看着岑未济道。
晦暗不明的灯火里。
两个人视线交错,多年来的风雨电闪似从光与影横交的云隙中不断漏出。
岑未济忽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而另一边的岑云川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独自躺在山坡上喝酒。
直到天色大亮。
才有人寻来,但带来的并非好消息。
“殿下,白大人出事了!”
岑云川刷地一下站起来,因起得太快,脑袋眩晕了片刻,“怎么了?”
可那人却支支吾吾了起来,“昨,昨天半夜……一群公子哥们在营地里喝酒,喝高兴了,闯进了白大人的帐篷……看,看见……”
“看见什么?”岑云川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见,小白公子正压在白大人身上在……”来的侍卫像是十分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红着一张脸,怎么也吐不出后面的话。
可岑云川却懂了。
一定是白榆那厮又忍不住干了些什么,祸累了他哥。
“都多少人看见了?”岑云川皱眉问。
“怕是有十几个人,都是些勋贵子弟,还……还有勉王殿下也在。”
岑云川直接一脚踢翻了酒罐子,那酒罐子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滚去,他用手揉了揉有些宿醉的脑袋,然后甩了甩头,迫使大脑迅速清醒起来。
“父亲……知道了吗?”
“因被撞见的人实在不少,昨夜里消息便传了出去,白御史知道后便开始寻死觅活的,闹了一整夜,陛下想不知道都难……”
“父亲怎么说?”
“白御史一路哭到了陛下面前,说自己教子无方,出了如此败坏门楣的事情,请陛下降罪于他。”
见岑云川脸越发黑了。
那侍从不敢停歇,一口气道:“陛下劝慰了白御史几句,暂时还没有下旨。”
岑云川只觉得心梗地厉害。
这白家兄弟怎么说,都是他的人,他不能不露面。
他骑马一路奔回了营地。
还没下马,就被人截了去,“殿下可是要往陛下处求情去?”
岑云川坐在马上没有说话。
“白大人料到了,所以特地命小仆在此等候,说是见了殿下的马,一定要拦住,请殿下到他那去一趟。”那仆人道。
岑云川只得调转马头,跟随那仆从而去。
一进帐篷,果然白家父子都在。
白又卿正孤挺挺跪在正中央,而白榆则缩在角落里,正拿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瞥着他哥。
见岑云川进来,众人都看了过去。
他趁机想往他哥跟前靠,又被他父亲投来的冷冰冰一眼吓得缩了回去。
“殿下。”白礼尚连忙从上首下来,拜迎岑云川道。
岑云川伸手扶住他。
白礼尚却咣当一声跪下,哭道:“我白家父子能得殿下重用本是大幸,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让我再也无颜面对殿下……”
岑云川想拉他。
但他却瘫倒在地上,一把年纪倒哭得像个孩童。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抬眼扫过白家兄弟二人,停顿了一下道:“算起来,也只是私德又亏……又卿在孤身边多年,他的品性孤是知道的,待孤去求了陛下……”
“爹爹想让陛下贬黜阿兄到南姜去!”白榆红着眼道。
南姜地处沙洲以西,最是偏远清苦之地,说是贬倒也和罢官没什么区别了。
岑云川刚要开口。
白礼尚道:“我身为御史,本应监察教化百官,如今家中却出了这等事,自是羞愧难当,这贬官的折子是我亲自写的,我已自请去滑州,至于……”
他斜了白又卿一眼。
心痛又怨愤的咬牙道:“至于这不孝子,自也是没有颜面继续呆在朝中,去那南姜为国戍边,刚好以消罪孽。”
白又卿那张平和的脸因父亲的责怪终于出现了破碎,他弯腰,蜷起手心,慢慢道:“臣愿意去南姜。”
“又卿!”岑云川皱眉。
白又卿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有愧疚更有不舍,“只是以后没有办法常随殿下身边服侍了……还望,殿下多珍重。”
“哥!”白榆一听爹和兄长都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急了。
白尚礼像是恨透了他一样,他一开口,就呵斥道:“闭嘴!你还有什么颜面叫他阿兄!”
白榆瘪了瘪嘴,咽下了眼泪,然后跪下道:“爹,都是我的错,是我强迫他和我行那事,你要罚就罚我吧!让我去哪都行!”
“白榆!”
他话音还没落。
白又卿严厉截住他的话头道:“你过来。”
白榆抹了一把眼角,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到了白又卿身边。
白又卿也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和爹走了以后,你就是家里年纪最长的人了。”
白又卿见他哭地越来越凶。
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几个妹妹还小,你得快点长大,当个男子汉撑起门楣,懂么?”
白榆含含混混的点点头。
白又卿将手放在他脑袋上,帮他轻轻勾齐整凌乱的发丝。
“阿榆,你该长大了。”
岑云川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心下忽一酸,他们几个从小一块儿长大,论脾气品性,白又卿是最少年老成的一个,所以岑云川习惯性的会把一些重要棘手的事情放心派给对方去做,他也早就习惯了把白又卿当成一个可以依赖新任的人。
可如今。
这个他同样视为兄长的人也要走了。
这话其实不只是对着白榆说,更是对着对着他说罢。
白榆再也不顾他爹的脸色,哭着一把抱住白又卿,将自己塞入对方怀里,力气大到好像要将两人身体强行揉成一个人似,“哥……你能不能不要走……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自己来承担后果!”
岑云川默默无言看着。
白又卿虽说是被他抱着,更像是被他用四肢紧紧缠绕禁锢着,但他也没有挣脱,由着对方的拥抱,将唯一能动的右手,覆在了对方的后背上拍了拍,“我不怨你。”
白榆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眼睫毛上还糊着泪珠,他认真看向他哥。
白又卿道:“我一直很清醒,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而我又在做什么……阿榆,你偷偷放在我书案上的信我看了。”
“我,亦对你抱有同样的心思。”
白榆顿时张大了嘴。
很久后才反应过来,嘴颤了几下,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岑云川亦有些吃惊,还有些尴尬,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继续留在帐篷里。
倒是白尚礼一听,气得再次吹胡子瞪眼,原地踉跄了一步,捂住了心口。
白榆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扶住了自己那再次备受打击的爹。白又卿则再次端端正正朝父亲叩首道:“爹,是又卿不孝。”
白尚礼低头看了他一眼。
脸色铁青。
然后一把甩开白榆上前搀扶的手,撩开帐篷,气冲冲走了。
白礼尚一走。
白榆立马蹿到白又卿身旁,小心将人扶起道:“刚爹打我那几下,你就不应该上来帮我挡……快让我看看打到了哪……”
白又卿因顾及岑云川还在,有些面红耳赤的挣开他拉扯的手,警告地一瞥。
“决定好了吗?”岑云川问。
白又卿想了想,坚定的点点头。
岑云川最是知道他的脾性,只得叹了口气道:“此去山高路远,望多自珍重。”
“是,殿下。”
岑云川出了帐篷,把最后相聚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那对兄弟。
他看着那两人小声私语,亲近自然的模样。
心底里忽然有了某种触动。
若是有一天。
自己的心思暴露时,岑未济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