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第79章

“本王,本王和你一样,也是皇子!”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我是黑子,你也不过是一颗白子罢了!”

“我们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终有一样,你定会死的比我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岑云川看着那烧成一个人形的怪物在火坑里疯狂扭动。

他的眼底一片灰灭。

惨烈的嚎叫惊地树林中飞鸟乱飞。

可人声静悄。

岑云川抬头,忽然意识到,原来打破规则的感觉是这样的。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守规则的玩法,仅仅只能针对的尚有良知之人。

在面对泯灭人性的对手时。

碾压与毁灭才是唯一的手段。

当一切都化为灰烬时,岑云川坐在坑边,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几根沾了油渍的指尖,眼珠子缓缓动了动,慢慢道:“我和你一样了,父亲。”

我们脚下都踩过兄弟的头颅,我们的指尖都沾染过亲眷的鲜血。

我们终于成为了这狩猎场里的同样凶残的猛兽。

第五十八章

岑云川所率西线与章九奇所率东线,三面夹击作战,很快就平定了赵氏之乱。

岑云川也凭此一役,让章九奇对他刮目相看。

“若是回去陛下怪罪您抗旨,擅自顶了勉王的缺,我定会站在您这边帮您说话的。”两人做别时,章九奇忍不住道。

“多谢将军。”

“还有,元老之事……”

“孤并非不讲理之辈,当时情形孤亦明了,此事与将军无关。”岑云川道。

章九奇已经打马跑出一阵了,又折回来,抱拳道:“殿下下次路过云山,还请上山喝上一杯,太皇太后珍藏的云山酿,以我的薄面,还是能讨来一壶的。”

岑云川在一个雨夜进了宫。

他身上的短袍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上面的血污一团一团沾满衣摆。

走半路上时,便已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头顶的乌云已经十分密集,像是蓄势一般,雨滴却迟迟还未落下。

等候传召的时候,他抬头,看向了阴云沉布的天空。

在惊雷炸开时。

万崇殿的宫门也敞开了。

他回头,在踏过门槛时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稳稳踩下,缓步走了进去。

里面数不尽的青色纱帘被狂风吹得飘起,屋里的光线被遮挡的更甚,只有数盏灯火亮着。

烛光摇曳不定。

他在隔着两三层帘子的地方停下脚步。

纱帘上倒影着岑未济的影子,对方正站在一颗半人高的观赏金桔树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似在修剪枝丫。

他跪下开口道:“陛下金安。”

剪刀停下了。

短暂的沉默里,岑云川嘴边还是忍不住地溜出了心底里的话,抬头强做镇静地问出,“回来的是我,您失望吗?”

说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雷声再次在屋顶上空炸开。

瞬间的亮光照得室内一片惨白。

那道身影动了动,剪刀剪动枝叶的声音再次传出,吧嗒一声后,岑未济的声音很淡,“岑顾怎么了?”

岑云川轻轻一哂,道“您向来手眼通天,会不知道他怎么了吗?”

在岑未济没开口前。

他率先承认了,“他死了,我杀的。”

然后歪头,勾起嘴,“您想听细节吗?我就在现场。”

岑未济没有作声。

两人中间是吹拂飘摆的帘子。

隔着那半透明的纱帘,剪枝的声音再度响起,岑云川见他轻轻抬起手腕,亲手剪掉了那棵树枝上最粗壮的一个枝丫。

他剪刀落下地太过干脆利落,残断的枝丫落在地板上时,发出轻轻的脆响。

岑云川盯着地上的那棵断枝。

忽很轻的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岑未济停下剪刀,投来一瞥问。

“我只是忽然替岑顾感到可怜罢了,他费劲心机,可惜到头来也不过像是您手中的一枝可以随意被剪下的树枝而已。”

“这就是你此次出去一趟全部的收获吗?”岑未济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摸着下巴,打量着枝头,问,“除了一个岑顾?还有吗?”

岑云川听着他用没有什么波动的语气问出这些话时,心底里开始有些痛恨他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来,仿佛谁死了,在他这里都像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事一般。

一条人命。

甚至换他一次眉头皱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您早就知道了,对吗?”岑云川问,“知道他借此机会一定会对我动手,而我也一定会对他动手。”

“知道我们中,只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离开枝头的树杈,便已经失去了存活的机会。”岑未济伸手拨了一下金桔树,似对自己剪枝很是满意一般,他绕树转了一圈低头欣赏着,而那断掉的残枝,被他踩在脚下嘎嘣一声后被碾成了碎末,“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岑云川盯着他脚下那截碎成好多节的残枝。

垂下了双眼。

“昌黎平的死是您的授意?”

岑未济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中间相隔的垂幕被风吹得来回飘曳不定,让彼此的面容在纱帘的遮挡下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可岑云川仍感受到了这一瞥的力度。

极具穿透力。

“是。”岑未济开口道:“朕的口谕,岑顾去办的事。”

岑云川闻言,非常快的闭了一下眼。

“肃王也是吗?”他继续问道。

“是。”岑未济淡淡道。

岑云川抬头,直直看向他道:“肃王从七岁起就被您收养,随您南征北战多年,世人都说他是您最看重的义子。”

岑未济背手道:“拥兵自重,不服国法,朕又岂能容他。”

“……”即使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可当对方亲口承认时,岑云川的心里就像是装了秤砣似不断沉了下去。

泪水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替自己,还是替这些人感到难过。

但心口处拥堵的感觉却真真实实。

岑未济用拿着剪刀的手挑起垂幕,走了出来。

他用审视的目光低头看着岑云川垂泪失态的模样,没有说话。

许久后,忽然道:“你其实还想问,西户城所涉元平齐一事,朕有没有插手,对吗?”

岑云川泪眼婆娑的看向他。

一双手暗自攥紧。

岑未济被他紧紧盯着,却仍是眸光浅浅,低头道:“岑顾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表现的太过游刃有余,以至于岑云川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于是故意模棱两可地道:“他说,他这么多年来帮你做了不少脏事和黑活。”

“你信吗?”岑未济问。

“……”岑云川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开始心跳加速起来,眨动了一下眼睛道;“您刚刚自己承认了的。”

岑未济道:“有些事确实是朕的吩咐,但并非岑顾做的每件事都是朕的意思。”

“那老师呢?”岑云川艰涩问出,然后刷地一下起身笔直站了起来。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岑未济,甚至不想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岑未济不动如山。

他看得那样仔细,却依旧一无所获。

“你既已经开始猜疑。”岑未济道,“朕说了没有,你又会信吗?”

说话间,岑未济衣摆微动,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岑云川腰背挺的很直。

浑身紧绷。

岑未济却恍若未见般凑近,甚至微微笑着道:“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查吧。”

“朕不会阻止你。”

岑云川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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