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本王和你一样,也是皇子!”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我是黑子,你也不过是一颗白子罢了!”
“我们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终有一样,你定会死的比我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岑云川看着那烧成一个人形的怪物在火坑里疯狂扭动。
他的眼底一片灰灭。
惨烈的嚎叫惊地树林中飞鸟乱飞。
可人声静悄。
岑云川抬头,忽然意识到,原来打破规则的感觉是这样的。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守规则的玩法,仅仅只能针对的尚有良知之人。
在面对泯灭人性的对手时。
碾压与毁灭才是唯一的手段。
当一切都化为灰烬时,岑云川坐在坑边,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几根沾了油渍的指尖,眼珠子缓缓动了动,慢慢道:“我和你一样了,父亲。”
我们脚下都踩过兄弟的头颅,我们的指尖都沾染过亲眷的鲜血。
我们终于成为了这狩猎场里的同样凶残的猛兽。
第五十八章
岑云川所率西线与章九奇所率东线,三面夹击作战,很快就平定了赵氏之乱。
岑云川也凭此一役,让章九奇对他刮目相看。
“若是回去陛下怪罪您抗旨,擅自顶了勉王的缺,我定会站在您这边帮您说话的。”两人做别时,章九奇忍不住道。
“多谢将军。”
“还有,元老之事……”
“孤并非不讲理之辈,当时情形孤亦明了,此事与将军无关。”岑云川道。
章九奇已经打马跑出一阵了,又折回来,抱拳道:“殿下下次路过云山,还请上山喝上一杯,太皇太后珍藏的云山酿,以我的薄面,还是能讨来一壶的。”
岑云川在一个雨夜进了宫。
他身上的短袍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上面的血污一团一团沾满衣摆。
走半路上时,便已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头顶的乌云已经十分密集,像是蓄势一般,雨滴却迟迟还未落下。
等候传召的时候,他抬头,看向了阴云沉布的天空。
在惊雷炸开时。
万崇殿的宫门也敞开了。
他回头,在踏过门槛时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稳稳踩下,缓步走了进去。
里面数不尽的青色纱帘被狂风吹得飘起,屋里的光线被遮挡的更甚,只有数盏灯火亮着。
烛光摇曳不定。
他在隔着两三层帘子的地方停下脚步。
纱帘上倒影着岑未济的影子,对方正站在一颗半人高的观赏金桔树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似在修剪枝丫。
他跪下开口道:“陛下金安。”
剪刀停下了。
短暂的沉默里,岑云川嘴边还是忍不住地溜出了心底里的话,抬头强做镇静地问出,“回来的是我,您失望吗?”
说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雷声再次在屋顶上空炸开。
瞬间的亮光照得室内一片惨白。
那道身影动了动,剪刀剪动枝叶的声音再次传出,吧嗒一声后,岑未济的声音很淡,“岑顾怎么了?”
岑云川轻轻一哂,道“您向来手眼通天,会不知道他怎么了吗?”
在岑未济没开口前。
他率先承认了,“他死了,我杀的。”
然后歪头,勾起嘴,“您想听细节吗?我就在现场。”
岑未济没有作声。
两人中间是吹拂飘摆的帘子。
隔着那半透明的纱帘,剪枝的声音再度响起,岑云川见他轻轻抬起手腕,亲手剪掉了那棵树枝上最粗壮的一个枝丫。
他剪刀落下地太过干脆利落,残断的枝丫落在地板上时,发出轻轻的脆响。
岑云川盯着地上的那棵断枝。
忽很轻的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岑未济停下剪刀,投来一瞥问。
“我只是忽然替岑顾感到可怜罢了,他费劲心机,可惜到头来也不过像是您手中的一枝可以随意被剪下的树枝而已。”
“这就是你此次出去一趟全部的收获吗?”岑未济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摸着下巴,打量着枝头,问,“除了一个岑顾?还有吗?”
岑云川听着他用没有什么波动的语气问出这些话时,心底里开始有些痛恨他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来,仿佛谁死了,在他这里都像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事一般。
一条人命。
甚至换他一次眉头皱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您早就知道了,对吗?”岑云川问,“知道他借此机会一定会对我动手,而我也一定会对他动手。”
“知道我们中,只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离开枝头的树杈,便已经失去了存活的机会。”岑未济伸手拨了一下金桔树,似对自己剪枝很是满意一般,他绕树转了一圈低头欣赏着,而那断掉的残枝,被他踩在脚下嘎嘣一声后被碾成了碎末,“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岑云川盯着他脚下那截碎成好多节的残枝。
垂下了双眼。
“昌黎平的死是您的授意?”
岑未济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中间相隔的垂幕被风吹得来回飘曳不定,让彼此的面容在纱帘的遮挡下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可岑云川仍感受到了这一瞥的力度。
极具穿透力。
“是。”岑未济开口道:“朕的口谕,岑顾去办的事。”
岑云川闻言,非常快的闭了一下眼。
“肃王也是吗?”他继续问道。
“是。”岑未济淡淡道。
岑云川抬头,直直看向他道:“肃王从七岁起就被您收养,随您南征北战多年,世人都说他是您最看重的义子。”
岑未济背手道:“拥兵自重,不服国法,朕又岂能容他。”
“……”即使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可当对方亲口承认时,岑云川的心里就像是装了秤砣似不断沉了下去。
泪水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替自己,还是替这些人感到难过。
但心口处拥堵的感觉却真真实实。
岑未济用拿着剪刀的手挑起垂幕,走了出来。
他用审视的目光低头看着岑云川垂泪失态的模样,没有说话。
许久后,忽然道:“你其实还想问,西户城所涉元平齐一事,朕有没有插手,对吗?”
岑云川泪眼婆娑的看向他。
一双手暗自攥紧。
岑未济被他紧紧盯着,却仍是眸光浅浅,低头道:“岑顾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表现的太过游刃有余,以至于岑云川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于是故意模棱两可地道:“他说,他这么多年来帮你做了不少脏事和黑活。”
“你信吗?”岑未济问。
“……”岑云川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开始心跳加速起来,眨动了一下眼睛道;“您刚刚自己承认了的。”
岑未济道:“有些事确实是朕的吩咐,但并非岑顾做的每件事都是朕的意思。”
“那老师呢?”岑云川艰涩问出,然后刷地一下起身笔直站了起来。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岑未济,甚至不想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岑未济不动如山。
他看得那样仔细,却依旧一无所获。
“你既已经开始猜疑。”岑未济道,“朕说了没有,你又会信吗?”
说话间,岑未济衣摆微动,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岑云川腰背挺的很直。
浑身紧绷。
岑未济却恍若未见般凑近,甚至微微笑着道:“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查吧。”
“朕不会阻止你。”
岑云川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