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急迫地要求证什么似的,他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
风吹得他发带像是两缕飘荡的孤魂一样,脚步飘忽得似野鬼。
他闯进一个又一个荒芜的院落。
终于在花园的走廊尽头,看到了那一抹倒影。
树影倒映在斑驳的灰墙上。
与那道影子纠缠在一起。
他停下脚步。
深深看着。
像是要把这倒背影彻底的刻进脑子里去一般。
两人隔着一道影壁。
他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的妄动,生怕被察觉到动静。
只是用双眼一遍又一遍贪念地描摹着那道影子。
“过来。”
可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并且猜到了墙壁后面的人是谁。
岑云川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循着声音,撩起衣摆爬上影壁的窗扇。
然后从梅花瓣一样的窗台上一跃而下。
没有落到地上。
反倒落入了一个带着梅花清苦香气的怀抱里。
这一刻。
他头晕目眩。
费了好大的神,才看清对方的眉眼。
他们头顶是非常大的一颗梅树。
梅花开的正盛。
不知道岑未济在这里站了多久,才让满身都沾染上了梅花的香。
岑未济没有像往常那样,接到人后就松手,反倒收紧了手臂。
岑云川身子被他勒地有些疼。
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喊痛的孩子。
也许知道,这也许是双方最后一次见面。
两人都显得格外沉默。
梅花被风吹得簌簌落下。
其中一朵正中岑云川的眉心。
岑未济视线低垂,目光顺着那朵花一起轻轻落下,怀里的人,白玉冠绝,朗目疏眉,正是这张生着一副跟自己毫不相似的面容,却偏得了他全部的宠爱。
岑云川抬眼也无声地张望着他。
这一刻。
他们之间似乎无需任何言语。
岑未济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了那朵眉心的花瓣。
岑云川感受到了他指腹那一闪即逝的温度。
两人的目光交织。
突然。
岑云川猛地发力一把扯住对方衣领,将那高高在上的头颅朝着自己方向强拽了下来,然后他迅速抬起脖颈,献祭般将自己嘴唇颤抖着贴向了对方的温热的唇齿。
可能因为太过紧张,他不小心咬磕破了自己的舌尖。
血味很快辗转于两人的口中。
他闭上眼。
脸上全是不顾一切的决然,和彻底破罐子破摔的碎裂。
可他的双手抖得太厉害,几乎要抓不牢对方的衣襟了。
只能凭着最原始的本能。
用舌尖勾着对方唇齿,蛮横无理的纠缠和追逐着对方唇齿中的那点青草的苦涩味。
那双握在他腰间的手在骤然收紧后,又仓促的松开。
失去了支撑力。
岑云川跌坐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他。
在黑夜中。
像看着自己的神明。
可他却清醒的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却是在亵渎和挑战神明。
“这血的味道,你还记得吗?”
他用指尖一点点抹掉唇上残留的血迹,然后开口,说出了今晚第一句话。
岑未济盯着他,用一种意味不明,闪烁不定的视线审视着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对方那不住滚动的喉结却暴露了皇帝此刻极度不稳定的情绪来。
岑云川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在这废弃的庄园里,这样的笑声尤显得鬼魅瘆人。
“你记得。”
“对吗?”
这样的逼问。
让他从身体里和心里都生出一种快感来。
他站起身。
一步步贴近对方。
近到已经可以感受到对方紧绷的双腿和刻意向后微躬的下半身。
“父亲。”
这一声,像是彻底叫醒了对方。
岑未济浓墨似的双眼里逐渐恢复了清明和理智。
可在那浓稠的遮掩下,却是更复杂难明的东西。
那双向来沉稳威严的眼此刻却正缓慢而艰难的眨动着。
岑云川问。
“您会容许我这样靠近您吗?”
他往前一步。
岑未济就往后退一步。
“您会容许我对您做更冒犯的事吗?”
直至退无可退。
“狸奴。”
这声一出。
岑云川彻底败下。
岑未济的声音里充满了柔和的引导,“跟爹爹一起回去好吗?”
岑云川看着他。
眼眶一点点湿润了。
“我还回得去吗?”
他说的是我,没有说我们。
“回不去了。”岑云川边摇头边哭着否决自己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经此一夜。
他们既回不到过去的君臣。
也回不到曾经的父子。
他哭得伤心。
像是被夺去了心爱糖果的小孩。
岑未济终是不忍,弯腰低下头,想要触碰他的发顶安抚。
手指在几乎要摸上的时。
又停住。
最后掌心一点点收紧,慢慢的垂下,带着一点无可奈何。
岑未济的人生里。
很少为谁破过例。
可对面前这个孩子,他却将自己底线一次次为对方挪后。
“此事,朕确实有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