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150章

阿斯塔伸出手,在它的身后, 腕足从海水中涌动而出,闪闪发亮的长矛顺着它的意志瞄准了金属门, 忽然如雷霆般飞速地向前刺去。

打开这扇门所需要耗费的力量确实可怕到惊人,这点研究所没有算错。

但它的速度更快。

外面的人只来得及瞪大双眼,唇齿间嗬嗬地响了一个开头, 疯狂从门中涌出的触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效率捂住了他们将要发出声音的嘴巴。阿斯塔干脆利落地将他们全部放倒了,击打的是后颈。

这点它很有经验,手法和在海水里捞落难挣扎的船员时一模一样。

整个过程除了一点似有若无的风声,甚至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对讲器在掉落在地上前被腕足轻柔地托住, 又被轻轻放下。黑色眼眸的怪物这时候才缓缓地从门中走出,它的踏步也无声无息,微微抬起头看向监控摄像头倒映着自己面容的玻璃。

在同一时间,触手仿佛茂盛生长的植物,在它的身后绞动着,裂开了数千双纯黑色的眼睛。

监控的红点疯狂地闪烁着。

钛白色的金属门在它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阿斯塔微笑了一下,它掐灭了腕足的眼睛,所有非人的部分重新被它藏在了影子里。此时此刻,它甚至整理了一下衣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衣冠整洁,彬彬有礼。

身上的研究袍遮住了全部的异常。

它向前走去,不紧不慢,毫无躲藏之意。

然而,就是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机械能够记录下它的行踪。直到下一批员工换班,或是直到昏昏欲睡的观察员终于意识到监控只是在不断地重播以前,研究所都不会察觉到异常,和它已经离开房间的事实。

冒牌研究员阿斯塔·布莱克就这样藏着袖子里的触手,混进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

研究所近来弥漫着某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这种气氛自上而下,最普通的研究员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能从上级那里继承到压抑的心情。心事重重的研究员低着头在走廊中飞快地穿行,不时低声喃喃一句“借过”。

当然,他们不会注意到一个瘦削的男人,除非和那双仿佛倒映不出任何东西的黑沉沉的眼睛亲自对视。阿斯塔安静地向前行走,它胸口的身份牌和别人一无二致,现在甚至能够充当真正的ID卡使用,这也是伊西多的杰作。

“不做白不做,”人类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反正都找到了网络系统的漏洞。”

于是冒牌员工阿斯塔有了一张几乎能刷开所有区域的卡片,这确实省了很多事,也让怪物能够最快地在迷宫般庞大的研究所不被人注意地穿行,直到来到今天的第一站,一个能够取回伊西多留下来的重要之物的地方。

藏木于林,它们静静地躺在研究所D区的普通资料室。

这是一个研究员们不得不经常出入,却留不下任何印象的乏味之处。阿斯塔站在书架前,书架上排列着满满当当的黑色文件夹,文件夹上标着日期,记录着每一个工作周期员工的出勤记录。在记录者记下它们之后,这些纸张很难再见天日。

阿斯塔伸手抽下角落里的那本资料册。

它没有打开文件夹,而是就着空出的缝隙摸索。指节摩挲着靠墙的木板,然而却没有沾染上灰尘,因为这个地方并非无人探访。怪物摸到了粗糙的突起,一个暗层。

轻轻用力,隔板就松动开来。

幽暗的书架深处多出了一个黑色瞳孔的不速之客,这里一向无人访问。足够阿斯塔将藏匿之物取出,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一本不大却很厚的日记,看起来曾被主人精心保存。

熟悉的那条手链,两枚金属星星在空中相撞,发出细微的响声;硕大的绿宝石原本黯淡,被拿起时却莹莹地闪动着光芒。

怪物松开手,笔记本飞快地滑落,在和地面接触的那一秒钟被它翻涌的影子所吞噬。但看向手链时,它却停顿了一下,眼眸中的漠然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将它放在神坛之上顶礼膜拜的人们。

为了伪作的故事宁愿造成牺牲,认为它带来的末日才是真正的救赎。

被称为“沙弗莱”的宝石中心镂空,是伊西多和外部组织交流的通讯工具。它能通过感应怪物手心的温度,自动激活讯号。他们的神明垂下眼眸,看着绿宝石闪烁的荧光,清楚地知道这就是请求通信的标志。

是接受,还是拒绝?

它轻轻抚摸了一下翠色的石头。

*

“黑色群星”的总部之中,形形色色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宣道台上的演讲者。

他激情澎湃地说到一半,背后的屏幕还放着佐证神祗不可思议力量的资料片,几乎已经在恐怖又美丽的神秘中倾倒。手链上的宝石却忽然转动起来,闪烁着光芒。

演讲者话锋一顿:

“那人或许误入歧途,他已久不与我们联络。好在纯黑的星辰洞察一切,已经看破了他的伪装。即使看似忠诚,不敬仰的人也不能够被信任。不过,若是他诚心悔过……”

一边这样说着,他一边伸手拨出通讯。台下的人神情中带着异常的兴奋,这里看起来甚至不像为信徒主持的祷告,更像是一场暗中弥漫着血腥与动物膻气的祭祀,并不掩饰的恶意犹如尖刺,赤裸裸地被演讲者鼓动。

他们最开始很需要伊西多,但现在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研究员反而成了易被拿捏的异类。

“让我们把通讯投影在屏幕上,”

台上的人抬起因为嗅到恶意而变得兴奋的眼睛,“听听沙弗莱的话——”

声音戛然而止,在他的视线触及到屏幕的那一刻,他的鼻翼轻轻翕动着,似乎完全不明白出现在通讯那一头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并不是那张熟悉的冷冰冰的研究员的脸,一个黑色眼睛的年轻男人就这样突兀地站在投影的中央。

场上一瞬间响起无数窃窃私语,无数窥探的目光针一般刺向屏幕。

那是失去理智的,仿佛流淌着毒汁的眼睛,是过于兴奋,为了伟大的计划不惜牺牲一切的眼睛。任何一个普通人都绝对受不了如此荒诞的一幕。

如果对方一个误入者,这些带着锯齿的眼睛能将他撕得血肉模糊。

然而,屏幕上的人面对这些目光,却只是平静地看着。

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如此深沉,仿佛一点光芒也没有的星星。

演讲者的瞳孔忽然仿佛被针刺一样急剧地缩小,他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会场被寂静席卷。沉默像是致命的病毒,在男男女女之间飞速地蔓延。那些在手腕上佩戴着黑色星星的信徒都像是被巨大的震惊钉在原地。

在意识到屏幕那头是谁的同时,他们听见了它冰冷的笑声。

刹那间,没于深潭之下般的寒意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那是面对着绝对恐怖的力量时下意识的臣服,是任何文献和图画绝对无法传达到的怪诞和震撼。演讲者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了解它的人类,此时此刻只觉得腿部被蛀空,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伟大的,”他连眼睛也不敢抬,视域中却晃动着幻觉般的触手的重影,“伟大的主啊,我是您忠诚而卑微的仆从,正在为您的力量而战栗不已。”

阿斯塔从资料室出来,随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通通讯。

随着为首者的匍匐,对面会场上的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如同失去了魂魄,恶意一瞬间转变成了极端的战栗和狂热的崇拜。

他们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奇异而有韵律,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它的绝对信仰与忠诚,要求它领导他们,支配这个世界,带来奖赏与毁灭。

阿斯塔听着只觉得头疼,被人敬拜畏惧的感觉果然很糟糕。它并不擅长扮演神明,不过仔细想了想,这群人所需要的或许并不是神,而它至少对吓人这件事来的很有经验。

“停。”音节古怪地颤动着,像是带有不详的杂音。

屏幕的那一头,随着怪物的声音响起,场上所有的声音被吞噬进了黑洞。有一小部分人大胆地抬起头,便看到他们的神祗不虞地抬起眼睛,轻柔地开口,

“无知的信徒,是什么让你们敢对我随意诉求?”

阴影仿佛从投影中活生生地来到了他们身边,锋利而淬满毒液的触手在会场的阴影中徘徊,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扭曲的恐惧。

演讲者仍旧匍匐着,他的内心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恐怖还是压制住了他的思想:

“伟大的主,我们都是为了相同的事业聚集在这里,也就是打破束缚您的桎梏。能否冒昧地询问全知的您,将宝石给您的那个人类……是否已经对您有所诉说?”

果然到这个问题了。

阿斯塔咬碎了口中的薄荷糖,舌尖席卷辛辣的凉意,这是一个古怪的途径,不过确实能够让它看起来更加像是一个冷漠的“非人”,眼眸里也隐约闪烁残酷的冷意。

“他?”高高在上的主宰者毫不在意地说,“他死了。”

“怎么会……”

演讲者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逾越,惶恐地在神的面前将额头贴至地面。

“我意识到他在对我说谎,所以杀了他。”

怪物如此自然地阐述着,仿佛它只是在地面上按死了一只蝼蚁。然而在场的人虽然对伊西多怀有猜忌,却都对那个人类绝对的武力值有清晰的认知,这些年,他在研究所像是一柄藏起来的刀刃,隐秘地清除了所有妨碍计划进行的因素。

他们的神,果然如他们所想那般强大而残酷,喜怒无常而无所顾忌。

阿斯塔站在研究所的阴影中,它的背后是雪白的墙壁,薄荷糖的香气渐渐散去。

这样就差不多了——

它淡淡开口道,“我憎恶行欺骗之事的人类,你们必将所有的一切吐露,不得有任何隐瞒,否则噩运必将降临在他的身上。”

“伟大的主啊,”

在他面前跪地的人们声音颤抖,“当然,我们将献出一切。”

*

阿斯塔随手将手链塞进袖子里,触手蠕动着将它卷走。

和一群狂信徒打交道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以至于截断通讯后,怪物的情绪依旧不高。何况无论接下来去找“花”还是气运之子希尔,显然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它咬碎了最后一粒薄荷糖,后悔当时没有洗劫整个休息室的糖果。

研究所仍旧是那个紧绷的模样,真正的警笛还没有奏响。阿斯塔推测那群在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人仍旧安然地昏迷着,一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点。

所以,现在的时间应该不那么紧迫——

怪物抬起眼睛,西点店金灿灿的花体英文店名就这样倒映在它的眼眸中,它闻到了香草和奶油的甜味,透过透明的橱柜,烘焙完成的面包上是油润的蜂蜜色脆皮。切片蛋糕则精致地放在镂空花纹的烘焙纸上,满满的草莓碎和芒果丁混合着香甜的果酱抹了一层又一层。

因为研究所内部的店铺都是刷卡付费,冒牌员工阿斯塔的ID卡里也被伊西多贴心地预备了足够的钱。

怪物下定了决心。

这个时间段,西点店里的访客并不多,预留出的几张红白拼色的休闲桌也都有空余,不过甜点却是刚刚出炉最新鲜的。阿斯塔的白色塑料托盘上放着几个别着小票的牛皮纸袋。

它走向座位区,在心里倒数了三个数字。

随后便听见身边传来惊讶且略带一点犹豫的声音:“布莱克先生?”

约翰只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散心,他最开始打算和以往一样去咖啡店,但最终还是决定彻底转换口味,反正西点店也一样提供饮料和座位。而且,浸没在甜点浓重的香味里,确实能够带走人的一部分烦恼。

让他意外的是,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迷茫,上一次和他相谈甚欢的那个陌生员工恰巧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西点店。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喊住了对方。

在这个时间点不在岗位上,阿斯塔的工作大概很闲。想到这里,约翰的负罪感也少上许多。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还有什么比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更加合适的呢,和自己的职位毫无关联,并且已经对情况有过了解,他甚至不用从头说起——

“啊,”对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这才彬彬有礼地笑起来,“你叫约翰……对吗,我记得我们上次在咖啡馆聊过。在这里遇见你真巧,或许你需要帮助?”

“这么明显吗?”约翰自嘲般笑笑。

“挺明显的。”阿斯塔坐在他对面,把餐盘也放下了。

在这家店里,怪物一次性买的甜点绝对是最多的。而且它看上去并不打算打包,而是就这样堂食。约翰欲言又止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最后还是不打算在意这些细节,毕竟阿斯塔非常慷慨地拆开了其中的一个包装袋,

“黄油味的面包脆,”它推到桌子中央,“保证很好吃。”

酥脆的外壳只在中间柔软地凹陷下去,黄油夹杂着奶香弥漫在整个口腔。分享吃食是一个友好的举动,更何况阿斯塔说的没错,它确实很美味。

约翰只觉得自己倾诉的欲望也跟着一点点漫到了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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