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269章

塑像脚下用细长倾斜的金字赞美道:

“仅以此像献给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法师,人类崇高的守护者。光明永归于他。”

克里斯梅尔立于塑像脚下,魔王微微侧过头望向圣罗兰的雕像,眼眸中一片混沌。

他伸出魔物苍白的手指,深渊魔族的随侍者认为他们的陛下要将这大逆不道的塑像击碎,但当修长的指节搭在大法师大理石筑就的袍角时,魔王抬起头,和雕塑的目光对视。

“主君,”

侍从的声音发紧,“这是大法师罗兰·泽维尔的塑像。”

“——罗兰?”

克里斯梅尔缓慢地在心中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但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类,或者说,尚且没有人类进入过他的记忆。

“他死了吗?”

魔王生涩地问道。

他们的魔王简直是翻脸不认账,在场的领主不由得腹诽道。毕竟整个密拉尔大陆都见识过这位深渊君主发疯似地通缉大法师的那段往事,他将漆黑的飓风刮向大陆的每一处可能与他有关的角落。直到现在,魔王仍旧没有取消对这个名字出现在他面前的禁令。

“是的,”

但他们还是恭敬地说,“他已经死了。”

克里斯梅尔尝试将“死”这个字眼和面前的雕像联系起来。

雕像在落日的余晖中含笑望向他,瞳孔空洞,嘴唇苍白,仿佛在诉说些什么。

“他是怎样死的?”

“陛下,”他的侍从把头俯得更低,广场上简直落针可闻,圣罗兰的塑像与诸位圣人并肩,他们的光辉和伟大留在生前,最终则来到这个死后才允许进入的园圃:

“除了您,难道还有谁有资格将大法师杀死?”

就像是在台阶上不断攀升,踩空的那一刹那,恍惚的感觉在内心骤然一闪,随后又落回实处,似乎一切都只是想入非非的幻觉。

克里斯梅尔记得自己的所有过往,他绝非会畏葸不前的类型,他的过往被堆成森然的骨堆,而他骄傲于此,轻蔑于此……

克里斯梅尔的手指从塑像上缓缓落下。

他方才甚至有一种诡谲的冲动,要用镰刀割裂塑像的喉咙。

“我已经不记得了,”

魔王低声断言,“他曾辉煌,但终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

第193章 论乌鸦筑巢的习性

传说总会因为太过于陈旧而被人淡忘。

关于勇者和魔王的预言正是如此。

流言风靡于半个世纪前, 当密拉尔大陆的各个祭坛活生生地爬出永不死去的勇者时,街头巷尾都兴奋地议论着奇迹的出现;然后这一切又逐渐在漫长的时日中偃旗息鼓。

燃烧着鲜血和箭矢的故事和普通人隔得太远了。

就在服务器重新启动的那一刻,有着蔚蓝色眼睛的勇者以“白冥宸”的名字再一次登录了游戏。

白光一闪,勇者手持金光灿灿的神器, 仍旧和当年那样英俊潇洒。岁月在他眉目间未曾留下痕迹, 祭坛边的树木缄默如初。

白时飞快地敲击两下键盘, 随后弹出作弊系统的好感界面。

他看了一眼, 显得有点烦躁。那些他曾希望收入囊中的后宫,忠贞的骑士,优雅的女巫,纯洁的精灵公主, 在精灵之森的那一夜后,好感度都落到了刺眼的个位数。

现在还剩下被攻略的对象, 也就只有最初的新手村姑娘安娜了。

安娜的样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且总是衣着朴素,白时一直觉得她有点上不了台面。但也多亏了她的胆怯, 在情况变糟的时候,勇者拉着她的手宣誓自己对她永远忠诚。“亲爱的, 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只是有显赫的地位, 而我爱的是你的灵魂”。而她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他双击通讯道具,尝试给安娜发了条简讯。自己重回密拉尔大陆完成任务,身边空荡荡的总不是个滋味。

耳畔传来“叮”的一声, 发送成功。

还好,白时松了一口气,他不至于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安娜的回应来的很快,因此勇者决定在祭坛边上等待, 天边的云彩一点点西沉,树林间隔着疏落的阴影,因此,当人影在树林的那一边出现时,竟让人感到不敢上前相认。

游戏中的勇者仍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直到那个人影越走越近。这片森林人迹罕至,一般没有原住民会随随便便靠近。但即使如此,最开始白时仍旧觉得那只是一个普通路过的村民。

他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随后就失去了兴趣,直到那个佝偻的人影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屏幕前的白时忽然僵硬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张脸,隐约勾勒出了熟悉的面容:

“你是……安、安娜?”

那是一张被岁月打磨过的沧桑的脸庞,已经失去了年少时姣好的容颜。每日的劳作使她的眉眼间点缀着淡淡的疲惫,皮肤变得粗糙,长出暗斑,鼻翼边的阴影处已经生出了细细的皱纹。

她走路时一瘸一拐,仿佛跛了脚,却依旧急切地向他走来,直到站到了勇者的面前。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安娜的声音也沙哑了许多,“勇者,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不就回到我的身边了吗?可惜我已经老了很多,不知道你是否还坚持着曾经的想法。我真的很期待你的到来。”

“你今年——”

“你走的时候我二十岁,”

安娜微笑道,“而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两个世界交错时,时间发生了错位。

对于白时来说,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但对于密拉尔大陆上普通的人类种,已经是沧海桑田。固然,如精灵族之类的种族无惧于时间的流逝,法师塔里的学生们大多也有着由魔法保鲜的、比一般人类要更长久的寿命。但偏偏被剩下的是安娜。

被要求等待的是毫无长处的人类安娜。

她虽然业已衰老,而且有些疲惫,身体也出现了残缺,但不知为何,那笑容显得比过去的她更为自信,就像她并不以这样的容貌出现在昔日的恋人面前而感到羞耻。

她朝勇者伸出手,那同样是一只因为劳作而布满茧子的手:

“你让我等你,而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不奢求更多的东西,假如你不嫌弃,最后再一次牵住我的手吧。”

勇者瞪着她。

那是真正的他的目光吗?安娜伸出去的手久久没得到回应,她忽然晃了一下神。勇者总是风度翩翩,蔚蓝的眼睛里总是深情不改。直到此时,他的目光依旧挑不出错处。但她年少时一厢情愿爱慕的人站在她面前,却久久地沉默着。

白时隔着屏幕望着递过来的这只手,疯狂地做着心理建设。

在他的设想中,他身边应该红颜成群,而他从未考虑过红颜衰朽后,他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倒不如说他根本就不想和面前这个沧桑的妇人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虽然对方态度坦荡,但万一她后悔了,开始苦苦地痴缠呢?

万一别人知道自己和这样的老妇人有过纠葛,那他还怎么继续攻略其他青春美貌的对象?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警惕,看着屏幕中那只满是茧子的手,觉得胃里翻山蹈海。

他操控着自己的角色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安娜的目光,动作中表露出毫不留情的抗拒: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误会?”

安娜喃喃道,随后恍然大悟地垂下头看了一眼,抽回了她的手。

不用点开好感界面,白时也能知道对方现在对他的好感肯定掉了不少。但他第一次这么希望对方对他的好感落到进度条的最底端。他再次后退一步,露出虚伪的笑容:

“我只是想见一见过去的老朋友。现在见到了,到此为止对大家都好。我们之后还是不要再彼此联络了,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你说我们是朋友,”安娜的声音就像风拂过树枝,低低作响,“我从未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我并不奢求你真正爱着我的灵魂,但你一定要如此狠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时斩钉截铁地说。

像是安娜这样的姑娘,对他来讲只是一时兴起。他第一次获得了攻略系统,当然要随便挑一个对象尝试一下。而对方是新手村里长得出挑的女孩,仅仅作为一个测试手段恰到好处。白时一直认为,能位列传说中勇者的后宫,安娜无论如何都不够格。

这本来就是他赋予对方的荣幸,对方该有自知之明。

“她一直说我太傻了,”

安娜自言自语,“现在看来是真的。但我确实一直爱着你,直到现在。我一度视你为我的救世主。我以为你不会像她说的那样,至少我们可以有个体面的收场。”

白时不想再看到那张青春不再的脸出现在面前的屏幕。

他认为自己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那是对少女昔日容颜的惋惜,而面前的中年妇人不仅不能理解他,而且还在不断磨灭这种感情。

“够了,”

勇者用悲哀而谴责的目光望向面前的安娜,“你难道希望在我心中最后留下这样的印象吗?曾经的你不是这样的。”

他调转视野,决定把这不愉快的一幕在脑海中忘掉。

再找一个新的安娜,也并不是很难。

但就在他把视线移向背后的树林,准备离开这个伤心之处时,鲜红色的警告在一瞬间忽然又挤满了整个屏幕,在屏幕上铺上一层危险的底色。随着耳机中紧张急促的音乐响起,白时的血液一瞬间有一种逆流的感觉。

不会吧。

他手忙脚乱地调整好武器,心想,难道又是那个可恶的魔王克里斯梅尔?

但他徒劳地转了一圈,视线从安娜的脸上掠过,却始终没有发现危险从何而来。白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的神经过度紧张了,但就在下一秒钟,面前的屏幕忽然一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他的脑壳,角色的血条没空,但被施加上了一个昏睡状态。

什、么。

在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安娜慢条斯理地抽出了手中的木棍——不,那竟然是施法的法杖。她悲悯地俯身望向他,就像是哀悼于自己逝去的爱恋。

但很快这种表情就消失了。

“你是不是疯了?”

勇者惊恐地问。

安娜仍旧轻声细语。

“假如你握住我的手,就会发现藏在虚假中的真实。但你没有。在我记忆里,曾经的你也不是这样的。”

“——但或许你一直如此。”

白时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完全不理解这个疯女人到底在絮絮叨叨什么,也搞不懂局势的变化。但他没来得及做任何事,便看到面前的女人向下压了压杖尖。

面前的屏幕最后闪烁了一下,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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