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木收起马克笔,他们俩一起朝宿舍楼走去。
严梁胥问他:“虞弦哥还好吗,寒假我给他发消息,他到现在都没回我。”
岑知木摸摸挂在脖子上的戒指,说:“好着呢,胥哥,跑快点,寝室要锁门了。”
说完拽着严梁胥往前跑。
虞弦毕业后,学校再也没有哪个学生得到过像他那样的优待。严梁胥和岑知木又回到躲在被窝里做题的原始人时代。
不仅如此,室友还故意使坏,向老师打报告,说他们两个半夜不睡觉,在寝室里开着灯,影响到其他人休息了。
鞠老师找他们俩谈过话,意思是他们有热爱学习的心,这很好,但是影响到其他同学的话她不得不出面整治。
“而且学校是不允许学生熄灯后在寝室开手电筒学习的,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鞠老师说:“回去吧,下次不许这样了。”
岑知木和严梁胥挨了一顿教育,像两个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回了教室。
严梁胥说他很想虞弦,岑知木没说话,但他比严梁胥更想。
小区里的人最开始还觉得虞弦没了爸爸妈妈很可怜,后来他们都联系不上虞弦,背地里开始说虞弦冷情,是个白眼狼。跟着叔叔去海市过好日子去了,走了以后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包宁宁和岑知木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时说起这件事,她说:“他们就是占不到虞弦的便宜了,所以才开始说他的坏话。”
他们小区有几家人的孩子今年高考,他们想找虞弦帮他们孩子报志愿,最好还能在学习方面指点一下他们的孩子。可是发出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虞弦一个都没回。
大人就是那么现实,他们用到虞弦的时候,不留余力的称赞虞弦,现在没办法继续用虞弦了,就开始骂他白眼狼。
岑知木说:“都有谁家啊。”
包宁宁说,“高三的那几个,他们爸妈基本都说了。我妈也说了。”
她郁闷地趴在前座的椅背上。
岑知木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开机,在业主群里发消息。
他说虞弦才不是什么白眼狼,虞弦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虞叔叔不管他,小区里其他人只会说他可怜,除了说他可怜之外好像没做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的事情,反倒是经常怂恿自家孩子骚扰虞弦,让虞弦给他们辅导功课,给他们推荐学习资料。现在占不到便宜就要说虞弦不好,真是坏死了。
虞弦不是白眼狼,说虞弦坏话的人才是。
“木木,”包宁宁目睹岑知木发完那些话,看看手机,再看向岑知木的脸:“你疯了啊,快撤回。”
岑知木抿了抿嘴唇,“我不。”
钟望舒在学校加班的时候接到了同小区住户的电话,那边的人咋咋唬唬地说:“钟老师,你们家岑知木疯了啊,在群里乱说什么呢!”
钟望舒莫名其妙道:“怎么了,木木怎么了。”
“哎呀,你赶紧看群消息吧!你和小岑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钟望舒等那边挂断电话,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她手机里收到了很多消息,大家都在说岑知木不好。钟望舒见不得外人说岑知木的不是,强忍着不快点开一位邻居发来的截图。
等她看完截图,何止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忙打电话给岑书阳,让他管孩子。
岑书阳却说:“儿子说得对啊。”
钟望舒气不打一出来:“说话要分场合!你看你惯出来的好孩子!”
“木木还是个孩子,”岑书阳说:“十几岁的年纪,你想让他怎么样?你要是因为这件事批评他,你让他怎么想。”
钟望舒心里不舒服,不单单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岑知木犯错误,岑书阳不帮忙管教,还向着他说话,她气得哭出来,说:“木木发这些东西之前想过我该怎么办吗。之前也是这样,为了虞弦,他朝我又吼又叫,说我是骗子。我是他妈妈,在他心里难道我还不如虞弦重要吗。”
“望舒,”岑书阳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你别哭了,我会找木木谈谈的。”
【作者有话说】
是……甜……的……(Akon缓缓跪下)
然后还有一件事……大家补药怪妈妈小题大做,木木对着妈妈口不择言那次,不论对错只论感情的话,对当妈的人来说真的很痛。
cosine马上就能回来了,今晚八点还有一更
说真的这一本我最喜欢的就是后面这部分(Akon起立,自信点头)
第55章 喂,有人在家吗?
虞弦成了岑知木的心病。他现在草木皆兵,看到小区的人走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怀疑他们在背地里说虞弦的坏话。
周五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包打听站在门卫亭和李哥说话,碰见他背着书包回来,跟他打招呼,岑知木假装没听到没看到,面无表情地从旁边走过去。
“这孩子!”包打听故意在他后面大声说话,“这么没有礼貌!”
岑知木猛地转过身,走过去,用比她更大的声音说:“虞弦帮包宁宁辅导了多少次功课,你别说你不知道!白眼狼!”
说完背着书包跑了。
包打听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呵呵,李哥,你看这孩子。就是被小岑和钟老师惯坏了。”
岑书阳找岑知木聊过几次。他去岑知木的房间,坐在床边,岑知木坐在书桌前做题。他长高了一点,瘦了很多,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偶尔,岑书阳会产生一种错觉,他现在看到的背影是虞弦的。
“木木,”岑书阳看着他单薄的后背,眼里只有心疼。他说:“有爸爸妈妈在,我们永远会为你兜底,不用这么刻苦。”
虞弦那孩子吃过的苦他和钟望舒全都看在眼里,老实说,虞弦的确很优秀,但他不喜欢岑知木走虞弦走过的路。虞弦的身后空无一人,所以他要拼命往前走,往上走,走到再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位置。
可岑知木不需要。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不过岑书阳还是开口了。他的语气很温和:“木木,爸爸知道你一直把虞弦哥哥当作榜样,想向他学习,但是你们不一样。”
“虞弦没有退路,所以必须一直往前走。”岑书阳起身,走到岑知木身后,温暖的掌心落在岑知木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而你随时可以停下来,甚至往后退,爸爸妈妈在你身后。”
岑知木不说话。
爸爸妈妈,我也想变得很厉害。
不是因为我把虞弦当作榜样。不是因为我想向他学习。
我想变得很厉害,这样我就可以站在虞弦身后,让他停下来依靠一下。
大人们总是在嘴上心疼虞弦的遭遇,传唱着他无与伦比的优秀,没有人想过,也许虞弦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爸爸,”那天最后,岑知木说:“我不累,我真的不累。”他没有哪一刻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他现在吃过的苦,不及虞弦的万分之一。
如果虞弦是参天的树,那么岑知木愿意当一只努力向上飞的小笨鸟,飞到很高的位置,陪伴孤独的树梢。
岑书阳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木木长大了。”
另一边。
深夜,虞弦提交了一份工作大纲,从楼上走下来,打开灯。
听到他下楼的动静,一楼的卧室门打开,虞弦的爷爷穿着睡衣,睡眼惺忪,但是语气很好的问他:“忙完了?饿不饿,爷爷给你煮完面条?”细听的话,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讨好。
虞弦说不用。自顾自走向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牛奶,去厨房冲麦片。老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卧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虞弦的奶奶披着外套走出来,劈手夺走了装着即食麦片的碗,嗔怪道:“怪不得你肠胃不好,这么晚了吃凉的能行吗,我给你煮碗葱油面。”说着,她把虞弦推出厨房,让虞弦去沙发上等着。
厨房的门关上,不一会儿,里面传出爆锅的动静,虞弦的爷爷也不睡了,走出来陪着虞弦。
虞弦没有说话,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安静地想事情。
气氛很尴尬,这段时间,这座房子里的氛围一直都是这样。虞弦从西北的卫星发射基地回来后,暂时住在这里,和他名义上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他的爷爷奶奶没有参与过虞弦的童年,他们见到虞弦的时候,虞弦已经这么大了。
虞弦很优秀,很有出息,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老两口知道虞弦的价值,试图修补与虞弦之间的关系,并且告诉他:“你爸恨我们,出去读书后就把户口迁走了,再也没回来过。”甚至一声不吭地跟着虞弦的妈妈跑去外地,结婚买房子。
他们承认,年轻的时候,他们对虞弦的爸爸并不好,让他睡阳台,吃剩饭,有时候连剩饭也会忘记留。虞弦的爸爸放学回家,找不到吃的,只能吃泡面。那个时候他已经高中了,学习任务重,放学回家后总是很累,有时候等不及烧开水,就蹲在地上啃干巴巴的面饼,要是家里连泡面都没了,他会直接饿着肚子睡觉。
家里有时候还会忘记给他生活费。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忘记给了,后面几次发现即使不给生活费,虞弦的爸爸也能生活下去,便故意装作忘记,扣掉他的生活费。
虞弦的爸爸个子很高,高中的时候就将近一米九了,那么高的个子,体检的时候体重只有125斤,瘦的只有一把骨头,严重营养不良。班里的老师看不下去了,跟学校说了一声,让虞弦的爸爸去食堂兼职,不要工资,管饭就行。从那以后他才吃上饱饭。
后来,虞弦的爸爸考入了好大学,自己折腾着研究一些化学材料,据说卖了不少钱。
至于那些钱,虞弦的爷爷奶奶一分都没见到。虞弦的爸爸有出息了,老两口却没有沾光过上好日子,心里对大儿子充满了怨怼,虞弦爸妈结婚,他们连婚礼都没参加。
虞弦的爸妈都是从原生家庭逃出去的,虞弦妈妈那边是一家子蚂蝗,恨不得叮在他妈妈的身上吸干她的每一滴血。虞弦的爸爸这边呢,则是从没有感受到过半分家人的爱,前半生一直在吃苦。
虞弦的爷爷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们虽然对他……没那么好,到底供养他读书了不是?要是没有我们,他能有那些出息吗?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过好日子吗?”
他们喋喋不休,数落着虞弦爸爸的不是。虞弦看着他们,生出一种,这整件事,或者他们这些人都很好笑的感觉。
父母是孩子的镜子。父母怎么爱孩子,孩子就怎么爱他们。
没有付出,却想要回报,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听着他们哭诉自己有多么无辜,对虞弦的爸爸又是多么的失望。
“还好你回来了。”说着说着,他们话锋一转,笑道:“我们听你小叔说,你很懂事,也很有出息。”
最重要的是,年纪轻轻,就赚到了很多钱。他们对虞弦很满意,甚至越看越满意。
即使虞弦这个人很冷情,从来不回应他们的示好,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很明显的疏离。
他没有把这座房子当成自己的家,搬进来时只带着很少的行李。他把这里当作暂时的住所,随时都可以提上东西离开。
虞弦的叔叔没有孩子,他曾和虞弦直言过,“等我死了,我的东西也全是你的。你不能太恨我,不然到时候情绪上头,把我的家产全都捐掉怎么办。”
他说,打拼了半辈子的家业,不能全捐掉,也不想落到外人手里。
虞弦不置可否。
他对那些家产丝毫不感兴趣,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了。他大学还没有毕业,卫星研究所却提出,愿意破格招收他,让他在研究所挂名,等他毕业了直接进研究所工作。
多数人大半生才能走完的路,虞弦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走完了。
大家总喜欢用“天才”来形容他,仿佛有了这两个字,他前十八年遭受过的所有苦难、背后的艰辛全都可以烟消云散。
他们用天才来赞美他,等于否定了他的苦难。
他们说他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头脑,全然不提他挑灯夜读的每一个夜晚。
虞弦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自他懂事起,他得到的东西很少,付出却很多。
对外,他从来是成绩优异的模范生,礼貌懂事,是“别人家的孩子”,是无数家长教育孩子的榜样。
实际上,他憎恶所有人,痛恨所有人,有些时候,他真的希望大家全都下地狱。
他自己也是。
他一直在通往地狱的黑暗公路上艰难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