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不热 第51章

她的话和查槐现在的心境奇异的共鸣。

他想要和阮文谊以及阮家一刀两断,那阮文谊有步入新生活的可能,他本来应该高兴。可看到杜樵走进六中,他就忍不住想留下看看结果;看见杜樵被拒绝他第一反应觉着高兴,可又担心阮文谊一直沉溺于过去。

明明阮文谊有操心他的父母,有旧情不灭的杜樵,怎么样都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查槐心里理的再清楚,真的到了这里,也还是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想知道阮文谊现在怎么样。

他以前在事务所,也见过不少被出轨后抓住了证据,却还在最后关头流着眼泪说“以前我们很好”然后放弃离婚的人。那时他觉得这些人可笑,谁知道落到自己头上,自己就也成了笑话。

如果一开始就没什么甜蜜的事情还好,但就因为还有那么多值得回忆、带来快乐的事情在,离开的时候才难以狠下心。曾经的甜蜜全都变成了如今的枷锁,要想脱身,就得把连着自己心的枷锁一个个砍断。

热好的黑米粥被送回手上,店员提醒他:“先生,你的手机好像在响。”

查槐如梦初醒,忙拿出手机,是律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律师就对他诉苦:“查先生,我真是没办法了。你姐姐完全不配合我沟通啊!探视时间就那么点,她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就算您给的辩护费再高,我也做不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给您添麻烦了,”查槐道,“我再去和她说一说……如果真的没办法,一定不再耽误您时间。”

律师叹气道:“好吧。这官司可不好打,我也是看在汪老板的份上才接的,要是你姐姐还是这个态度,那这官司更不用再费心了。查先生,你好好和她聊一聊吧。”

第93章 93. 失联

说要“好好聊聊”,可查槐目前却没有任何办法。

查柳对自己杀人的事实供认不讳,被逮捕后没过多久,就直接被押送到了看守所。而未经判决的刑事犯罪人,无特殊情况,是不能见到除律师以外的人的。

纵使查槐心急如焚,也没办法从看守所大门溜进去,和查柳说个明白。

这已经是因查柳的颓废而萌生退意的第二个律师了。第一个律师便是因为没有任何进展而觉得无望,如果这样下去……

查槐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不敢再想。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一起从那段最痛苦的时间里走出来的人。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会拼了命的去搏,去给查柳搏一分好好活下去的可能性。

心里的火越少越激烈,查槐却觉得身体和四肢有些发冷。他太阳穴被刺得发疼,胸腔也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闷的厉害,不得不慢慢靠着墙蹲下。

查槐隐约明白这不适的来源——算起来,他已经有差不多一周没好好睡觉了。

新搬去的房子不算大,好在干净。查槐没时间购置家具日用品,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版铁架子搭衣服,还有一张窄窄的木桌。

简直空旷的可怕。

为了展示自己一刀两断的决心,也为了让自己不会睹物思人,查槐离开曾经的家时没有带任何和阮文谊有关的东西——可他身边,与阮文谊有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情侣款的睡衣、牙刷牙杯,被阮文谊做过笔记的闲书,阮文谊握着他的手教他用过的毛笔……

七年时间,他的生活里早就处处的阮文谊的影子,最后除了几件衣服,竟哪个都没法拿走。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尽管他什么都没拿走,可每当对面高楼的灯全部熄灭,查槐一个人蜷进被子里,他还是会想到曾在他身边躺过的人,还是会忍不住的眷恋阮文谊的体温、熟悉的洗发露香气,还有一睁眼就能看到的睡颜。

熬过这一遭,好不容易闭上眼睛,旧人又像野兽一样一一扑来。他看到年少时围着父母的自己,看到把他护在身后的姐姐,看到他们嘶吼着问他,为什么不报复阮善,为什么要放过阮文谊,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

在梦中惊醒了两三次后,查槐便彻底丧失了睡觉的欲望——又或者说,睡觉成了他最恐惧的事情之一。

但人的身体有时候很脆弱,是禁不住一直不休息的。

店员的呼声好像近在耳边,又好像隔着一堵墙一样朦胧,查槐努力睁大眼睛,看到的却只是地砖的重影。然后这重影忽然来了个大转弯,他眼前的东西就变成了朦胧的灯泡。

好像是倒在地上了,真丢人啊。查槐想着,努力要扶着地站起来,可四肢好像都不是自己的,用不上一点力气。

眼前的灯泡闪闪烁烁,连带着他的世界在黑白中交替。彻底落入黑暗的前一秒,查槐忽而觉得有些轻松。

希望这次能睡个好觉,他想。

杜笍在去高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站着,手指忐忑的绞着衣角。

他看见阮文谊的身影一拐,出现在眼前,登时双眼一亮,蹭地一下往过冲去。但阮文谊明显没注意到他,而是倏地转头,向校门外看去。

杜笍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看着阮文谊像是难过的表情,小声喊他:“……阮老师?”

他离阮文谊太近,阮文谊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一退,猛地回过头。杜笍看着他的眼眶有些泛红,本来想说的话瞬间堵住,嗫喏地问他:“阮老师,您看什么呢?”

春寒也冻人,阮文谊出门的时候以为是查槐,急得只披了个外套,一路跑来也不觉得冷;可回来的时候,这风就分外割人,落在脸上脖子上,就像刀刮一样疼。

阮文谊说不清是否因为失望落空、大喜大悲导致自己出现了错觉。他总觉得查槐就在校门外、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明明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杜笍还在旁边站着,小孩眼里都是不知所措和担忧。看见他,阮文谊就想起来刚刚离开的杜樵,他叹了口气:“上学期末的家长会,好像也是你小叔来开的。”

“啊?”杜笍眨眨眼,似乎没想到他说这个,眼睛垂了下去,“是啊,我爸妈实在太忙了……我都快一个月没见他们了。”

阮文谊下意识想说“再忙也不能完全不管孩子”,但又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只提醒杜笍:“你化学成绩进步不错,继续保持,不懂的来问我。”

杜笍乖巧地点头。阮文谊想回去吃饭,可刚准备走,就注意到杜笍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阮文谊本应该加速离去。但想到杜笍提到父母时落寞的表情,原则还是可耻的溜了一回。

千万别又是和杜樵相关,他想。

“怎么了?”他回头问杜笍,“想问什么就问吧,别一脸纠结地站在那了。”

见阮文谊主动发问,原本在犹豫的杜笍也顾不得再绞手指了:“阮老师,您爱人以前说他是韩啸远妈妈的朋友,是吧?”

“您爱人”这个称呼让阮文谊心里又是一疼。可对着学生,他总不能把家里事全解释一遍,只能道:“是,怎么了?”

他的肯定让杜笍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阮老师,我联系不上韩啸远快一周了!您能不能让您爱人用他妈妈的名义去学校,看看他怎么样了呀?”

阮文谊皱起眉头:“联系不上?瑞和双语好像是寄宿学校,大概不让带手机吧?”

“不是的,”杜笍焦急道,“是不让带手机,但是学校有学生卡和公用电话,韩啸远——”

他噎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焦急的心情最终压过了那一点不自然:“韩啸远每隔两三天总会给我打个电话,问我六中用什么习题、周考难度一类的东西。他们开学早,但从上周他开学起,我就没再接到他的电话了。”

“他家呢?你去他家问过吗?”

杜笍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不知道他家在哪。我们初中都是在校外租的房子,高中他父母离婚后他就不在那里租住了。我以前问过他,但他好像不想让我去他家,所以只说了哪个小区,没告诉我具体的楼栋单元……”

阮文谊仔细一想,立刻就明白过来。

韩啸远的父亲酗酒,脾气暴躁,不修边幅。想来父母离婚后,他们的家不会有多整洁干净。青春期的男生要强好面子,不告诉杜笍,应该也是不想让他看见狼狈杂乱的家里吧?

“我去给你要住址,”阮文谊想到韩父的作态,又提醒道,“但你如果要去,必须先联系我,绝对不能——”

他话音未落,手机在衣服口袋里震动起来。

阮文谊嘴上话不停,把手机拿起来瞥了一眼,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他要说的话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上次接到查槐的来电,是什么时候?阮文谊已经记不清了。可看到熟悉名字的瞬间,原本平息的思念、难过、爱意都像是涨潮的海浪一样一层层扑上来,他接起电话的手甚至有些发颤,接起来以后也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说话,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涌出来。

但那边却不是查槐的声音,而是个年轻的女孩。

“您好,”她礼貌地问道,“请问,您认识这个手机号的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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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啸远相关:30-34章,62-65章(还有一些零碎的就不提了)

第94章 94.美梦

查槐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

他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面前摆着刚发下来的成绩单,自己的名字在非常靠前的位置,周围好像有起哄让他请客吃零食的声音传来。

现在大概是午饭时间,他浑浑噩噩的被同学们推着往食堂走,路上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这是他高中时的六中,还没有装修、翻新过的六中。

走到一半,他听见有人问他:“查槐,你妈妈不是要给你送饭吗?你怎么也来食堂了?”

他妈妈?来高中送饭?

查槐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四周的一切雾蒙蒙的,他看不清说话那人的脸,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唯有周遭的景色清楚明亮,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后门的角落有个穿着崭新军大衣的流浪汉,蜷缩着身子。门卫秦伯站在他旁边,低头往他的碗里放了一块钱。

查槐的妈妈宋琬蹲在旁边,好像在和流浪汉说什么。她站在流浪汉的旁边,见查槐过来,立刻笑吟吟地朝他挥手,隔着栏杆,将饭盒递过来。

饭盒里是他熟悉的几道菜,查槐凑近闻了闻,忽然生出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怎么了?”宋琬担心地看着他,“身体不舒服吗?难受的话可不能硬撑,要不要妈妈帮你请假?”

旁边一直看着的秦伯道:“不应该,早上还生龙活虎的呢。是不是和同学吵架了?”

查槐愣愣地看着他。秦伯还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一点不温柔,可眼睛却一直盯着他,像是要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出问题。

本来在旁边蹲着的流浪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宋琬低声说了句“谢谢”。宋琬对查槐担心地不得了,没注意他,反倒是查槐看清了流浪汉的脸——一道刀疤横穿整个脸颊,看上去狰狞又可怕。

这样可怕的一张脸,见过大概就忘不了。

“别到处看,”宋琬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转回来,“别想着找借口,我是你妈,我可看得出你在不在说谎。”

“我,”他一张嘴,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难以发出,“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宋琬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心疼道:“哎呀,哭什么呀,妈妈又不会怪你。学校里怎么了?来,和妈妈讲讲——不好和妈妈讲的话,要不要给你爸或者姐姐打个电话?”

查槐摇摇头,他想说自己没事,想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他一出声就只剩下哽咽,唯有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为什么会哭呢,他想不明白。这是多普通的一天啊,母亲好心地给他送饭,门卫大叔嘴硬心软地关心他,他的生活平凡又美好,这有什么可哭的?

可为什么,他的眼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呢?

“查槐,查槐……”

有声音从好像很远的地方传来,查槐的眼里全是眼泪,模模糊糊,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好像有另一只手擦过他的眼角。

“梦到了难过的事情吗……别哭了,我在这里……”

他猛地抓住那只手,努力瞪大全是眼泪的眼睛,穿着校服的阮文谊满脸担忧,站在他的面前。

那只手动了一下:“查槐?”

查槐再一眨眼,学校的草木、宋琬、秦伯还有青涩的阮文谊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吊瓶,还有……

头发凌乱,眼睛发红的阮文谊。

这是他熟悉的阮文谊,也是他熟悉的时间。

一个没有他的父母,也没有秦伯的时间点。

梦里的美好还没有褪去,查槐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看得出这大概是在医院,却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来了这:“我——”

“你在六中对面的超市晕倒了。超市的店员打了我的电话,我带你来了医院,”阮文谊道,“这是急诊的输液房,医生说你只是太累加上饮食不规律有些低血糖,输了液,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查槐在听到“六中对面”的时候脸一僵,好在阮文谊根本没有注意。阮文谊一口气解释完,紧接着问他:“查槐,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阮文谊的脸色很差,在灯光下甚至给查槐一种惨白的错觉,眼圈周围却是发红的,嘴巴也有些干裂。观察了一会,查槐才发现,自己竟然攥着他的手腕。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立刻放开,就见阮文谊瘦削白净的手上慢慢显出几道红痕,显然是刚才被他抓得很紧。

“……不记得了。”查槐移开眼睛,低声说,“麻烦你了。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他刻意不去看阮文谊的表情,但耳朵却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阮文谊瞬间急促起来的呼吸。肯定被气狠了吧,查槐想,就这么气上几次,他大概就再也不会抱着无意义的期待了。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查槐的喉结,查槐本能的一躲,可他身在床上,根本躲不开。那只手微微用力,在查槐反抗前往上游走,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把头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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