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17章

冰乃虞归晚用硝石所制, 此等秘法唯她知晓。

庶州冬季冰天雪地,异常寒冷,至夏冰块却价等黄金, 非高门富户用不起,程伯言若在城中出售,必定大赚,断不可白送于人,遂商队众人对取用冰块需拿钱市换并未觉得不妥。

此次货多车重,至行程缓慢,昨日商队才险过阎罗山,匪首阎罗娘还得虞归晚送出几桶冰, 以作酬谢。

因黑子山贼匪尽数被剿, 虞归晚声名大噪,庶州境内对她恨之入骨的匪徒不知凡几,知她护商队北往偏关,车中皆为黍米绢布,贪婪成性的匪徒商议在沿途埋伏抢劫。

阎罗娘得知消息, 先一步知会虞归晚留心,又派出心腹小队于半道护送, 商队这才有惊无险到此, 再翻过前面的山头便是偏关。

此时, 阎罗寨内。

墙角放置的冰块驱散了闷人的燥热, 红帐中的惊喘和浪语此起彼伏至天明。

咕咚一声, 被榨干精气的壮汉从床上滚落。

阎罗娘掀开床帐赤脚下地,未着寸缕, 乌发垂至腰间,长腿迈过壮汉, 到桌边拎起水壶,仰头灌下半壶冰水,细细的水线沿唇角往下隐入胸前的沟壑,令人遐想。

她抬手一抹嘴,回头看地上的壮汉,饱满的红唇一勾。

壮汉打了个寒颤,他自以为靠本事拿捏住了阎罗娘,心中暗爽,视阎罗寨为囊中物,寨主之位随时取而代之。

见阎罗娘对河渠来的商队客气万分,还分文不取就让他们过山,壮汉恨的咬牙切齿,背地里咒骂不止,又不得不忍着,劝阎罗娘带人追上去把货劫了,再将商队众人全部杀死,尸体吊起来风干以警示今后过往的商队聪明点,想活命就将钱财留下。

阎罗娘自是不听,壮汉难免就带出几分不甘和凶狠,以为藏的很好,却不知全落在阎罗娘眼里,按下不发作是因为壮汉那玩意儿多少还有点用,如今用完了,无需再留。

她一只脚踩住壮汉的胸膛,让其起不得身,利刃翻于掌上,缓笑道:“敢在老娘的眼皮底下勾三搭四耍花招,真以为老娘不知道,告诉你吧,你那姘头和她肚里的小野种都被我做成坛子肉了,你昨日大呼好吃的就是。”

壮汉的脸色骇然变得难看,恐惧之下满是恨意,他爆喝一声,手臂青筋暴起,抓住阎罗娘的脚腕一扭,想借机反杀却被后者一脚踹中下巴,门牙混着血水落在地上,壮汉痛叫,接着命/根/子就被阎罗娘手中的利刃砍断,鲜血溅出一道弧度,最终落于红帐,壮汉喊都喊不出来,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腿/间血肉一片,惨不忍睹。

这副惨象勾不起阎罗娘的任何兴趣,她不屑多瞧一眼,叫人进来将半死不活的壮汉弄出去,滴落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

她披上衣服来到大厅,与手下商议虞归晚昨日同她讲的大生意。

除了几桶冰,虞归晚还送了她一小罐盐,比官盐还雪白细腻,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她知道虞归晚想以此交换什么,若虞归晚真有渠道弄到这种等级的私盐,从今往后她大可坐在寨中数钱,何必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此事不得外传,谁敢违背老娘的命令,老娘就割谁的肉下酒!”

回想壮汉的惨状以及悬挂在寨门口当萝卜般晾晒的数条命/根,座下众匪都忍不住打冷颤,他们可不想成为这女阎罗的刀下亡魂。

“是!”

阎罗娘这才满意点头,又说起待虞归晚承诺的细盐送到时该如何如何。

山匪自有一条商道,专用来销赃,此道内鱼龙混杂,亦有官府中人,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换言之,此道就是黑市,莫说私盐,就是朝廷控制最严的铁、铜都能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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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为何要将……”廖姑凑过来压低声,“要将盐送给阎罗娘,这女匪首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万一她出卖师傅你怎么办。”

贩卖私盐是死罪,越少人知道越安全,虞归晚也知这个理,之所以选择告诉阎罗娘,是早就计划好的,否则在初次交锋时阎罗娘就该身首异处了。

她用马鞭顶了顶竹叶帽,难得耐心解释:“阎罗娘盘踞在阎罗山这么多年,连官府都奈何不了她,虽约定不劫我护送的商队,也是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想要这桩生意做的长久,需许她好处。”

廖姑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

“阎罗娘是聪明人,深知出卖我对她绝无好处,既如此,何不与我合作,有好大家分,”她在马背上眺望偏关的方向,目光沉沉,隐约又有些许精光,“关外生乱,境内也不太平,迟早有一场大战,到那时官府都自顾不暇,我们便能乱世生财。村庄到底离边境太近,若拦不住东辽入侵,想活命我们必得南迁,钱财何来?自是要靠盐井。”

“南迁?”

“这是最坏的打算,战乱四起时,村里那点人不顶用,不跑难道等着被砍么。”

话在理,可廖姑还是难受,“那里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师傅,我们能不能不走啊。”

她仰起头,眼里隐隐有期盼。

虞归晚沉默片刻,伸手摁了摁小徒弟脑袋上的竹叶帽,声音带着穿透时空壁垒的苍凉,道:“不想把家园拱手让人,就好好练功,唯有强大了才能守护家园,将闯入者砍死,用他们的尸首筑墙。”

这是末世的生存法则,从她有记忆开始,手中的刀就是染血的,从未停止过,她杀丧尸,也杀反叛者,昂首阔步踏过尸山血海,心早已冷的跟极地一样了,她本不该给廖姑希望,话到嘴边却改了意。

她给自己找借口,就当是为了盐井。

费心找来匠人辛苦挖凿,自己都未赚的盆满钵满,怎能拱手让人,从来只有她从别人手上抢东西,何时有人敢从她碗里夹肉,东辽人不来则罢,若来,也叫他们有来无回。

闻师傅这番教导,廖姑非但不怕,心中还涌起万丈豪情壮志。

她曾在父母坟前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杀光东辽蛮狗为至亲报仇,盗匪她都杀了不少,东辽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何惧!

“师傅,我一定护好家园,不让东辽人踏入半步!”

虞归晚眼露欣慰,想起基地的老学究曾对她说:雏鹰终将长大,展翅€€翔于高空。

“好!有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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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抵达偏关后,先定下落脚的客栈及回程日期,才各自分散去市货。

虞归晚同钱大兄弟俩说她这次会带自己的两车货出关,若他们有意也可同行。

经商议,兄弟俩还是决定在镇上市货,此时出关太危险,出发前钱老爷交代一切以稳妥为上,他们亦不敢冒险。

留两人在客栈,其余人随虞归晚携货出关。

关口有负责检查的官兵,看商队是否携有铁、铜、盐等朝廷明令禁止出关的货物,程伯提前备了贿赂官兵的银锭,足两的,还有路上赶制出来的五桶冰块。

银锭倒是其次,冰块却真真送到了官兵的心坎上。

程伯低眉顺眼垂手立在一旁,说着好话恭维几人,又言下次再来,可为他们多带几桶冰。

得了好处,之前又同虞归晚喝过酒,他们也就不为难人,装模作样让程伯将车上的油布掀开一角,看到坛中真是鸭蛋,无甚稀奇,便挥挥手让牛车过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众人才微微放心,接着又开始警惕四周。

虞归晚上回让程伯打听过,关外除喀木六族外还有不少小部族,多居于草原深处,因路途危险,很少会有商队回进入草原深处,遂糖和盐很稀缺,一罐成色不好的粗盐就能换三十头羊,可即便如此,这些小部族依旧缺盐。

她这次就是要绕过喀木六族盘踞的地盘,深入草原同其他部族市换,牛羊、金玉、珊瑚翡翠都可。

程伯觉得这样十分冒险,他道出心中顾虑:“极少有商队去过深处,一是路不熟,容易迷失方向,二是有草原狼和盗匪,倒不如就近卖给喀木六族。”

他能想到的,虞归晚又岂会不知。

“喀木六族靠近偏关,日常多与商队往来,必有固定渠道买得到盐,利益相争,若对方知我们手上有细盐,岂不麻烦。对方既有盐,又能出关,背后必有牢靠关系可依,我们初来乍到就要同对方抢生意,非明智之举。”

对这些弯弯绕绕虞归晚十分清楚,末世时区与区之间也如此,买卖都有明确分界,冒然越界必不可取,只可能占不到便宜还惹一身麻烦。

“虞姑娘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程伯很快想通关窍,颇为羞愧,怎么就没事先想到这一层。

虞归晚摆手道:“程伯不必如此。”

她从挂在马鞍上的背包夹层掏出一个样式奇特的短笛,放到嘴边吹响。

古怪的音调如有摧枯拉朽的魔力,穿透人的耳膜直击心脏,若不是虞归晚提前叮嘱让众人堵上耳朵,这会众人怕是已经神经错乱,从马背坠落。

很快,高空中传来声声戾鸣,两只黑鹰盘旋在头顶上方,像是在确定什么。

随着笛声起伏,黑鹰长鸣一声,振翅往西南方飞去。

虞归晚收起短笛,双腿夹紧马腹。

“走,跟着它们就能找到路。”

第017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 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一队人马,布巾裹住了脸,看不到长相, 身后的两辆牛车却十分打眼。

牧民停止挥动手中的长鞭,瞪大眼,愣了半天才撒开腿跑向帐篷,边跑边喊:“商队!有商队来了!”

很快,虞归晚等人扮作的商队就被涌出来的牧民围住,用生涩的关外语问她有没有盐,他们愿意用牛羊换,牛羊不行, 还有金玉。

黑鹰落在虞归晚肩头, 她伸手蹭过黑鹰的腹羽,没说话。

后头的程伯策马上来同为首的牧民交涉,“我们有细盐,五十头羊换一斤。”

说罢还打开手中的小罐,从中捏出一小搓盐递给牧民。

以前从别的商队换到的都是掺杂杂质的粗制盐, 颗粒大,颜色焦黄, 如此细腻雪白的盐还是头回见。

牧民两眼放光, 激动的脸色涨红, 回头跟族人叽叽呱呱一通, 从肢体语言及表情看, 他们对程伯拿出来的细盐极为满意。

这里还不是草原最深处,这支只有百来人的部族是去年才迁徙到此, 帐篷外的草原都是该部族的牛羊,成群结队, 足有千数,羊圈中还有咩咩叫的小羊羔。

期间只有东辽的商队经过,却没有换到盐。

“三十头。”为首的牧民是部族的首领,他比出三根手指,试图跟程伯讨价还价。

程伯摇头道:“此为雪花盐,只有我们能弄到,五十头羊已经非常便宜。”

首领回身和族人商量过后做了让步,“三十头羊,两头牛,一罐盐。”

程伯神色不善的收起陶罐。

马上的虞归晚放飞黑鹰,打算前往下一个地方。

眼见谈不拢,商队掉转马头要走,首领身后的牧民就急了,呜啦啦的叫嚷着要冲上来拦截,他们只是不想商队就这样离开,可落在虞归晚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无需她出声,其他人立马抽出大刀护着牛车不让牧民靠近,并大声呵斥让他们退后。

只有草原盗匪才会打劫商队,牧民不会,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清楚劫了商队,消息传出去后就不会再有别的商队来他们部族,就很难再用合适的价格换到足够族人吃的盐。

正因如此,首领才急的团团转,扬起鞭子将躁动的族人赶回去,又向虞归晚等人道了歉,表示愿意用五十头羊换盐。

“我们部族人少,牛羊也不算多,能不能用牛羊换一半,剩下* 的拿金玉换。”首领打着商量。

程伯看向虞归晚,后者颔首。

牛车上都是大的土陶罐,即使里面只有半罐盐,加起来数量也不少了,这个小部族就算将小羊羔都算上也不够换。

陶罐和鸭蛋也不是白送,羊不够就用牛。

金玉放在羊皮袋里,沉甸甸一大袋,打开里面金光璀璨,金块是不规则状的,显然是刚从金矿挖出来还没来得及冶炼,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珊瑚、珍珠、绿松石、蜜蜡和琥珀,装了七八个羊皮袋子。

首领告诉虞归晚,大部族不仅有成群的牛羊,还有健马,余下那一车盐可以带到大部族去换。

一个小小的游牧部族就如此富有,众人也算涨了见识,对首领所说的大部族越发好奇。

镖局到底人手不足,入草原深处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可风险也意味着财富。

虞归晚决定今晚借住在这,用小半罐盐抵房租,等明天再前往首领说的大部族,多换牛羊和金玉。

夜里冷,帐篷外点起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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