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要见的。他说:“你把我带到你的院子里,我洗洗,换身衣裳,再拿份礼,然后去拜见乌伯伯。”
乌平之问:“哪家客人是到主家家里洗澡更衣,再去见人的?”
谢岩让他别说了,“你怎么这么嫌弃我!你房里是不是有人!”
乌平之瞪他:“我房里怎么可能有人!”
并说他:“你这是什么语气?又是什么问题?我们只是朋友,你过分了!”
谢岩笑呵呵的,“你知道我们是朋友就行了,快带我去洗洗。”
乌平之:“……”
还让他绕进去了。
家里有家仆,乌平之招呼一声,就有人抬热水过来。他把谢岩安置下,又去前厅,招呼招呼王猛。
大强先带人回山寨了,谢岩过几天就到山寨里看看,说好了要去拜访寨主,他趁早回去说一声。
王猛和陈酒搬来县里了,他不用回山寨,留下卸货。
乌平之出来,王猛就跟乌家的家仆一起,把谢岩从府城带回来的礼物都搬到耳房放着。
乌平之问王猛:“这都是谢岩让买的?”
王猛憨厚的把谢岩卖了,他笑道:“是杨哥儿列的单子,他出去买的。”
乌平之憋不住笑了。
送走王猛,他回到院子里,隔着门窗,把谢岩好好笑话了一通。
谢岩:“……”
王猛真是不机灵!
他不洗头发,拿帕子擦擦算了,先收拾齐整,趁着天没黑,先见过乌伯伯,再就近拎着礼物,跑一趟鲁老爷子家。这是陆杨的干爹,回乡以后要见见。
罗家兄弟住得近,谢岩紧赶着上门拜会。下午就在这里做客,罗家两个嫂嫂给他招呼了一桌席面,大家吃得热闹。
谢岩说话直接,像鲁老爷子早知道要去府城,家里都做了几个月准备,他只说房子租下了,都住一条巷子,等他忙完,一起过去。
面对罗家兄弟,谢岩也没客气,他说:“你们的信件,净之都看过了,他不喜欢,和我说过几次,我说我一定会把你们接到府城的。我明天就去找张大人要人,让他放你们走。”
罗家兄弟俩:“……”
他俩还是原话,这这那那的,都是不习惯,想留在县里,言语间又是怕拖累、太费钱、帮不上忙。
谢岩说:“我们都租了一年的房子,都在一条巷子里。干爹一家住一间,大哥一家住一间,二哥一家住一间。三间房子都租好了,你们心疼心疼这个银子吧!”
谢岩参加的辩论多了,会一些技巧。
前面说了银子,把他们不差钱、已经花了钱的事讲完,又说他们书斋要开业的难处,说了满箩筐的离不开他们,在他们稍有动摇的时候,才放出陆杨怀孕的消息。
谢岩苦着一张脸,忧心忡忡道:“他那性子,你们都知道的,之前养病都到处奔波,一点都闲不住。现在眼看着书斋要开起来了,他又认得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约好了要大干一场。怀个孩子算什么?他肯定会跑出去忙活。我又管不住他,我也拦不住,还得你们去了才好。我家条件你们知道,家里除了我,就是我娘,我娘说话声音都小,更管不住他了。两位哥哥行行好,你们就去吧!我明年二月要参加会试,你们不去,我都没心情备考,我的前程,净之的身子,我俩的孩子,都指着你们了!”
罗家兄弟听得一愣一愣的。
罗大勇问:“这是杨哥儿跟你说的吧?”
谢岩摇头,“没有,这是我说的。”
罗二武肯定道:“那就是他写在纸上,你背下来的!”
谢岩睁大眼睛,就差说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副模样,立时把他的最后一击化作泡沫,满桌的人都在笑,话题转进入风,开启了“问问模式”。
陆杨什么时候怀的,怀多久了,身子好不好,心情好不好,郎中诊脉怎么说,平常胃口怎样,吐不吐、吃不吃得下……
谢岩不嫌烦,笑呵呵一个个的说。有些问题重复了,他也重复答。陆杨被很多人关心着、爱护着,他高兴。
他努力把话题扯回去,“大哥二哥,你们就去吧!那些话虽然是净之教我的,但哪一句不是实话?我知道你们怕府城开支大,怕拖家带口的过去,把我们累着了。真的没有,我们真的需要你们。他很想你们。”
谢岩说着,低声补了一句:“晚上都哭了!”
对陆杨来说,他小时候一直护着他、教导他,给他吃喝的人,是他最最亲近的家人。
两地路远,他想念的人很多,孕期情绪敏感,空闲时,起了愁思,怕人担心,都藏到了被窝里。
鲁老爷子帮着劝了两句,“要么先去一年,你们看看杨哥儿的生意,生意不好,你们回就回了,他也不好留你们。这一年,刚好杨哥儿怀孩子,你们帮衬帮衬。房子都租下了,去吧。”
谢岩接话道:“我请张大人给你们批假,回来的时候还是官差!”
他说完,又想到一件事。
“要是他不同意,那等我考中当官了,你们来给我当官差。”
前路后路都有了,罗家兄弟对视一眼,没给准话,要考虑考虑。
谢岩看他们眉眼松动,没追着要答复。
“行,我会在县里待十天,这期间都住在乌家,你们想好了,就来找我。”
他来得晚,一桌席面吃完,就留宿下来。
罗家是两兄弟合住一个院子,家里没空屋,谢岩去鲁家住。
鲁小水和他夫婿给谢岩收拾屋子,鲁老爷子在堂屋跟谢岩唠嗑,说了些从前往事。
他第一次见陆杨时,是他们搬来那天,陆杨顶着一个水碗,站在巷子里罚站,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见,陆杨的一张小脸上有惶恐、有不安,有窘迫,也有好奇。
他们那天往屋里搬了很多东西,有些家伙事,还有家中积攒的雕版。
陆杨跟他搭话,问他是做什么手艺的,难不难学,跟做豆腐比起来,哪个更难。
鲁老爷子回头看过去,陆杨瑟缩了下,但还是直直望着他,眼里好奇更浓,忐忑也更多。
他说是做雕版的,又说了雕版是什么。过后不久,陆杨就常来他家里串门,再不久,陆杨就在陈家豆腐坊外头用红纸拼凑出了“陈”字。
陈老爹骂他乱花银子。陆杨与人争论,说没花银子。
陈老爹问他红纸是不是花钱买的,浆糊是不是用粮食熬的,粮食要不要银子。陆杨又挨罚了,晚上都没饭吃。
鲁老爷子说:“那时候罗家兄弟俩也不大,他们凑一处,蹲墙角想法子,我让他们去找些街坊邻居,到陈家豆腐坊外头夸一夸,说他们店面很显眼,一眼就瞧着了。尤其是喜欢吃豆腐,当天要来买豆腐的人,也假做不想买,看见招牌显眼,一看见就惦记,非得来买一块豆腐尝尝。不仅要夸,还得让陈老爹挣到铜板,这件事才算完。那两个小子能干,一家家的跑,附近的街坊也心善,都配合着。陈老爹的摊子挨了夸、挣了钱,杨哥儿才进门。他从罗家兄弟那里听来了,更爱来我这里了,缠着我让我教他本事。”
谢岩听着拳心紧握。
他这次回来,有考虑过要不要去陈家看看。
养育之恩在,他们不好太绝情。听完这番话,他的心又硬了。
鲁老爷子却跟他说:“你要去陈家走走的,杨哥儿没饿死,也没被卖到见不得人的去处,你如今是举人之身,他们一家欺软怕硬,不敢张狂。几件薄礼,上门喝一杯茶就行。”
陈家有手艺,豆腐坊开着,一家人都饿不死。
谢岩不用付出太多,面子功夫罢了。
谢岩抿唇,不愿意去。
鲁老爷子只劝一句,多的也不说了。
等房间收拾出来,谢岩问他:“如果我不去会怎样?”
鲁老爷子说:“不会怎样。”
去不去都行,全看他愿不愿意做这个面子。
圆滑的人,不会给自己树敌。哪怕是个遥远的、弱小的敌人。
谢岩回房,摸着他的荆棘福牌,躺了半宿,决定不去。
他是秀才的时候,立不起门户,里里外外都要靠陆杨。陆杨被养恩压着,都不敢跟陈老爹碰面。
现在他是举人了,他不要受这个委屈,也不让陆杨受这个闲气。
陈家的事,陆杨都安排好了。
谢岩觉着好。贪心不足,他们送钱送铺面又怎样?只会滋生更多的贪欲。
现在这样踏实过日子,吃饱穿暖,有瓦遮雨,有屋子住。两个儿子相继成亲,家里添丁。他的追求都不过如此。
想明白了,谢岩便闭上眼睛睡了。
管他陈家李家的,明天去张家。
第184章 欠揍
海有田带来了养蜂人的消息和条件, 正好撞到了黎峰的心坎上。
他当即就说没空去,还跟陆柳挤眉弄眼的。陆柳懂他的意思,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就到小食铺里去找顺哥儿, 委托他去办一件大事。
“蜂蜜的事你知道不?海牙子找到了一个人,谁养他,他就把养蜂炼蜜的手艺教给谁。你大哥听了,觉着可以,但他没空去, 我就说让你去,你把这事办妥了, 娘肯定会夸你的!”陆柳跟顺哥儿说道。
顺哥儿也没多想,反正家里人多, 小食铺里忙得过来,让他去他就去了。
消息是海牙子带来的,就让他把顺哥儿带过去瞧瞧。
这位养蜂人姓马,年近五十, 旁人都叫他老马头。
原来好赌,家都赌散了。年纪大了,收了心, 现在养蜂糊口。
海有田往深了打听过,老马头这一两年都没去赌过,有三个蜂房, 炼蜜的手艺稳妥, 只在街上挑担卖蜜,街坊邻居都说好。
顺哥儿听见好赌,就皱了皱眉头, 不大喜欢。
他俩一边说着老马头的事,一边往城东去。
在他们身后,黎峰和陆柳不远不近的跟着。
对于一个优秀的猎人而言,追踪是必备能力之一。黎峰在府城找了不同的人尝试消遣,现在跟在他们身后,没被察觉。
若是街上的喧闹声小一些,他还能听见顺哥儿跟海有田在聊什么。
陆柳是头一次干跟踪的事,他紧张着、激动着,稳稳慢黎峰一步,跟着黎峰的步伐来。
街上的热闹,没让他放松身心,他连呼吸都是紧的!
黎峰看他没走多远,脑门就冒汗,抬手给他擦擦,“好玩吧?早知你喜欢,我就常带你出来玩。”
陆柳喜欢,他问:“那下次出来,我们跟着谁啊?”
黎峰说:“随便在街上找个人就行。”
陆柳觉着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