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不敢想”,让顺哥儿多看了他好几眼。
“怎么不敢想?你贵,我便宜,有什么不敢想的。”
海有田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回他们一起去找老马头,路上聊过身价。
他说那个不作数,“你肯定是贵的,比我贵得多。”
让他开个价,他又开不出来。硬要他说,他就说:“所有的银子加起来都买不起。”
顺哥儿哼了一声,往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身上看,“油嘴滑舌。”
也不知道他在说哪个。
海有田在牙行长大,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好口才,他此时看不懂顺哥儿的意思,听不明白话,就感觉顺哥儿的态度软和了些,没有刚坐下时直愣,往前回想一下,记得聊起身价时,顺哥儿还说过要买个男人回家。海有田脸色又一次红透了,眼睛也湿了。
他说:“原来你早说过了,我还没听出来,你是想买我啊?其实买我比招婿贵一些,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顺哥儿听懂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根本不是因为他今天穿了新衣裳,戴了首饰打扮,海有田的误会还在更早之前。
他赶忙说:“不是,没有,我当时没有那个意思……”
海有田理解,小哥儿脸皮薄,这种事怎么好直说出来?他连连点头,顺着顺哥儿的意思说。但顺哥儿看得出来,他就是嘴上顺着,心里已经认定了。
顺哥儿跟他解释。什么当时没有那个意思,也没往那处想过,他就是好奇而已。听在海有田的耳朵里,都是善解人意,当他怕伤了人心,善意圆话。
顺哥儿闭闭眼睛,脑子里默念大嫂说过的话,心说误会就误会吧!相看成了,才有后面的事,没相看成,什么都没关系!
他问:“行,换下个问题。相看还要说什么?”
此时,茶楼的小二从他们桌边经过,笑呵呵道:“相看还要上好茶、点几盘茶点,哪有光嗑瓜子的?占着嘴巴,怎么说话?”
这一句话,把两个人都臊到了。
他们到茶楼讲半天,桌上只有一盘没有动过的瓜子,太寒酸了!
海有田的心态都崩了!
天呐,他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他急急忙忙报了一串糕点名,再要来一壶毛尖。
三水巷都是从县城来的人,以前都舍不得喝好茶,受陆杨影响,好茶里最常喝的是毛尖。
顺哥儿留了茶水,把糕点去了一大半,只留了小酥饼和小麻花。
他们就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他也知道海有田的月钱,买那么多,不过年啦!
这店小二会来事,给他们送了两块冬瓜糖,说是甜甜嘴,相看顺利,日子甜美。
有这事打岔,他们俩情绪都放松了些,把前面的尴尬跳过,边喝茶,边开始了正常的相看流程。
顺哥儿是要招婿的,海有田要是同意,就要到他家来过日子。他家情况摆在那里,海有田知道不知道,顺哥儿都再说了一次。因为认得,他对海有田多了几分耐心。也因信任,他多讲了一些。比如他性子不算好,家里住的人多,地方拥挤,待在一起过日子,肯定会有摩擦。
然后是海有田入赘后要做什么。牙行肯定不能待了,要去商号干活。但不能说去了商号,就完全不管家里了。
“你看我大哥,再忙都会把家事料理料理,不会让我大嫂一个人忙。你不说比我大哥勤快,但也不能太懒,眼里要有活。我不是欺负你,你累了就说,我们家没谁让你当牛当驴子。”
还有海有田的家人。他既然有家人,就跟出嫁的小哥儿小姐儿一样,是可以回娘家看看的。有事就互相支应。
因二哥二嫂做了坏榜样,顺哥儿对这件事很在意,他提前说了:“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正常往来吧?我们先说好,你不能什么都惦记着你家里,有事就商量。我们家是自己手里可以留私房钱,不多,平常吃喝不算在里面,这些银子你想干什么都行。”
他重点提醒,私房钱可以随便做什么,他不会管。就像娘和大哥不会计较他拿着银子去买吃喝还是买头绳脂粉。他也不会管海有田是怎么花的。
但是要拿家里的银子,一定要商量。
海有田心想:就陈姨那个骂人的架势,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私自拿钱。
他在牙行也见多了这种事,牙行打人厉害,他自小就手脚干净,没问题的。
既然说到这里,海有田也问回家的事情。比方说多久回一次。
这倒是让顺哥儿很疑惑:“你到时就是自由身,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多住一阵也行。”
那海有田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顺哥儿想让他考虑清楚一些,细细碎碎把家里的杂活数了个遍。
海有田常跟他们家打交道,知道都是勤快人,没谁是干等着享福的。事情听起来多,但谁家过日子都这样,大差不离的就这些事。
再详细一些的,聘礼、日子等等,就要两家长辈见过再说了。
话题转到这里,顺哥儿相看以来,终于是主动性的红了脸蛋。
怎么就聊到这里了?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之前是跟着娘和大嫂去相看,这事聊着,是别家着急,想要他的准话,他说习惯了,现在自己出来相看,也把话说了。这跟他相中了一样。
顺哥儿再看看海有田,顿时坐不住了。
“今天就这样吧!你等着我大哥的消息!”
他起身跑了。
海有田喊两声,拦不住,也不敢追。
顺哥儿出了茶楼,吹吹冷风,脸上还红彤彤的。
他脑子里有想法,脸上的热意下不去。
再走几步,看见大哥大嫂在面摊上坐着吃馄饨,慢悠悠等着他,他的脸再次升温。
黎峰看得啧啧称奇。
天呐,居然真的会脸红。
陆柳嘿嘿笑道:“大峰,你快看,真是一样一样的,相看的时候就这样。”
顺哥儿:“……”
不是说好了不来吗!为什么他们在这里!
但他也坐过去,要了一碗馄饨吃。
问及相看之事,他只说:“听你们的意思。”
家里对海有田满意,他这话就是松口答应了。
黎峰说:“那你俩在这儿吃着,我过去找海有田聊聊。”
事情才拿上台面说,他说什么都方便了。作为大哥,他也该好好跟海有田谈一谈。
顺哥儿答应让他去,然后小声跟陆柳叽叽咕咕说起相看的二三事,听得陆柳“哎呀哎呀”,捧脸叫羞。
顺哥儿真是服了他。
第196章 年货单
相看顺利, 就该谈亲事了。
海有田的家里,他自己去说,约个日子, 两家长辈见一面。
根据他的说法, 他家里对他很愧疚,一直以为他后半辈子都要在牙行过了,现在能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成亲,相看的小哥儿也是适龄的,无病无灾, 家里条件好,人也良善, 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只是入赘一事,会让他们再次感到内疚, 需要劝一劝。
他把这件事安排妥当,见面时喜庆些。
黎峰带着消息回家,陈桂枝便拿上年历选日子。
相看定下,成亲的日子就不远了。他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这件事办得很快。
一般就往后面挑日子,圈出吉日,看是年前成亲还是年后成亲, 快点成亲还是晚些时日成亲。这都能商量着办。
陆柳陪顺哥儿坐着,问他想年前成亲还是年后成亲,顺哥儿都说不知道。
陆柳就拿话捏他:“大孩子了, 要自己做决定。”
顺哥儿问他:“那你说年前好还是年后好?”
陆柳觉着年前好, 年前成亲,家里热闹。
刚好大家凑一起过个年,能让新人尽早适应。
年后成亲, 就没有什么意思,刚办完喜事,就要忙这这那那的差事,没有过年的大萝卜勾着,在家里待着,心情会大不一样。
顺哥儿不懂,“怎么呢?不都是要忙、要干差事吗?”
陆柳想了想,说:“你是勤快孩子,应当知道的,家里的活是干不完的。比如说我,我要是年后嫁给大峰,我在家里不习惯,我就会找活干,不让自己闲着。既然是干不完的活,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着,我会一直把自己累趴下。
“年前成亲就不一样了,年前各家各户都要收拾,里外洒扫、拆洗晾晒,要采办年货,也要做些腊肉、蒸些包子馒头。你看看,这一样样的,都有条理,到了什么日子,干什么活。等到了年节,几天的年拜完,我也跟人熟悉了。年后再过日子,心中有数,各处都有条理。”
陆柳又说:“早成亲,对他好。晚成亲,对你好。你能再多考虑考虑,过年忙乱乱的,回房是一个人待着,自在一些。不然走到哪里都多个人,你可能不适应,做什么都急躁。年后就好说,各处开工,你跟他都要干活,早出晚归的,一天也就早晚碰个面,少些尴尬,培养感情也就慢一些。”
顺哥儿听完他的话,又问问娘和大哥的意思。
黎峰想要年后再说亲,“他一个大男人,讲什么习惯不习惯?他跟我家里还不够熟啊。”
陈桂枝则想年前说亲。年前说亲,能让海有田心里感动,以后对顺哥儿好一些。
黎峰说:“他不敢。他现在就感动得要命了,两边都冷一冷,我们照常走礼下聘,让他在家里过个年。我问过他身契的事,他还差四两多银子。人是踏实的,没过一天混一天。我先把他身契买下,这阵子就跟着我到商号帮忙。愿意回家就回家,不愿意回家就到码头铺面住。总之年后再说亲。”
他最开始就舍不得,最近常说看开了,临到要说亲,嘴上没说不舍,表现出来的全是不舍。
陆柳当然是顺着黎峰说,当即说了很多年后成亲的好处。
顺哥儿推推他,“你不是说他会不习惯吗?”
陆柳拥护黎峰,“他跟我不一样,我以前又没到家里来过。他跟我们家熟了,哪里会不习惯?”
顺哥儿:“……”
他俩达成一致,娘也动摇了,但家里还要看他的意见。
顺哥儿想想,距离过年没多久了,他还是跟家人过个年再说吧。
陈桂枝便往年后看日子,要在春耕之前成亲,这样不耽搁海家的农作。
顺哥儿小声嘀咕:“正月就行了。”
弄到二月、三月,他这事就拖太久了
一家人都朝他看来,他脸色爆红,实在坐不住,跺跺脚跑了。
他现在有地方去,家里待不住,就去隔壁屋里找陆杨聊天说话,陆杨没空,他就到铺子里待着。
他才相看完,这时候过去找陆杨,肯定会被臊一顿,所以他去了铺子里。没想到铺子里还有个贺青枣,也好奇他招婿的事,特意凑过来问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