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柳和黎峰也在气氛组里,一声声喊着、贺着,再鼓掌,吹打班子在院子里助阵,两个新人都没蒙盖头,脸蛋一个胜一个红艳艳。拜完堂,他俩像模像样的去洞房走一圈,等着外头宾客入座,又再次结伴出来,敬酒吃席,陪客人热闹热闹。
海有田去了海家那一桌,蔡管事和几个牙子也在。
顺哥儿过去敬酒,两人再往别桌走。
自家的席面,陆柳客气,没跟人抢着吃,开口说话,全是招呼人吃好喝好,再就是吃席常见的唠嗑环节。
都是自家人吃酒,他们更多的关注海家人和蔡管事等人,宾客尽欢过后,陆柳还跟黎峰一块儿出门送客。
蔡管事等人住得不远,自己能走。
黎峰要赶车,把海家人送回家。
陆柳再跑回来,跟娘一起里外收拾。
各家都有帮忙,加上帮工一起,院子里都收拾了半个多时辰。
这期间,顺哥儿还在外头晃悠,到娘身边被娘赶,到大嫂身边被大嫂赶,等到大哥回家,他犹豫数次,不敢去找大哥——这是真会由着他耍性子的人,凑过去就把亲事搞砸了。
顺哥儿在外头躲着,外头的人又忙,海有田在屋里坐立不安,也跟着跑出来,他刚入赘,家人对他客气些,走哪里都没人赶,帮着干了不少活。
再磨蹭,也要进房间。
今晚家里静悄悄,互相说话都压着嗓门。
陆柳把孩子们抱回屋里,让黎飞补补觉。带娃是个很累的事情,这两天把黎飞累坏了。
两个小宝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人带他们到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这两天在家憋坏了,想到外头转转。
他俩都知道出门要跟黎峰在一起,在炕上蔫蔫的,等黎峰进屋,他俩就会撒娇要抱抱,抱上就要飞飞,飞飞就要飞远点。
现在还早,黎峰问陆柳累不累。
陆柳这会儿有点累,开口却说不累,夫夫俩收拾收拾,重新把棉衣穿好,带两个小宝到街上转转。
快要宵禁了,街上的店铺都在陆续关门,小摊贩走得更早一些。冬日的路难走,他们怕回家晚了被盘问,都会提前收摊。
两个小宝听见茶楼里有声音,指着那边要去听热闹。
黎峰只带他们到门前转了转,一家人往回走,到巷子里玩一玩。
他们到外头透透气,就觉着好了。
小麦要爹爹抱,陆柳把他接过来。
黎峰的眼睛跟着小麦跑,被壮壮打了一巴掌。
黎峰:“……”
逆子。
陆柳空出手,在壮壮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衣裳太厚,壮壮没感觉,还朝陆柳笑了下,口水也流出来了。
陆柳当即心软了,又捏捏他的手。
再多就不行了,孩子大了些,衣裳也有重量,他单手抱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他收手,专心抱着小麦走,还要黎峰伸手扶一把,免得一脚滑出去,父子俩一起摔着了。但壮壮也要陆柳抱。
一路走,一路哄。他们出门时静悄悄,回来时闹腾腾的,等到回屋,陆柳坐下了,才好一次抱两个孩子。
黎峰出门打水,回来收拾两个孩子,然后夫夫俩洗漱。
这几天都累着了,他们睡得很早。
陆柳知道黎峰会睡不着,陪他说了很久的话。
黎峰说:“我爹走得太早,顺哥儿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是他大哥,平常也当爹。弟弟成亲,就跟孩子成亲一样,心里总有些不舒坦。这都成亲了,我过几天习惯就好了。”
陆柳揉搓他的耳朵,让他放松些。
“那这几天你要把海有田带出去干活吗?”
黎峰不带,“过阵子再说吧,我是想他俩好的。”
让海有田在家待着,多跟顺哥儿相处。
家里人多,有些挤,他俩可能不好意思。
黎峰说:“明天让他俩去小食铺待着,让枣哥儿休息几天。年节这阵子,家里太忙,都是枣哥儿在铺子里支应,该歇歇了。”
陆柳答应下来,顺便跟他说起贺青枣的事。
和离之后,他就是自由身了。他不愿意回娘家,在村里时,他家里人没护着他,现在跟已是举人的刘有理和离,他家人更容不下他了。他只能在外头讨生活。
“我们都有家,关起门户热热闹闹的,枣哥哥一个人,太孤单了些。我前阵子去找媒人,就着顺哥儿的事,试探过他的想法,他不太敢成亲了,就觉得他这样子的条件,找不到好的。我多说两句,他又怕我是要赶他,我就不敢提了。我想着,让他认我爹做干爹,以后有个家。去年才和离的,今年先缓缓,让他跟着我们过日子,以后遇见合适的,就从我家出嫁。”
黎峰对贺青枣印象挺好的,人勤快也知感恩,愿意学,能吃苦,才二十四岁。除了娘家不可靠,其他都挺好的。
他说:“等他想明白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帮着寻摸寻摸。”
他认识的男人,比陆柳认得的多。
夫夫俩说话的声音渐低,双双睡了。
另一边,顺哥儿跟海有田还干巴巴坐炕头,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说一句,能沉默好久。
这比白天还熬人,顺哥儿实在受不了了,问他怎么想的,“你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吗?”
海有田知道,但他不敢动。他感觉顺哥儿的情绪很躁,可能会动手打人。
他支支吾吾说了实话,顺哥儿拿手指自己:“我?我动手打人?我打谁,我难道打你?”
海有田往角落挪挪。
顺哥儿:“……”
海有田到底是个伶俐人,他跟顺哥儿搭话,问他:“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顺哥儿没有不高兴。
海有田又问他:“你是不是害怕?”
顺哥儿理直气壮的摇头,那一个挺直腰板的动作把他出卖了。他就是害怕,像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兽类,只能表现出凶性,去吓退别人。
海有田努力活跃气氛,他说:“应该是我怕你。你现在吆喝一声,你家的狗都要来踹我两脚。”
这让顺哥儿很有底气了,他看海有田躲得远,问他:“你才是怕了吧?”
海有田想了想,说个大实话。
“其实还好,没那么怕,又不是不认识。我就觉着今天要离你远点。”
顺哥儿其实没做好准备,但海有田这样说,又把他的胜负欲激起来。他看向桌子,去倒了两杯凉掉的酒,过来找海有田喝交杯酒。
这种事大哥没法教他,娘也说得含蓄,只说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找的男人不同,相处方式自然也不同,让他成亲后慢慢磨合。
大嫂是软性子,他学来的东西都比较被动。主要他现在也没法撒娇,总会莫名其妙的挺起腰板,显得自己很厉害。
所以他又找杨哥哥请教了。杨哥哥说他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最忌讳什么都不提,让人去猜。他说了,海有田办不到,他们就再商量。要是他不说,海有田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事才愁人。
顺哥儿努力霸道的喝了交杯酒,然后让海有田来同房。
海有田朝他走来一步,顺哥儿又改口,让他把酒拿来,两人又添了一杯,才试探着亲了一口。
这一晚很短暂,他们都太小心,也太忐忑,什么都要问一问,话跟动作一样多,熬到天明,听见外面有人声,两人都如释重负。
海有田让顺哥儿多睡会儿,他麻溜穿衣下炕,到外头帮忙干活。看看早上要做什么。
黎峰一清早跟他打了照面,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没说什么,带他去喂马喂狗,跟他一起收拾了狗饭,让狗子认个亲。
海有田还算习惯,没感到多惊讶。他在牙行长大,早都知道富贵人家的狗都比人过得好。他挺喜欢二黄的,和威风不熟,因为威风是黎峰的狗闺女,不让碰。
这天,陆柳也起得特早,跟黎峰前后脚出门,把孩子送到娘屋里,往外瞧了瞧,看海有田都在喂狗了,就去敲了顺哥儿的房门。
顺哥儿受惊得很,问:“谁?”
陆柳应了声,得一句同意,才推门进来。
顺哥儿都穿好衣裳了,还窝在炕上没出门。
陆柳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脸,跟他说外头的事。
“他跟你大哥在喂狗,你要是没不舒坦的,就起来吧。我跟你说,成亲就是多个人一起过日子,晚上有个人暖炕暖窝,遇到事情有个人商量,平常有个人搭把手干活,没别的了。你越是不好意思,日子越是难过顺。你就当是平常,该干什么干什么,日子反而顺了。”
顺哥儿听他的,下炕的时候路走得不太利索。陆柳没说他,让他慢点。
“今天就在家里,等会儿吃过饭,你到娘那儿坐坐,跟娘一起干点针线活,我带他去小食铺转转,中午回来吃饭。过这一早上,你俩也该好了?下午就看你累不累,要是不累,你俩就一起去小食铺里待着,我把枣哥哥叫回来歇歇。明天你俩一起去铺子里,后天就到回门。这样算着,是不是很快?”
顺哥儿听他这样安排,这几天都事情有了着落,知道该做什么,心里就踏实了些。
他出门来看,果然,海有田已经喂完狗,现在在剁草料,准备喂马了。
以前这些事都是大哥忙,多个人搭手,活干得快,等他洗漱完,水缸里的水都满上了。
吃过饭,黎峰要出门,海有田便自己找活干,把马厩狗窝都清理了。等陆柳收拾完灶屋,带他去小食铺,他还回头望了眼。
陆柳跟他说:“你别在意,顺哥儿是害羞,刚成亲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海有田挠挠头,说:“我知道,我其实也有些不习惯,怕闲着。”
明明跟家里很熟悉了,突然变了关系,他却怕坐怕站,非要干点活才好。
陆柳说:“你俩都太客气了,这几天别忙着干活,你这样伶俐的口才,多跟顺哥儿说说话,别光顾着顺着他讲,也要说说你的想法。”
陆柳盼着他俩好,也教教海有田,“你在牙行长大,可能对家里过日子的事感到生疏,其实都一样的,无非是吃喝拉撒睡。你们成亲就是搭伙过日子,有喜欢的就说喜欢,有感动的就说感动,却没必要守着喜欢和感动说来说去的,过日子要踏实一些。
“你比顺哥儿年长几岁,人也成熟一些,也别说我偏袒顺哥儿,这事就是要你多提提,他现在紧张得很,还是要跟你相处自然了才会放松。你就跟他说这这那那的家事,里里外外的想法,吃什么、喝什么、要做什么,他习惯家里有你,你俩就好了。”
海有田认真记着。已经成亲了,黎家人对他的态度没变,更亲热了些,他的心也是踏实的。
小食铺的事简单,海有田记性好,过来转一转,里外都熟悉了。
他真是好口才,也是真伶俐,当天就帮着招呼客人,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
下午,顺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看店。
过了饭点,铺子里不忙,他们坐在屋里,守着炉子,烤火煮茶,再烤些花生豆子吃。
海有田给顺哥儿剥花生,跟他说:“我这也是第一次成亲,你有什么想法都能说,我再改改。我俩一起把日子过好。”
顺哥儿往门口瞧了眼,没客人进屋。
他接了花生米,还热乎着。
可能是铺面的环境和房间大不相同,这里给他了安全感,他说话比昨晚平和,少了自我鼓励的强硬。
他说:“我成亲之前想好了要怎么过,真成亲了,我又觉着处处都不一样,一下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