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洛正想带宋明稚和慕厌舟下楼,送走这两尊大佛,可他还没有走到楼梯边就看到:慕厌舟的脚步,也随宋明稚一道停了下来。
宋明稚看楼下的舞蹈看得正出神。
慕厌舟也垂下眼眸,酸溜溜地朝楼下看了一眼:“阿稚喜欢看人跳舞?”
珈洛:“……!”
宋明稚的注意力,被慕厌舟强行拽了回来。
上一世,也曾有西域舞姬进宫献过舞,但是身为暗卫的宋明稚,从来都不会在干正事的时候分神。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从重生一世,成为齐王妃以后,自己的戒备心,似乎正在一天天地下降。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半晌,说“不喜欢”显然没有人会相信。
意识到自己给齐王增加了工作的宋明稚,略带歉意地移开了视线:“过去常会看。”
说着便要转身下楼。
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后,担心慕厌舟又在醉影楼内搞出事来的珈洛,鼓起勇气插了句嘴:“这是述兰的特色,我们述兰人都喜欢。”
慕厌舟一边点头,一边轻轻地笑了笑道:“的确好看。”
慕厌舟明明面带微笑。
可是一旁的珈洛,却莫名觉得他在咬牙。
慕厌舟轻轻将手,搭在了宋明稚的肩上:“不必着急,我们看完这支舞再走。”
说话间,他已站在了宋明稚的背后。
同时将人半环在了自己的怀中。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慕厌舟眯了眯眼睛,朝着楼下看去,“阿稚喜欢看,我自然也喜欢。”
说完,他又莫名其妙地将视线落在了珈洛的身上:“你说对吧,洛老板?”
珈洛:“啊?”
珈洛没有想到慕厌舟会突然点自己的名。
他的背后一阵发寒,强颜欢笑道:“自然自然!”
同时,默默与心底道……
齐王殿下最好是真的喜欢。
※
最近一段时间京城实在是太不安稳。
就连整日走街串巷的纨绔,也难得消停了几天时间。
等到梁王刺杀一事,尘埃落定之后。
终于有人忍不住来到了齐王府,找慕厌舟玩乐、闲聊。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
慕厌舟并没有像过往一样,窝在府中睡觉,或是喝酒,而是在齐王妃的“监督”下,乖乖在徽鸣堂内读着书。
大皇子向来看不起这群整日与慕厌舟混在一起纨绔,平日里没有少给他们使绊子。因此,大皇子倒霉之后,这群向来不怎么关注朝堂大事的纨绔,都忍不住从家里打探起了他的消息,就为了狠狠落井下石,嘲笑他一番。
如今,又马不停蹄地来到王府。
借着向慕厌舟分享“朝堂要闻”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闲聊起来。
徽鸣堂东次间,有人正激动道:
“齐王殿下,今天中午我爹上完朝回来说,圣上这回非常生气!他已经下旨,说是要以‘谋逆之罪’处理整个韩家,连带着梁王妃,也要倒大霉了。”
“这谋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纨绔眉飞色舞道,“只是……韩家乃本朝开国世家,陛下最后还是没有这样罚他们,而是流放全族。如今韩家人已经被压入天牢中,就等着入了秋流放万里呢!”
不得不说,这些纨绔偶尔还是靠谱的。
他说的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
还不等慕厌舟的手下送来信报,他们已经直接将消息传到了王府。
临窗的东稍间内——
正在随手翻看着话本的宋明稚,动作一顿。
眼见大皇子倒了霉,这群纨绔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激动。
前一人的话音刚才落下。
紧接着又有人开口道:“只可惜……圣上似乎对梁王轻拿轻放,以证据不足为由,不打算从重惩处他了。”
起先说话的纨绔啐了一口:“谁不知道这事必然与慕思安有关!他平日里嫉妒殿下,受圣上关心就罢了,如今做出这种事来,竟然还安然无恙…这真是……”
纨绔的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
他立刻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腹内,接着走到桌边,朝慕厌舟看去:“殿下,这回慕思安都欺负到您头上了。要我说,绝对不能忍!”
“对!”另一人也走上前激动道,“严大人不是说证据不足吗?那殿下您就找到证据,让圣上处置他!”
纨绔虽整日游手好闲,不做正事。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一点脾气:“就是,我回家让我爹帮忙!一起找他的证据——”
慕厌舟若是无动于衷,反倒是会惹人怀疑——他唇边那丝笑意,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在慕厌舟对面的人,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按照我打听来的,圣上似乎是真的有意让殿下进六部,”想起慕厌舟装病的事迹,他忍不住犹豫着问,“殿下这回打算怎么办?”
午后的暖风吹起了徽鸣堂内的纱帘。
阳光如一张丝绢,轻坠在了宋明稚的面颊之上。
坐在窗下的宋明稚不由眯了眯眼睛。
他正打算拿起书换个地方,但是还没有站起身,就听慕厌舟开口道:“我也不知道……”
听到慕厌舟纠结的语气后。
宋明稚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阵敬意——
齐王殿下的演技果然超群。
作为一名立志当闲散亲王的纨绔,进入六部,无疑打乱了他从前对自己人生的所有规划。就算此事有利无弊,慕厌舟也不会立刻便下定决心,蹚入朝堂这摊浑水。
宋明稚重新放下书坐了回去。
他正打算听慕厌舟怎么应付,没想到……
慕厌舟忽然转身,将视线落进了稍间内:“等父皇真的下旨再说吧。”
他笑了一下,远远朝宋明稚道:“这种大事,我怎么能一个人决定。若是真的,再同王妃商量也不迟。”
“你说对吧,阿稚?”
纨绔甲乙丙丁:“……”
他虽都是纨绔,其中也不乏沉迷美色者。
但是还真的没有人,遇到这种事都要与后宅商量。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他们定会惊慌失措,认为齐王是被人夺了舍。
但是今天听慕厌舟说了这番话。
众人的心中,竟在同一时间生出了同一种感觉——
果然如此。
-
乐章山一事总算暂告一段落。
小半个月后,齐王府的马,车再一次驶上了那条熟悉的官道。
大楚注重孝道,慕厌舟总不能因为曾经在这里遇到过刺杀,便不去祭扫。
一行人清晨乘坐马车,离开了王府。
到达乐章山的时候还没有到正午。
如今,已经到了初夏。
乐章山山道两旁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树冠攀连在一起,彻底遮住了那轮艳阳,将初夏的燥热之气,全部隔绝在了头顶。
宋明稚上一世虽并没有祭扫过谁。
但中原与皇室的习俗,他都是了解的——
柳氏现在早已经败落,但好歹是出过皇后的家族。这里虽无人固定看守,但是时不时还会有人上山来简单清扫。乍一眼看去,墓地已经被满山的浓绿所吞噬,但是走近便可以看到,这里其实没有什么荒凉、凄冷的意思,更没有杂草丛生,只是落了些树叶罢了。
看上去格外的幽静。
厌舟的祭扫向来简单。
到了乐章山之后,宋明稚便与慕厌舟一道,在有经验的侍从的引导下,简单地清扫了墓上的落叶。接着,侍从简单介绍了如何上香后,便与往年一样退向了远处,守在那里不再多做打扰。
一时间,祖墓前又只剩下了宋明稚和慕厌舟两个人,耳畔则只剩下鸟鸣。
宋明稚回头朝着山林间看了一眼——
乐章山植被非常茂盛,已经退至林间的侍从们,看不到这里的景象。
“扫墓”对于中原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宋明稚便轻声朝慕厌舟道:“殿下先忙,我去别处走走,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他便欲转身,朝另一边的树林而去。
怎料宋明稚还没来得及走开,手腕上便忽然传来了一阵暖意——
慕厌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用走。”
宋明稚愣了一下。
此时慕厌舟已经取出了三炷香,拿在指间。
他笑着朝宋明稚道:“忘了吗?虽然没有拜堂,但阿稚无论如何,都是我明媒正娶来的王妃,这个时候怎么能走?”
宋明稚脚步不由一顿。
转眼之间,他的手中也多了三炷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