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闻昭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门帘划烂, “我进来抱你去医院好吗宝贝, 轻轻地, 不弄醒你儿子。”
“闻昭。”他声音发冷:“你这个人真的很神经。”
“对我朋友无理取闹的是你,明里暗里威胁我的是你,伤害我最深的是你, 最后追悔莫及要挽回的也还是你。我真那么贱啊,就非得跟了你。”
那些淡漠的、甚至是平静到陈述事实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玻璃,深扎进闻昭骨血。
“对不起。”
他垂下胳膊, 无力辩解,更没有脸面乞求原谅。
真蠢。
明明都失去过一次了,他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还是会因为一丁点的肢体接触嫉妒得怒火中烧,甚至是得不到就想用威胁、强/迫,逼慕洵澜顺从。
闻昭扪心自问,像他这么阴暗狭隘的人,真的配拥有那么好的伴侣吗?
他到底哪里配。
“真觉得对不起我?”慕洵澜冷笑,“那就滚出我的生活。”
闻昭胸腔挤压得难受,他发现不管怎么样,那个“好”字,始终卡在喉咙里,溢不出半点来。
他无法想象没有慕洵澜的后半生应该是怎样的灰暗,可那个最好的人…分明是他在明知而为的情况下亲手伤害的。
寒风呜呜地瑟吹着,闻昭在帐篷门口站了很久,最终选择驱车进城把药带回来。
初冬的夜已经见了寒凉,山里的霜露更是深厚。
闻昭驱车的时明显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七八十个小时高强度精神紧张、没有合眼,情绪又大起大落,他也快被逼近极限了。
但是一想到慕洵澜的身体状况,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脚油门下去,把路程耗费的时间硬生生压缩了一半。
不过也幸好,他到的时候附近小镇上的超市和药店都还没打烊。
闻昭风尘仆仆的进了药店,把慕洵澜可能用到的药都买了一通,然后去超市买了食物、暖手宝,又在热心老板的帮助下灌了满满一壶热水,这才原路返回。
副驾驶上的东西都堆成了小山,这让闻昭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他希望可以弥补慕洵澜,然后再处理掉闻人羿,最后安安稳稳的放他走。
山道并不算平缓,这一路颠簸过来,加上夜深水汽重,地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湿滑。
闻昭归心似箭,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
没成想半道里突然冒出来的两只野猫蹿到了马路中间,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车速压根降不下来。
闻昭瞳孔皱然缩小,脚踩刹车的同时打转了方向盘,最后越野车冲出护栏,直直撞入了野地里。
那声巨响太大,附近营地的夜值工作人员很快被惊动,在看见野地里侧翻的巨大越野车时,吓得腿都软了。
他们急忙打了救援电话,但汽车引擎盖黑烟滚滚,可谁都怕发生爆炸,不敢贸然上前。
幸好小镇上的消防员队、救护车很快赶到,侧翻的汽车被支撑起来,车门要掉不掉的挂在半空中,救援者小心翼翼地挪出了被困者。
闻昭被医护人员架上了救护车,失去意识前,他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副驾驶上的药…终究是没机会送出去了。
由于事发紧急,闻昭的手机摔得稀烂,随身物品也没有身份证什么的,几个营地的工作人员半天都没联系上家属。
“谁放他进去的?没有任何登记也敢放人了?”负责人黑着脸审视着在场的人员,“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营地发生了这样恶性的事故,气氛一时间低迷到了极点。
最后,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颤颤巍巍地把手举起来:“组、组长…他是1号营地的客人,刚刚出去的时候跟门卫说的是他老婆生病了,要买点药,门卫才放行的。”
组长把人破口大骂了一通,哼哧一声后,又拿出手机跟1号营地的客人联系。
慕洵澜不知道闻昭是什么时候走的,但他也没睡着。
一方面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有一面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今晚心脏跳得特别快,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笼罩着,睡意被打消得烟消云散。
搁在睡袋边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慕洵澜想不出除了闻昭,还有谁会大半夜给他打电话,加上号码来源是未知,就更加笃定了他的猜测。
慕洵澜直接关机,没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不安的感觉自从他挂断电话后,就变得越来越强烈,近乎是要把人逼疯的程度。
慕洵澜觉得今晚自己是睡不成了,他索性从睡袋里坐起来,又倒了点水喝。
大概静坐了有十分钟,心里的压抑稍稍平缓了些,正当他重新要躺下时,营地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洵澜瞬间警觉,他下意识就把软垫边上的折叠椅子提起来,还没拿稳,就听见外边的人大喊道:“慕夫人,醒醒,您丈夫出车祸了!”
见没人出来,那人也不敢贸然上去掀帐篷,只好又大声喊:“慕夫人、您在哪个帐篷?”
慕洵澜脑袋有点发晕,他确实姓慕,但也不是女性…会不会是外边的人因为车祸太着急,跑错了地方?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侧面的帐篷传来€€€€声,方书何被吵醒了。
他解释说:“您好,我们营地没有女性,不知道是不是您跑错了。”
“啊?”负责人大惊失色:“车牌号华Axxxx,不是您同伴的吗?”
这车牌号挺霸道,但方书何确实不清楚主人是谁,他正打算开口说不是,就见中间那顶帐篷里,慕洵澜攥着手机、甚至来不及穿鞋,就那么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他抓着负责人的胳膊,整个牙冠都在颤抖:“是!是我先生的!”
“您是慕夫人吗?”负责人又有点怀疑了,这人虽然长头发,也长得顶漂亮,可从特征上看着很明显是个男人啊……
“是、我是,他怎么样、为什么会发生车祸、现在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慕洵澜全盘应下来,那双通红的眼眸里尽是焦急忧虑,他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一时间把那人都问得晕头转向。
“那个……”
“回答我啊!”他嘶吼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没见过同性恋吗!”
“Lino,你冷静一点。”方书何看不下去了,到现在他还不明白是谁出车祸了,那真就是白痴一个。
他把慕洵澜拉回来,大掌按在他抖得剧烈的肩膀上,强制着让人稳定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是咱们先去医院,路上说好吗?”
“我自己去,你帮我看着斯年。”慕洵澜当即决定,那股平日里收敛得很好的上位者气息一抬出来,方书何发现自己迅速就失去了对场面的控制权。
这种时候他才明白那两人的感情有多深厚,方书何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好,如果有需要马上给我打电话。”
他从帐篷里递了一双新拖鞋给慕洵澜,然后带着自己的东西,转身进了斯年所在的帐篷里。
而另一边,慕洵澜乘坐着营地工作人员的车,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负责人这才有机会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十点多的时候,那位先生驱车出来,跟门卫讲说是您生病了,他出去给您买药,但在返回的途中,由于未知原因,汽车冲出围栏,在野地里发生了侧翻…”
慕洵澜动了动干涩唇瓣,掌心把整张脸捂住,情绪几近崩溃边缘。
叫你滚,又没叫你去死!
“这是警/察拍摄的现场照片。”他把手机递过去。
慕洵澜颤巍着手接过,那辆庞大的越野车就静静地躺在荒野里,右侧的大灯完全被撞得稀烂,深深凹进了钢铁躯壳里。
风挡裂了,车窗也烂了,整个驾驶室里一片狼藉。
“车内清理出的物品大概有一大袋药物、一个破损的热水壶,还有些食物,一会儿营地的同事会交给您另外一位同伴。”
“至于车祸原因还在筛查中…您也不要太伤心,那位先生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有意识。”
慕洵澜动了动嘴角,连苦涩的笑都没有办法挤出来。
别人不知道车祸原因,他还想不到么。
那个傻子、混蛋、白痴!
要是真把他看得那么重要,为什么又偏偏要来伤害他?!
这种不上不下,把人心架在烈火正中间煎熬的感觉实在太痛苦,慕洵澜不敢闭眼,只是靠在车窗上,他满脑子都是车祸现场的样子、闻昭笑吟吟看着他的样子,乱麻麻的,简直要人命。
小镇上的医疗条件并不完善,所以闻昭一开始就是往就近的县城医院送的。
半个小时的车程,漫长的像在国境线上走了一遭。
慕洵澜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还没熄灭。
他缓缓贴住了冰凉的墙壁,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但那些好的坏的,始终不肯放过,反而叫人愈发浑噩。
这一刻,慕洵澜怯懦的承认,他还是害怕死亡的。
害怕死亡带走闻昭,变成一方小小的土地,困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
凌晨一点半。
抢救室的灯还没熄灭,但急诊的走廊上匆匆赶来一道身影。
是庄齐。
庄二少明显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他黑着一张脸,脚步迈得无比沉重。
尤其是察觉到慕洵澜在这里时,带着强烈不满的阴戾眼神瞥过去,狠得像毒蛇。
“慕先生。”他厉声质问:“你难道不觉得你欠我们庄家很多解释。”
“我……”
“一个月前,你和阿昭分手的时候,他整条胳膊都毁了,全是烧伤,你敢说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庄齐讽刺一笑:“这次车祸,都不用说了,肯定又是有你一份。”
慕洵澜被暴怒的庄齐逼得无路可退,但他说得很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垂下眼眸,说不出什么滋味,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都是我。”
“都是我害的。”
“你也还知道啊。”庄齐蓦地揪住他衣领,把人猛地往墙上一推:“你他妈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对阿昭的,把他玩得跟狗一样,股份给你了,心都要挖出来给你了,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摘给你,你还想要什么啊?说啊!”
“要他的命吗!”
慕洵澜本来就被刚刚那一下撞得头晕眼花,又加上庄齐这一顿劈头盖脸质问,他脑袋已经浑噩到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凭本能的辩解:“我…没有,”我也爱他。
“你没有?”庄齐气笑了:“我以前只是觉得你不过一个长得漂亮的男人罢了,能有多红颜祸水?”
“谁知道你他妈就是个祸害!可阿昭他是真喜欢你啊,他为了你都不惜跟闻家闹掰了,在瑞士几天几夜不合眼,阴他亲爹,就是怕以后闻人羿再为难你,你说说,他都众叛亲离了,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啊!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庄齐死死红着一双眼睛,大掌死死掐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掉:“算我求你了,慕洵澜,我那失踪多年的亲姨就那么一个儿子,你放过他好不好?你替他去死好不好?”
“好。”慕洵澜定定看着庄齐的眼睛:“我替他去死。”
“呵呵。”庄齐耸耸肩,没理会:“呸,快滚。”
“别脏了阿昭的眼睛。”
慕洵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抢救室,转身、离开,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