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卿淅) 第58章

“你快去劝劝风闲,我让他先回国他不听。”林振山说话音量很足,坐在姚知渝两边的叶筝和费怡都能听清他的声音。

“劝他干嘛?”姚知渝不解。

“他在发烧,退烧药不管用。”

“你都劝不动,我劝就更没用了。”姚知渝说,“你别管他,他又不是小孩子,撑不住自然知道回来。”

这真让林振山给愁住了:“发烧可大可小啊……”

“唉,说了别管他,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那行吧……”

切断通话,姚知渝去拿桌上的梨子啃,对面的顾明益在和蒋如生叙旧,费怡一个人玩她的罐子,一转头,连叶筝也有事做,拿着手机一顿点。

也不知道是眼花还是什么,姚知渝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头像。

第70章 潮汐

连日低烧像在黎风闲身体里安装了一台烘干机€€€€

定频控制,长期运转,每每刚退一点又再度烧起来,一副要把水分全都蒸干才会休兵罢战的样子。

这种经历几年前也有过,他做遍检查,吃遍药物,体温依旧下不去。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医生只能将之归类为不明原因发热€€€€

医学界最为棘手的难题之一。

后来是如何退烧的,黎风闲记不清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到某天想起要测体温时,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他把这件事告诉林振山,作为他可以继续工作的佐证。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是医生,我不懂。”林振山合上他的笔记本电脑,拔掉插头,连纸质稿和圆珠笔一并抱走,“我只知道你现在应该休息睡觉。”

腾不出第三只手开门,林振山又回头一嚷:“开门!”

他本来还没那么火大,怪就怪姚知渝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是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兄弟死活,枉他对姚知渝寄以厚望,以为他能有办法将黎风闲劝回国。

结果这俩货还无形中站到同一阵营去了。

早知这样,他就该早点没收所有作案工具,直接从根源上杜绝再犯的可能性。

黎风闲走前一步帮他开门,又一路跟出门,左拐,把林振山那边的房门也开了。

“你要不想回去呢,也可以,”林振山把收缴回来的家伙全塞衣柜里,转身掌住门框,和颜悦色起来,“反正没几天了,你就在酒店房里待着吧。”

“至于这些,”他拇指往后指,“等回去那天再拿走吧。”

黎风闲:“……”

“就这样吧拜拜。”

关上门,林振山回思了一下这几天黎风闲的表现€€€€

完全是在作死。

不但敢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查邮件,还能整理出一份三小时的演讲用PPT。

若不是多看了眼寄件备份,林振山都不知道隔壁房那位会在凌晨四点用他们的共享邮箱处理公务。

越想越气不过,林振山又把门锁给拧上了。

一个个的咋都那么不爱惜身体呢?以后老了怎么办?

自己都没活健康,还有空隔着八千多公里、七小时时差去操心学生的伤病,喝口水吃碗饭都要看微信,多睡点觉跟要命似的。

这操作比自己当年追老婆还勤快。林振山一抹头顶。当真是搞不懂。

不理解。

€€

下午两点,一如既往的艳阳天。

太阳从云的一个缺口里射|出长长的光线,落地窗外到处都是闪眼的建筑。房顶、玻璃、教堂上的尖角、海湾、码头、城堡塔楼,每一条颜色都看得人眼睛发痛。

黎风闲不太喜欢这样的大晴天,换成植物,他大概是蕨类,色彩单薄的阴天更让他感到安全。

用遥控合上窗帘,厚重的遮光布从两侧收窄,黎风闲将房内的小孔径射灯全都关掉,只留一盏壁灯。

手机面朝上摆在枕头中央,屏幕持续亮着,他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拿起手机解锁。

有三条未读消息。

叶筝:你生病了?

叶筝:去看医生了吗?

姚知渝:?

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黎风闲:不用看医生。

黎风闲:已经好很多了。

那边的人似乎守着电话,回复得很快。

叶筝:你几号结束?

黎风闲:下周三。

叶筝:/难过

叶筝:那还有五天

黎风闲:五天而已。

叶筝:五天很久了好吧

黎风闲觉得好笑,又有点好玩。

于是回叶筝说:还以为你会让我明天就回去。

叶筝:……

叶筝:我说了你也不会回

叶筝:感觉没必要说

黎风闲:不试一下吗?

叶筝:不试

叶筝:试了还不是一样

黎风闲侧坐在床沿,打出一行字,等了下,又全选删掉。

不可否认,他的确没有提前回国的打算,在工作方面他历来不会抱有私心。

可能是他太久没回复,叶筝等无聊了,一直在换头像玩,四五张,都是不同角度拍的日落,应该是随手拍的,有的都没对上焦,纯天然的橘红剪影,像只会出现在调色板,无心蘸到画笔上的颜色。

黎风闲:头像是你自己拍的?

叶筝:是啊

叶筝:拍着玩,很烂的技术

叶筝:说是业余都侮辱业余了

很烂的技术。

怎么会很烂呢?黎风闲心想,如果真有这么烂,他拍下的照片也不会这般频密地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牢固得如同一个记号,一枚刺青,一道烙印。

他搁下手机,看向被充电宝压在另一个枕头上的拍立得。

和普通相片一样,随时间推移,色相免不了有所改变。褪色、变白、氧化,定律般显现在它身上,如同一件事走到了属于它的“有朝一日”,变质也仅是命运的一部分。

伸手摸它,要用指尖、快而轻地滑过才不会留下痕迹。

那年夏天好像也是这样过去的,高高矮矮的树木与枝条摇晃在淡紫色的风里,下一秒的云驱逐这一秒的,一线明艳的天在树冠间烁烁浏亮,天气似一辆高速列车在他身侧声势浩大地驶过,气流卷动发尾和衣角。

再回首,长长的林荫道肃寂一片,一阵雨泼下来,打落满地黄叶,宣告七月流火的结束,正式踏入八月节。

手机软件如期为黎风闲送上用户专属的生日祝福,他跳过开屏,找到音乐节的二维码票据,截屏发给姚知渝弟弟。

姚知€€:谢谢哥!你才是我亲哥!

姚知€€:晚上我到了再打电话给您!

姚知€€:钱我会让姚知渝转给您!

他倒车出库,驶离停车场前往黎音住处,就在几分钟前,钟点工打电话告诉他要辞职,言辞中怨尤不断,控诉黎音脾气怪、难伺候,一顿饭吃着吃着突然就掀桌了,热汤全淋到她大腿上,烫红一层皮。

黎风闲向她道歉,转了一笔钱过去,对方收款后毫不犹豫拉黑他,留下一句“有病就送去精神病院,别放出来祸害人。”

到黎音家时,她正蹲在地上收拾残羹剩饭,用手一把一把地抓进垃圾袋。

“你来做什么?”她两只手沾满酱汁汤水,头发散向前,遮住大半张脸。

月余没见,黎音愈发地消瘦,面部色泽暗淡,眼白浊黄,泪沟向外延伸至眼尾。

“带你去复诊。”黎风闲转开视线,落到电视柜的药盒上。

利培酮。

他拿起药盒,拆开,药片完好地躺在吸塑包装内,同样地,医院开回来的多奈哌齐也没开封。

“为什么不吃药?”

“吃了想吐。”黎音油淋淋的手擤着鼻子,她看了看挂历,红叉停在十二号之前,像在推寻当天的日期,她一步一步走到挂历前,手指按上去,印下三个棕黄色的指印,“今天几号?”她问,“今天几号?不是下周一才复诊吗?”

垃圾袋从她手中脱落,她双手抓向月历纸,一边重复方才的话,一边将它揉皱,撕成一块块纸屑。

“今天几号?!”她蓦地转过身,眼珠撑大睑裂,“你说话啊!今天几号!”

黎风闲绕过她,到洗手间找到平板地拖把剩菜清理干净,又拿湿毛巾擦掉黎音手上的酱污。

“去换衣服,挂了一点半的号,再不走就晚了。”黎风闲转过腕表,毛巾扔到桌上,“如果嫌复诊麻烦,我也可以帮你找家疗养院。”

“选择权在你。”他说,“下个月我很忙,没时间这样一直等你。”

“好啊。”黎音磨着牙,嘴角向上提了提,像笑,又像是面肌失调产生的抽|动,“我们风闲终于长大了啊……”

她夹着拖鞋回卧室,抱出一条长裙走进卫生间梳洗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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