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懂。
但不管发生什么,郁长烬决心不会再放手了,所有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修正。
郁长烬耐心等着他吃完了手里的东西,又叫人煮了热茶给他压一压甜味儿,用帕子擦干净他沾了糖渍的嘴唇,才抱着沈缘起身出门。
“嗯……”
郁长烬托着沈缘腿弯,随手从出教路上的侧边折了枝开得正盛的血梅,在旁边甩干净了那上面的雪才搁进了沈缘的怀里:“好看吗?这是我母亲种的,她用来制毒,可你来了,再那般捣碎,未免暴殄天物。”
沈缘觉着新奇,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又抱在怀里紧紧捏着,那双被雪光映得更加明亮的眸子都下意识地灵动闪着,的确是开心极了的模样。
这副样子叫谁看到都会心生欢喜。
“等我们下了山,就乘马车过去,这路上的雪虽已经融了一些,但依旧还是冷的……我们一路玩着……”
“禀教主——!”
一道黑影忽然自阶下飞身而上,跪地拜在郁长烬面前打断了他的话,这么一场动静叫沈缘吓了一跳,忍不住探出脑袋去看发生了什么。
郁长烬的声音沉下去:“何事?”
那暗卫道:“无涯阁阁主提着剑在山下,说是来要人,不然就杀上来!”
郁长烬:“萧铎?”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他说。”
沈缘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着郁长烬轻声道:“我师兄来接我了,我要回去。”
“回什么?”
郁长烬冷声道:“萧铎算什么东西?!就是神佛来了,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接走!我去和他说。”
……
“来了?”裴渡着一身玄衣劲装,听见声音后回过身来,目光先在沈缘的身上扫过一遍,没见自家小师弟有什么问题,反而觉着比以前胖了些,便放下了心又转向郁长烬,抱拳施了个平礼:“令尊安好?”
郁长烬神色冷凝:“你不是萧铎。”
裴渡道:“自然不是。”
青年劲装加身,飒飒如利刃,腰间交错挂着两把相似的长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副会好好商量的样子,裴渡上前两步,道:“在下裴渡,和教主有过一面之缘。”
未等郁长烬好好地想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裴渡忽然摸向怀里拿出了一只布袋,从中掏了把瓜子递过来,郁长烬神色莫名,梗了半晌才沉声道:“吃东西就不必了……”
“不是给你的。”
裴渡打断他道:“小缘,你先吃着,师兄和郁教主有些事要商量,待会儿带你回去……你见了面也不晓得喊一声师兄,是又不认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长烬后悔的第一件事要出现了
第119章 这个杀手不太冷12
沈缘的目光落下去看着那只朝他递过来的布满旧伤的手掌——准确地来说,是看着裴渡手心里的那把瓜子,少年翠瞳很明显地微微扩大了一些,点缀着亮光的碧泉中央波光粼粼,像某种猫科动物在震惊或欣喜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连脑袋上的绒毛都随之翘了起来。
裴渡再次走近了一些:“真不认得?”
沈缘回过神来,仔细地盯着面前这张脸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些许混沌,可当那股诡异的沉木香气飘过来,叫他的灵敏嗅觉感知到的时候,沈缘已经完全确定了:他就是裴渡。
是师兄。
“师兄。”沈缘轻轻地开口,下意识伸手将郁长烬搂抱着他的手臂用力推开,然后像只滑溜溜的泥鳅一样从郁长烬臂弯处的缝隙间滑了下去,双脚踩到了实地上:“我认得。”
郁长烬手臂一空,刹那间只觉胸口一阵冷风拂过,眨回眼的瞬间,他怀里那只方才还捧着梅花枝绽开笑颜乐呵呵的小猫已经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站在了裴渡面前伸手探向前方,似乎习以为常地从裴渡掌心里抓起了那把瓜子。
“沈缘?”郁长烬垂下的指节慢慢收紧,他看着少年伸着一根手指低头,专注地在掌心里那把瓜子之间戳了半天,最终挑选出了一颗胖圆胖圆的,仰头伸手喂进了裴渡嘴里,如同做过无数次,像对待最亲近的家人那般熟练。
沈缘置之不理,只是仰头:“给你吃。”
郁长烬的神色慢慢沉下去,身边碎雪挟着渐起的风暴暗流涌动,在他的心脏里激荡起万里波涛,男人的下颌线绷得越来越紧,之前与沈缘亲近时他所享受着的少年的依赖,不再能够继续维持他对裴渡的轻视。
这个名字,他并不熟悉。
而这江湖上让他不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三尺之内,如果来者是萧铎也就罢了,他的父亲曾经与无涯阁萧阁主有过旧恩,只是这恩情后来算尽,两方便也再没了任何来往,如果是萧铎,他自然可以很平静地向这位阁主要人,萧铎不可能不给他卖这个面子。
但是,裴渡……裴渡到底是谁?
他又是如何拿到无涯阁的?
郁长烬越想越是气恼,只想将自己的猫捉回来搂紧在自己怀里,把他每一簇漂亮的毛发都遮盖住,不让任何人看到——可是他的猫,还有另一个更依赖的主人!
现在这个叫裴渡的,要把他的人抢回去。
“沈缘,”郁长烬压低了声音,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下去,哄着那个仿佛根本没觉察到这气息之中的风暴的少年,道:“快回来。”
沈缘这次倒是有回应了。
回应是他也被递了一颗焦糖瓜子。
不一样的是——他的不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而是随随便便的一颗。
沈缘站在原地没动弹,只是做了这番莫名其妙的动作后,便又捧着那把瓜子仰头盯着裴渡看,他的口味一直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最开始的时候,他被裴渡从那个阴暗的地牢里抱出来,依旧改不了吃生肉的习惯,常常弄得满手血渍。
后来裴渡叫人给他做了许多看起来特别漂亮的食物摆在他的面前叫他一个一个地尝试,沈缘直截了当伸手捏着那些东西尝过一遍后,却对桌子旁边显然是下人当零嘴儿吃的焦糖瓜子情有独钟。
后来裴渡就保持了这个桌子上常有一盘瓜子的习惯,就算是他出来做任务,也不忘给他装一袋,只是那袋东西被卫翎发现拿走了。
“去吧,待一边吃。”裴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郁长烬难看的脸色上潦草扫过,眉睫轻挑,随及对着少年命令道:“离远一点儿,吃完了再回来,把手清理干净。”
沈缘乖乖点头:“好。”
但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郁长烬神色冰冷如霜,连忙伸手扯住了沈缘的手臂,想要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你这是什么口气?命令我的人?!”
裴渡挑眉:“你的人?”
“蹭——”
长剑恍然出鞘,在冰雪天地之间反射出一道冰冷狠厉的亮光,裴渡握着剑柄,剑尖直指郁长烬那只拉着沈缘的手臂,只需轻轻垂腕便能将郁长烬这只手完整地砍下来,他眯起眼眸,道:“放开。”
郁长烬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在我这里没名没姓,也胆敢命令我?!本教主来见,是看在无涯阁阁主的面子上,非是承你的情!”
裴渡忍不住嗤笑:“无需教主承我的情,沈缘刚从我这里拿了把瓜子吃,你不叫他去吃,又不想好好说话,是想做什么?”
“他在你这里待几天,难不成就已经卖给了玄冥教?”裴渡腕间回旋,在半空中打了回剑花,又将那柄剑收回去,动作间似乎是让步了,可嘴上毫不客气:“别做梦了,郁教主。”
“沈缘,你留不住。”
郁长烬握着沈缘的手腕,狠狠地将他扯到自己怀中紧紧抱着,随后如同胜利者那般对着裴渡道:“我的地盘,要是留不住这么一个人,本教主就是废物,沈缘这个人,我要了。”
裴渡眉目间略有些不耐烦:“你原本就是废物,郁长烬,你一直都是,放开沈缘叫他去旁边吃,我们来谈,不必波及到他。他知道什么?你抱着他能有什么用?”
沈缘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把瓜子上,没能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几乎已经快要爆炸的剑拔弩张,只是觉着被郁长烬这么禁锢着有些不大舒服,于是便反手一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胸口间,让自己成功脱了身。
这一掌力道并不重,甚至不及前几日那火辣辣的一巴掌,郁长烬原本依旧可以强硬地抱着沈缘不叫他离开自己身边,可力气没散心先乱成了麻线团,于是眼睁睁看着沈缘对他动手后,再次走到了裴渡面前。
“师兄。”
裴渡低眸:“怎么了?”
沈缘犹豫半晌,道:“你没有吐皮。”
裴渡道:“我咽了。”
沈缘看了他一会儿,只轻轻“哦”了一声便踩着雪转身听从裴渡的话,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吃自己的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背上那道灼热的目光,可行至三两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嘴里含着一颗瓜子仁转过头来,问:“要打架吗?”
裴渡看了郁长烬一眼,道:“可能。”
沈缘问:“好打吗?”
裴渡耐心回答他:“这是玄冥教教主,或许不大行。”
沈缘垂下眼睛,看着裴渡腰间那两把交错挂起的剑,神色专注无比,裴渡注意到了他的想法,于是将那两把剑从腰间卸下来扔给他:“拿着防身,去吃你的东西吧,我来解决。”
沈缘抱起那两把剑点头:“好。”
【宿主真的变成男主和反派间战斗的吃瓜群众了,你没看见男主那脸色也总该听见他黑化值唰唰上涨的提示音了吧?】
【宿主的区别对待已经把郁长烬点着了,快给男主个回应叫他缓缓,不然他待会儿就得爆炸。】
沈缘像待在自己家一样蹲下来嗑瓜子,完全没有理会这场战争的打算,只是在心里和系统唠着闲嗑:“你说得对,但我只是一个类似于傻子的杀手而已,我能做什么?”
“瓜子也是瓜,看戏吧。”
等郁长烬即将爆炸的时候,他当然会选择欢天喜地地将那根引线点燃,任务目标是郁长烬不算是高难度,甚至比之前世界的任务难度要低,是裴渡的话……也不算难,但落到卫翎这种情绪稳定几乎不会有任何心绪起伏的人身上,那这任务他做到七八十岁都可能过不了。
黑化值涨了才是好事。
想开点,人生不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吗?
……
……
郁长烬脸色阴沉得可怕,手指紧紧地缩紧了,指节间发出细微的骨头摩擦的声音,沈缘对裴渡的信任和依赖他完全看在眼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自己因为戏耍逗弄了沈缘,而失去了心爱之人对他的信任,这么一对比下来,怎么想怎么叫人心绪不平。
况且,这他娘的是他的地界!
“我不管你叫什么,”郁长烬慢慢走近裴渡,以一种倾压的威胁姿态面对着他,几乎爆出了满身在沈缘面前掩藏下去的暴躁戾气:“我对你的生平也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沈缘这个人,我要定了,你若不应,我不会叫你活着走出玄冥教。”
“无涯阁姓萧还是姓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萧氏虽与我父亲有旧情,也不妨在我手上彻底断绝。”
覆雪的树枝沙沙作响,被风吹落了仅剩的几片枝叶,玄冥教后山峰巍峨高耸,其中隐隐约约可见无数掩藏的黑影穿梭,玄冥教主手下暗卫杀手数不胜数,只需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便能有无数人为他冲锋陷阵,沈缘的武功虽高,但在千军万马之前,怎么都是不够看的。
裴渡问:“你喜欢他?”
郁长烬站在他面前:“是。”
裴渡轻怔一瞬,复又讽笑道:“你,喜欢沈缘?……不可笑吗?他早已经是我的了,沈缘养在我的身边,从出生起就是我的,他什么都不懂,你敢对他说爱这个字?”
“你说什么?!”
郁长烬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声音里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他的拳头隐隐发热,只想狠狠地把面前这个人痛揍一顿扔到牢里千刀万剐:“他懵懂,不通情感又如何?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你提醒我了,”郁长烬道:“这笔账,我也要替他算一算!”
裴渡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向外翻折,两方都用上了内力站在原地互不让步,已经隐隐有了要彻底开战动手的趋势:“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第一是卫翎,第二是你。”
“砰!”
裴渡忽然暴起,一拳打在了郁长烬的脸上,像是攥紧了所有隐藏在心中的怒气,全部朝着郁长烬挥了出去,郁长烬迅速反应过来,挥手朝着他的胸口用力猛击,两人身上都没有佩戴刀剑,裴渡那两把剑全给了沈缘拿着,于是这一场短暂的交锋,是属于最原始的肉体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