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答应我了。”少年神思慢慢回笼,他自然不晓得情绪这种东西全凭那人如何想,只是又记起来郁长烬侧身给他让路,招手叫他离开的事:“教主让我走的。”
郁长烬见他稍稍地缓过来一些,于是再度沉腰,把少年拥紧在了怀抱之中肆意抚摸,指节从他的脖颈间落至腰窝处,红木的宽椅早已经被染上的靡靡情温,那颜色只更衬得少年肌肤如雪月霜华。
冰肌玉骨,大概就是这样。
沈缘并非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他的容貌不掺杂任何廉价的魅惑,即使真真正正地将全身袒露,赤裸着侧躺在床榻间,也只是如同蜷缩成一团的毛绒动物,睁着那双翠眸怯怯地看着来往路人,三分纯稚可抵十分漂亮容颜。
怎么能叫人不爱?
恨过了,气过了。
到最后也只能温柔地将他搂进怀里,自己劝说着自己学会忘却,上天既然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必定不是叫他沉溺在仇恨之中无法自拔的,他的性情和他的母亲一样,说爱就是爱,那些恨意在极度的爱意里早已经慢慢消弭,烟消云散。
郁长烬慢慢动作着,不禁轻叹一口气,心中未免感慨这份爱叫他的性情变化了太多,满身戾气化淳淳爱意,全都用来将沈缘捧在手心里了,即使前世的事再来一次,他也没办法去报复自己懵懂的爱人。
“乖沈缘,”郁长烬放开他的手臂,低声道:“你知晓我的性情,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把你挂在我的身上还来不及呢。”
沈缘轻轻喘息着:“可你骗我。”
郁长烬问:“生气?”
沈缘:“嗯。”
郁长烬笑容更深:“可你向来乖巧得过分,从未生过气,又怎么晓得发脾气是什么模样?你知道吗?”
沈缘沉默着没说话。
郁长烬引诱道:“对我发脾气。”
沈缘咬着唇内薄薄皮肉,片刻后才犹豫着开口道:“……我不会,我不知道。”
郁长烬心想:那一剑捅得痛快,叫他发脾气反而又不会了,这是什么道理?这样单纯的人,难不成真的会做出下毒的事来?还不如自己添了毒药给自己喝来得容易一点。
郁长烬勾起他的下巴:“怎么不会?”
“教主教你,手给我。”
沈缘乖乖地把掌心摊开给他,少年白皙掌心上纹路不甚清晰,细看起来只略有些单薄,仿佛是白玉刻出来的一般,郁长烬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忽地握起他的手腕朝着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郁长烬低眸问道:“学会了吗?就这样发脾气。”
沈缘自言自语:“……就这样发脾气。”
“那我,试一试。”
郁长烬道:“好。”
沈缘举起手,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只在面前青年的脸颊处轻轻抚了一下,又只听没有方才那般声音,觉得不大对,细细琢磨了半晌,他再度抬起手掌,朝着郁长烬的脸用上了内力。
“——啪!”
郁长烬被打得侧过脸去,口腔内皮肉霎时间出了血,溢了他满喉咙血腥味儿,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头疼得厉害,他倒是一时忘了——沈缘的武功是极好的,这般内力用上来,若是一般人怕是要被扇得跌在地上。
“真是……”
沈缘不自觉地双手抓起郁长烬胸口散落衣襟,神色有些迷茫地低声问道:“这样,对不对?”
“对,”郁长烬道:“就这么发脾气。”
“你要是气我骗你,就这么来。”
他牵起少年右手,拨开他握紧了的手指,低下头去吹了吹沈缘有些发红的掌心,温声问道:“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郁长烬你又爽了
第118章 这个杀手不太冷11
少年明亮眸底映了窗外晶莹雪光,微曲的睫上尚还点着湿漉漉的水雾,他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手心,好半天都未能回过神来,只觉察到了掌心中央酥酥麻麻的滚烫热意,郁长烬托着他的手,矮下身去轻轻地吹,他这不像是在握着一个人的手指,倒像是小心地捧了一颗易碎的珍珠。
殿中炭火烧得足,温温暖意打在少年肌肤之间,却又像是不忍亵渎高山白雪,只小心地依偎着他,在旁边萦绕,郁长烬的身体与他相连,自然只觉着沈缘相较郁他略有些体寒。
“问你话呢,疼不疼?”郁长烬咬了咬唇内被打出血的那块皮肉,又挺直了上身让自己的胸口和少年的躯体近了一些:“你那么用力,昨晚手上的伤还落了点儿痕迹,纵然已经用了药也不可这样胡闹的,说不准手心明日要肿了。”
沈缘慢半拍地抬起头:“我没有用力。”
没有用力?
好,内力不算用力。
郁长烬心头像撩了一把狗尾巴草,弄得他直想要没好气地笑出声,可待到看见少年那双纯净翠眸,分明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却又把那声笑压了回去:“这说不好,教主给你揉一揉,要是真肿了,就又得涂药。”
沈缘摇了摇头:“不会。”
郁长烬摸着他脸颊处浅浅的牙印子,忍不住捏起两根手指揪了把少年侧颊边白皙的软肉,他本意只是觉着沈缘可怜可爱,叫人喜欢得只想把人藏在胸口里,所以才没禁住做了这番动作,却未曾想到叫沈缘把这一招也一同学去了。
“哎……”
沈缘把这一招学会了,于是伸手做着和他一样的动作,捏着郁长烬被打出了红掌印的脸,却不晓得像郁长烬一样控制力气,那两枚染了颜色的指甲都深深地陷了进去,掐出了两个月牙儿红痕:“好硬……教主的脸,我捏不住。”
郁长烬把他作乱的手扯下去握在唇间细细吻着他的手指,又笑道:“当然是你更软一些,哪里的山水把你养成这样的?”
沈缘没怎么听懂他说的话,只把自己的手缩回来攥紧了,轻轻地握成一个拳头抵在郁长烬胸口:“教主。”
郁长烬退开一些,用膝盖支撑着自己整个身体,叫沈缘勉强算是在这场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情爱里稍稍歇片刻,听见少年轻轻的声音,他低下头去:“怎么?”
沈缘抬起眼睛,认真道:“我还是生气。”
“我想走,可你总是不让我走,很多次,每次都……骗我,我走到山门前,你就叫人把我捉回来,那么多人守着……我打不过。”
郁长烬没忍住笑了,他没告诉沈缘就算他真的和那些暗卫动了手,想要突破重围离开玄冥教,暗卫也不会回击他一根手指头的,沈缘的确太单纯天真,所以才看不透真情假意,总是被他骗成一只着急团团转的小猫。
“那怎么办?”郁长烬问道:“再来发一次脾气?右边还没打,不如弄个对称的好了,等明日那些下属问起来,教主替你逞个威风,回头在玄冥教给你安排个职事做,可好?手底下的人你自己来挑,有一日能打过了,我自然不再拦着你。”
沈缘已经学会不上当了,他道:“不。”
“我发脾气你也不让我走,教主就是不想让我走,你想把我困在玄冥教里面……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叫我离开。”
“……怎么会?”郁长烬的眸低下去,他只知道沈缘单纯可爱的很,却未曾想他的脑子是十分聪明的,只前前后后将那些事这般梳理一番,那条逻辑线慢慢地清晰起来,这份来自少年纯净真挚的信任便已经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
沈缘不再信任他了。
郁长烬不禁有些后悔,可悔恨这种东西向来产生在叫人懊恼的事发生之后,再想挽回这一切,可不仅仅是剖开心脏叫他看分明那里面滚烫的血肉这样容易,他把沈缘当成好哄骗的小孩子,可纵然真是个没长大的娃娃,也或许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郁长烬沉默着,直把心脏坠疼了才和沈缘商量道:“我回头不忙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如果你是想回卫家堡完成萧铎给你的任务,我替你做,行不行?”
“过几日我叫人去一趟无涯阁和萧铎说一说,我把你要来……”
……
“我讨厌你。”沈缘出声打断了他。
少年分明不晓得什么叫爱恨,也不明白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其实是叫做委屈,他的心绪和那双眼睛一样纯净,如同天空中高悬的皎洁明月,只照着着俗世间庸客来来往往,在地面上用黑乎乎的影子模仿着那些人的动作。
他不通情感,分明只会模仿,却偏偏……仿出了这么一句比刀锋还利的话来,的确是狠狠地扎进了另一个人的心坎儿里,让郁长烬刹那间完全当真,痛得他的呼吸都停滞住了。
“……讨厌我?”郁长烬的嗓音低哑沉重,带着浓郁的戾气,那阵在半空中飘荡了很久的温情暧昧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他摸着沈缘漂亮的腰脊,只觉着这人的躯体有些冰凉……他自己那份燃起的心火,也被浇灭了个彻底。
对少次腥风血雨,都不及这句话叫他遍体鳞伤痛彻心扉,冷风呼呼地从那处伤口缝隙灌入进来,将他整颗心脏都冻成了冰霜。
沈缘抬眸点头:“嗯,讨厌你。”
郁长烬颤着呼吸握紧了沈缘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扣,少年掌心处受伤的痕迹还未完全落下,带着微烫的热意:“别讨厌我。”
沈缘道:“不要。”
他明明可以拒绝说“不行”或者“不能”,但偏偏开口是这样一句又轻柔又软乎乎的“不要”,直把人的心都烫烂了。
郁长烬把人从椅子上抱到了床榻间,拉了被子来给他遮住小腹,沈缘的确是被他弄得太狠了些,整个身子上四处都绽放着红艳艳的血梅,一双脚蜷缩着点在床褥表面,尚还有些无力地发着颤,连膝盖都没法完全合上——他这般没轻没重地弄,沈缘也没叫一句疼,只是哼唧着声音任由他摆弄。
“不要什么?”郁长烬问。
沈缘对大部分情绪都无法确切地感知,故而郁长烬语气里的沉寂,他也没能听出来,只是比起那种爱恨情仇,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先学会了生气——这是郁长烬教给他的。
沈缘仰头看着殿中精致的雕梁,思绪已经随着屋外头的冷风飞到了天边去,一时忘记了要回答郁长烬的话,只是胸口间缓慢起伏着呼吸,心里想着能够逃出玄冥教的法子。
这么近的距离,其实是可以杀了郁长烬的……可他虽懵懂,脑子还算灵光,况且裴渡与他讲过,除去任务目标卫翎,尽量不要和别人动手,不能随时随地地靠刀剑武力去解决问题。
裴渡:“小缘这样很好,不知世事,不会难过气恼,叫师兄真省心。”
“但你至少也要是一个人,你得从卫翎的手上去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他也早该还了。”
他本来就是人,沈缘想。
只是萧银或许没把他当成人来看。
……
……
少年把所有的信任全部收回,再度变成了那个初入玄冥教时不声不响的漂亮玩偶,他依旧没什么情绪,依旧乖巧可爱,依旧和往常一般做着自己注意的事,只是怠于讲话,往往郁长烬轻轻地问上他好几句,才能从沈缘的嘴里获得一句面前算得上回答的话。
“教主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郁长烬握着他的手指,把他拽到衣架前,精心挑选了件藕粉色的刺绣长衫,外面如今虽已转暖,但仍有些许寒冷,所以得再搭上一件绒袍,他亲力亲为地给沈缘束好了发,又拿了他母亲在世时所用的翠玉步摇,给少年点缀在发间。
沈缘捧着一块糖饼低头啃着,整个脸颊都从内里鼓起来一块,他闻言抬起眸:“去哪里?”
郁长烬道:“你想去哪里,教主就带你去哪里,不是想见卫翎吗?我带你去……这次是真的,绝不骗你,你以后还相信我,行吗?”
沈缘摇了摇头:“不信你。”
郁长烬的心沉了沉,又从枕下摸了把匕首塞到少年大拇指缝中叫他拿着:“你武功不错,敌得上江湖中很多人,若是我再骗你,你就用这匕首伤我。”
“别叫我死了,死了就护不住你了。”
沈缘看着手上的短刃,思索半晌还是没有很轻易地转变自己的态度,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固执,只是犹豫着点了点头,依旧垂眸去啃自己没吃完的糖饼。
“好不好?”郁长烬矮身蹲下去哄他。
“如果好就说一句爱我。”
沈缘愣了愣:“什么?”
郁长烬道:“我爱你,跟我说。”
沈缘道:“我爱你。”
他这句话说得轻易,说完了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那只比他脸还大的糖饼上,却未察觉面前男人墨眸更加深沉,仿佛心里被江河湖海尽数灌入了进去,让郁长烬心头发胀。
他不懂的,如若真是被萧铎养出来的杀手,那么这一切都很好解释,杀手,死士,暗卫,这种在江湖上不能被称之为人,或许叫做“人刀”更妥帖一些……沈缘和那些人刀不一样,他不是一把冷血无情的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