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裴渡抹了把唇间的血渍,朝身后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两方衣衫已然凌乱,却并未因此退让一步:“郁长烬,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你那次见面发生的事,你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的!”
“没兴趣。”
郁长烬再次一掌击过去,却被裴渡反手接住,脚下雪地凌乱不堪,渗着些许血迹,远处少年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只平静地蹲在那里慢慢吃自己的瓜子,仿佛是这世俗间的身外之客。
裴渡冷笑道:“郁长烬,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沈缘只会听从我的话,你想要他,也没有这个本事!他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情感。”
郁长烬:“他不懂,我可以教他。”
“你把他弄成这副模样,我来讨他该来取的债,不论你是谁,今日把命留下给他做偿还!”
裴渡道:“不是我,是你。”
“郁长烬,你原本可以救他的。”
郁长烬蹙眉:“什么?”
裴渡轻笑道:“可是你放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打一架吧先生!
到卫翎所有关系线就清晰了
第120章 这个杀手不太冷13
可以救……
放弃了……是什么意思?
郁长烬无法理解裴渡口中略显遗憾的话,他霎时间愣在了原地,眉心紧紧地皱起来,思索半晌也没能回忆起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却只隐隐地在这个有些悲悯的语气里读出了裴渡对他的嘲讽,这是一种几近于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
“你是什么意思?”
裴渡道:“嘲笑你的意思,玄冥教少主身为老教主独子,自幼衿贵无双眼高于顶,从未吃过什么苦,可你是个蠢货,郁长烬,你是个废物!”
“你喜欢上沈缘,就是一个笑话!”
无论是谁被这般毒言嘲讽都会心中忿忿,更何况是向来心气高傲的郁长烬,他的脸色彻底冷下去,已经无意再与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争辩,只缓缓举起右手,朝着暗处打了个手势,道:“射杀。”
“一个不留。”
铮铮梭音穿破冰天雪地,箭矢自昏暗深处如蛇如龙般狰狞地朝着裴渡的命脉处射过来,郁长烬静静地看着他眼前没有任何动作的裴渡,手腕间已经起了杀式,只待裴渡一声令下,叫他身后跟随的暗卫从隐蔽之处出现,那么自己身后掩藏的下属,就会放出无数支利箭,把裴渡带过来的人一并埋葬在这里。
沈缘或许是喜欢那枝血梅的。
那么,就用这些人的血肉来做肥料好了,待到来年深冬,那颗梅花树会长得更好,到那时用凤仙花和梅花汁水混杂在一起,再给他的小夫人染指甲。
一定十分漂亮。
“咔——!”
思绪转瞬即逝,他默默幻想着少年举起指甲时脸上的欣喜表情,可这时郁长烬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声响,刹那之间,那道破空的狠厉箭梭之音彻底停歇,他转过身,看见了他方才心中所想的漂亮少年正双手持剑起式,认真面对着暗处的危机。
那把原本可以穿透裴渡心脏的利箭,在半途之中被沈缘斩于剑下,锋利的长箭截成两半,落在了厚重的积雪之中,他方才并未瞧见这一切,沈缘到底是如何在短短片刻之内截下这支利箭的?
“沈缘。”郁长烬连忙道:“让开!”
“离远一点!小心伤到你!”郁长烬转身跨步,欲要上前将他心爱的少年扯回来好好地护在怀里安抚,却听得背后裴渡忽然低低地嗤笑一声:“他不会听你的命令的。”
“你还不清楚吗?”裴渡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讽刺之意,片刻后忽然莫名诡异地笑出了声:“我救了沈缘,所以他会听我的,但是你没有救。”
郁长烬厉声斥道:“混账东西!你怎知我不会救他性命?!我不论你是哪个门派里出来的,今日沈缘绝不会再落到你的手上!”
沈缘在裴渡手下做割人性命的杀手,常年行走在刀尖之上,又不通晓情感,大抵是在他那里连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沈缘在他这里是被宠爱着的宝贝,他能交朋友,能养鸭子,又能和教中的侍女守卫轻易地聊在一起,这其中孰是孰非,难道会有人分不清吗?
人总是愿意待在更好的地方的。
沈缘应该明白,他应该……
郁长烬朝着少年走过去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低眸看着那直指他胸口的冰冷剑刃,一瞬间仿佛糊糊涂涂地又回到了前世那场无能为力的梦境之中,少年藕粉长衫,发髻精致,原本是可怜可爱叫人心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应当夸赞一声这是个无比贵气的小公子。
可他拿起剑来时,只是一个杀手。
“沈缘?”郁长烬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只是一瞬间觉着心口冷了大片,仿佛整个冬日的积雪都堆了进去,把他的一身热血淳淳爱意全部冻僵。
郁长烬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地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他问道:“你怎么能拿剑对着我?”
沈缘只道:“你要伤我师兄。”
郁长烬怔住:“那我呢?”
沈缘懵懵懂懂,没明白郁长烬在说什么,他迷茫的目光穿过冰冷的气息,与不远处的裴渡对视,似是在求助:“师兄……”
裴渡轻叹一口气:“回来吧,无需你动手。”
沈缘剑刃入鞘的招式十分干脆利落,仿佛是已经做过千万遍一样下意识的动作,他依旧将剑抱起来,无视了面前面色沉郁的玄衣教主,径直朝着裴渡走过去,步子又缓又慢。
擦肩而过的瞬间,郁长烬一把揪住少年的后领将他拎了回来,他双手攥紧,所有的温情心思好像一瞬间无所遁形,郁长烬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手背上却凸起可怖的青筋:“你想去哪儿?”
“你是我的,沈缘。”
沈缘摇摇头:“不是。”
郁长烬固执道:“你是我的。”
沈缘仰头看着他半晌,手里抱着的长剑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又记起裴渡不叫他随意动手的话,只稍稍地想了想,轻声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就砍你的手。”
郁长烬盯着他:“你来砍,你来。”
这样一个叫他喜欢得要命的沈缘,嘴里怎么总能吐出扎的心窝子的话来?这世上到底还有哪个人比他更能够宠爱着沈缘,将他当成手心里那樽小雪人一样纵容着他?
裴渡?
他伺候得明白吗?
沈缘见他依旧不放,心里已经升起了要将这只手砍下的想法,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按住了他握着的剑柄,裴渡反手将他出鞘几寸的剑刃按回去:“我怎么和你说的?”
沈缘道:“不动手。”
裴渡对他道:“是不该你动手。”
这所有的恩恩怨怨如果一定要做个了结,那这些事也不应该是懵懂无知的沈缘来担,他记着念着就好了,沈缘不必懂。
“郁长烬,”裴渡将那两把剑从沈缘的手里拿回来,以防止他的脑子一根筋一个不小心非要把郁长烬的手砍下来脱身:“我方才说,你原本有一个救他的机会,但是你放弃了,这件事是真的。”
郁长烬冷笑一声:“怎么说?”
“裴阁主想编造什么样的故事来把沈缘从我的身边抢走?我洗耳恭听。”
裴渡道:“你还是没有记起我。”
郁长烬:“无名小卒,何需我记在心上?”
“你等会儿就不会这么说了。”
裴渡静默,他似乎在短短片刻之间沉寂了下去,从来时到现在,他的脸上总是刻意地挂着浅浅的笑颜,像是要追寻什么东西一般,也或许是在伪装一个完全不像他的人,但这一刻冷下神色的人,才是如今真正的裴渡。
“十二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裴渡低笑一声:“是我千苦百难求来的。”
郁长烬皱眉:“十二年前?”
这么久远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记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莫不是裴渡真的在镇定自若遍瞎话来佯装镇定,实际却是叫人召援兵去了?
说到底玄冥教是他的地界,就算裴渡把无涯阁所有人带来,也不可能轻易地打上去,更不可能把沈缘从他的怀里夺走。
裴渡抬起眸:“其实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本只是来接我的小师弟,并不想把往事讲与你听,可如今郁教主既说是喜欢上了我的师弟,那么这个往事,便能断了你的念想。”
郁长烬嗤笑:“不可能。”
他原本还讽刺笑着,笑裴渡靠编造故事来抢人,可当裴渡下一句话说出口时,他脑海里的记忆开始涌动,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僵冷住了。
裴渡说:“我来求过你,准确地说,不是求你,是求你的父亲,当初我跌下山崖武功尽废,无力救他,所以来到就近的玄冥教,求你的父亲出手相助。”
郁长烬呼吸停滞住:“……谁?”
裴渡:“你问救谁?”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郁长烬的心沉入了冰湖底下,他移眸看向身边那个呆呆愣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痛,一时间居然不敢直视沈缘抬眸望过来的翠色眸光。
是沈缘吗?
当初需要救的人,是他心爱的少年吗?
裴渡的话打破了他的侥幸,他低声道:“自然是我的小师弟,萧氏把他夺走了,不知道藏在了哪里,我手下的人去无涯阁探查,一个都没有回来。”
郁长烬胸口闷痛:“够了……我已经……”
裴渡没有理会他,只是握着身旁少年的手指,目光在他的霞红色指甲上一晃而过,又自顾自地继续讲述道:“我报了自己的身份,求你的父亲出手相助,也应了那份报答,你的父亲或许已经有意,可碍于与无涯阁的关系,始终未曾应我。”
郁长烬已经完全记起来了,他的声音变得无力:“别说了……”
裴渡道:“这些事,要讲清楚。”
“你当初已经执教,只差大约三两年便能成为教主,所以你的父亲看向了你,来寻求你的意见……你没有答应我,郁长烬。”
“你放弃了。”
郁长烬:“别说了。”
裴渡轻声道:“这本与你没什么关联,也并非是你的错,可你说喜欢沈缘,我便把旧事讲给你听。”
没有关联……
怎么会没有关联?!
郁长烬的心死死地揪在了一起,他不知道原本他是可以救沈缘的,他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看着沈缘拥有正常人的情感,沈缘原本是可以好好地感受到他的爱的……阴差阳错。
他没有出手相救,所以步步都错了。
所以,那一剑扎进了他的心里。
是活该,是他活该啊!
裴渡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只继续道:“后来,我冒险断骨重塑功力,在第七年终于找到了沈缘的位置,那时他在牢里被吊了起来,身上绑着麻绳,底下是想要啃食他的野狼,整个人像死了一样……”
郁长烬打断他:“不要说了。”
裴渡道:“他被萧氏养在了狼群里,没人和他说话交流,所以才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郁长烬,我说这些并非是叫你愧疚,你的愧疚一文不值,也没有弥补悔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