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渣攻he指南 第96章

暗处穿梭而来的箭雨忽然停了,裴渡侧身把沈缘护在身后,强忍着肩膀处被箭矢扎穿的疼痛,仔细斟酌半晌后举掌下令后撤,玄冥教毕竟鼎立多年,非常人可轻易撼动,若是郁长烬真的死了,过后再查缘由,他身上因和沈缘交合而生的毒无论如何都会被他那些忠心耿耿的狗算到小师弟的头上。

再者说,玄冥教倾覆不是小事。

除了卫翎再说。

“小缘,我们走。”

他带着身后的人想要退出玄冥教的地界返程,却忽地感觉手指一松,少年已经挣脱了他的禁锢朝着前方走过去,裴渡肩处带伤未能及时阻拦,眼睁睁看着他行至郁长烬身边,又半蹲下去将遗落的那把剑捡起来。

“师兄,剑。”

沈缘握着血淋淋的刀刃站在那里,肩上长衫已被他脱下,只余内里天青与绯红交杂的一身爽利劲装,方才还梳挽齐整的发丝散乱地垂下去,一打眼望过去,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冷血无情的杀手。

郁长烬感觉自己胸口那块滚烫的血肉已经彻底烂掉,隔一幕恍惚花白雪幕,少年的容貌在他眼中更加模糊,这一刹那,他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又回到了前世疯疯癫癫的时候,还是再遇了宴席上让他一见钟情的闪亮翠眸。

“我不……我不杀裴渡了,好吗?”

郁长烬撑着麻木的躯体面前斜靠着倚在了石阶玉璧之上,他伸出手,像是要抓紧什么东西,朝着少年的衣摆慢慢探过去,他嗓子里沥着血腥,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昏昏郁沉:“……我已经让他们停了。”

沈缘手持长剑低眸看他,师兄最初说他是纯净心性,沾不了这世间温暖情爱,也不会懂得什么叫做“爱恨难消”,旁人总认为他可怜,身上残留着野兽的性情,不知人情世故,他那时只觉得自己很好,那些爱恨仇怨,有什么好体会的?

但这一刻,他的心头却点起了一簇火苗,烧得他只想红了眼睛委屈地哭一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动了动手里的剑,轻声道:“你是骗子,但是我信守承诺。”

“师兄不会杀死你。”

郁长烬神色怏怏:“你最好了。”

“你乖乖的,留下来。”郁长烬喘了口气,喉咙先冒出阵阵疼痛,他冒险并剑指在胸口几处大穴间用力点过,侧身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来,这种止血的法子很危险,有可能叫他功力减弱,但如今还算有个活法,能再好好地哄一哄沈缘,也算是上天眷顾他。

“你想做什么?”郁长烬道:“我替你做。”

“小缘!”

沈缘看见裴渡已经折了肩膀处的箭匆忙朝他走了过来,于是将手里的剑投掷过去,正被裴渡稳稳接在手上,少年扬手的模样依旧天真俏皮,有一种天然的不受任何脏污侵蚀的纯净,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场战争惨烈的一幕,也不会被这些血腥浸染。

他微微俯下身去看着郁长烬,问道:“教主这次可以信守承诺吗?”

郁长烬眸中沉光荡出水面:“可以……!你想怎样,我都……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沈缘……”

沈缘继续轻轻地问他,却又避让般退却半步,躲开了郁长烬朝他伸过来的血腥浸染的手指:“那教主也不骗我了,对不对?”

郁长烬:“……再也不会了。”

沈缘想了想,似乎满意了,他依旧没学会什么叫做爱恨,也不知道这世间俗人所说之言往往只能信三分,见郁长烬一副凄惨模样,他蹲下身去,像抚摸着幼时那只小狼的脑袋那样,轻轻地用掌心碰了碰郁长烬抖动着的脸颊:“那我走了。”

郁长烬愣住:“你还是……”

沈缘打断了他,声音又轻又软,只发出了浅浅的气音,仿佛是吞了玄冥教最高阁处那片白绵绵的云朵,含着那口甜蜜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师兄来接我啦。”

郁长烬心头那口吊着的气息蓦地如缥缈薄雾般散去,他想这一切重来一次,却依旧难叙旧爱平添新怨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从他看着那双翠眸微微出神,又握着长剑走下高台的那一刻开始,全都是错的。

他根本不懂啊……

这些事情怎么就会这样凑巧?

如果卫戈没有死,如果沈缘依旧是卫家的小少爷,如果十二年前他慈悲心善应了裴渡的请求,把陷在无涯阁的卫家小少爷救出来,那么他根本不会与沈缘产生这段无尽痴缠,爱恨难剪的缘分,沈缘会是卫戈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他依旧是孤孤单单的玄冥教主。

卫戈根本不可能会让他的孩子来给自己做教主夫人……可如果,如果他能够重回到十二年前,依旧选择不去救沈缘,他们当然会如命中注定那般再次遇见,他再次一见钟情把心爱的少年抢到自己身边,却也只能得到一个不通情感的木头娃娃了。

那把剑,会再次将他扎穿。

沈缘或许依旧会以自戕的方式来逃离。

“是我做错了……”郁长烬浑浑噩噩,他感受不到自己躯体的疼痛,只嗅闻到了指尖紧攥着的那件外衫上残留的暖香:“是我有错。”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从此,风雪万里,凛冬无尽。

……

……

河上冰层未尽破,只有岸边微末一行还涌动着潺潺河水,刺骨冷气轻绕,与寒风交织在一起,裴渡屈膝坐在岸边,低头闭了眼眸深吸一口气,正想要将肩膀处的锋利箭矢彻底拔出,耳侧却伸过来一只抓着兔腿肉的手:“师兄,小一烤的,给你。”

裴渡掩了衣裳,遮住浑身狰狞旧伤,只故作轻松般把那只手推回去:“你怎么来了?师兄不吃,你吃吧。”

“好。”

沈缘倒也真不知道客气是什么,听裴渡这么说,他抓着兔腿也如同裴渡一般想要坐下去,却不妨膝盖还没碰到地面,裴渡急忙用手臂将他搂住了,叫自己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不嫌凉?”

沈缘低头啃了口兔肉:“不凉。”

裴渡一时无言,肩头处残箭依旧钳着他内里的血肉,磨得骨头生疼,他不知道这箭上到底有没有毒,但就算是无毒,里头的倒钩深陷进去,再不拔除恐怕也要废了他这只手……不得不拔了。

他搂着怀里吃得正欢完全不注意周围的少年,右手慢慢地摸到衣裳底下,强压着那阵入骨的疼痛想要悄悄地把那支箭拔出去,可刚微微拔出一寸,在他膝盖上坐着的沈缘似有所感,转过了头来。

“要拔吗?”他问。

裴渡轻叹一口气:“吃你的吧。”

沈缘没搁下他那只兔腿,只用另一只手掀开了裴渡半遮半掩的外衫,用手指比划了半晌,似乎在计算着力道,而后忽然猛地一下用力将断箭拔出丢进河里,又继续低头去啃自己手里的肉,完全不顾裴渡肩膀上被倒钩破开的血口。

裴渡闷哼一声,登时脸色煞白。

“你真是……”

他闭着眸喘了几口气,从腰间皮革中摸了药出来,将药粉倒在手心里按住伤口,勉强算止住了一部分血,可那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依旧如影随形,裴渡把怀里的人抱紧了,又不动声色地把衣服遮到肩膀上:“别吃这么快,不然要噎着了,先回去喝口水,我穿了衣裳再去找你。”

沈缘抬眸,用舌尖舔了下唇间的油渍,少年眸光明亮如新叶,纵然在寒冷冬日也十分灵动,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回避,只把吃完剩下的骨头随手扔了,又跨开膝盖坐在了裴渡大腿间,道:“师兄和我一起回。”

裴渡沉默片刻:“你先回。”

沈缘问:“为什么?”

裴渡道:“不为什么,回去。”

沈缘早在玄冥教时就学会了固执,这种情绪无法形容,如同在心脏口的地方竖起一道坚固的屏障,叫他执意地只关注自己的想法:“我不要。”

曾经那么乖的小师弟,如今竟然学会不听他的话了,这到底是谁教给他的?

裴渡不敢给他看自己身上的伤,尤其是肩头那处丑陋的咬痕,于是狠心推了他一把,命令道:“沈缘,听我的话,回去喝水。”

沈缘不说话了。

“怎么?”裴渡看过去。

沈缘犹豫片刻:“我想让师兄抱我。”

按理说这江湖上根本不该有沈缘这样性情的人,莫论是亲近师兄弟了,恐怕只是一个陌生路人看见裴渡此状都晓得应当关心一下亦或者背身回避,再不济也该给人行个方便,可沈缘仿佛天生就不懂得心疼别人——他连自己都不心疼。

固执地非要受了伤的裴渡来抱。

“待会儿抱你,行不行?”裴渡和他商量:“你先在旁边玩一玩,等我拾掇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缘听他这般说话,只觉得心中莫名气恼,却不知到底是为什么,未顾及别的东西,倾身便朝着裴渡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直到口中尝了血腥味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兄那时是教他不要随便咬别人的。

师兄是人,也不行。

裴渡被他狠狠地咬了这么一口,未觉疼痛脑中却忽地先回想起了自己最初杀进无涯阁看见自家小师弟的场景,那时他全身的傲气都磨没了,拎着剑在地牢里一处处地寻找,才终于在那间养了七八只野狼的牢房里看见了沈缘。

他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圆滚滚的模样。

七年,他辨认自己的小师弟居然要靠那双独特的翠色眼睛,把人从绳索上解救下来的时候,沈缘喉咙里发出莫名低吼,未等他细想少年的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怀里的人忽然朝着他的肩膀用力地咬了下去。

咬掉了一块肉。

他没有觉得疼,裴渡那时心中只残留着一个想法——把萧氏杀干净。

照着族谱杀,一个也别想逃。

作者有话要说:

郁长烬你悔改吧

第123章 这个杀手不太冷16

沈缘松了口,又只觉舌尖处血液沾着味蕾腥甜,带着一种叫人十分舒适愉悦的味道,便趴在裴渡怀里悄悄地将那口血过了喉咙,长久的记忆回到脑海之中,促使着他去寻求更多美味的血肉,于是下意识间,少年探起身子来,伸舌在男人的肩膀处舔舐,像只迷了路的可怜小兽。

“……起来!”裴渡陷进回忆里一时没能察觉他的动作,只感到肩膀处伤口覆上层黏腻的湿热,这才心头一颤把怀里作乱的脑袋扶起来,伸手捏了少年的脸颊不叫他继续动作:“还不晓得有没有毒,你舔什么?!况且这上头有药粉,吃到嘴里多苦?”

沈缘唇角被捏出弧度,翠色的眼睛也挤出一小块软肉来,把他眸中闪亮的颜色遮了大半,只余长睫依旧在外头像翩翩蝴蝶,一晃一晃地,直摇到人的心里去,他盯着裴渡的脸看了一会儿,问道:“师兄好了没有?”

裴渡不解:“好什么?”

沈缘张开手臂一把搂住他,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力道已经将裴渡那处狰狞伤口再次破开更大的口子,只注意着自己的想法,变成一滩水缩进了裴渡胸口间,完全成为了一只小动物。

少年闷闷哑哑的软声从底下传上来,他捏着一片衣角,语气中略带抱怨:“你该抱我了,师兄不能骗我,我讨厌骗子。”

裴渡轻叹一口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这么一个小师弟还在世上,辗转数年模样剧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嗓子被人毁了,性情也被磨灭了,身体里十几种剧毒相互交杂,维持着惊险的平衡,勉强叫他还能好好地像人一样活着,可过往时光再也无法追寻,他的心脏也在这些日子里碎干净了。

裴渡也知自己早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狂傲不羁又总是耍着那个胖乎乎小娃娃玩乐的少年,幼时心气儿很高嫉妒心又强,虽总敌不过卫翎的性子,但也算没辱没了师门教诲,最不让师父放心总是受责骂的自己,如今是小师弟唯一的避风塘。

怎么可能再去玩弄欺骗他?

裴渡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将怀里的人圈起来,又将沈缘肩上裹着的绒袍拢了,才慢慢地用带伤的手臂托起了他的腿弯:“怎么会骗你?”

“来,师兄抱。”

沈缘安心地趴进了他怀里,眼睛在绒袍下露出来,看着满天寒冷雾气萦绕,张了嘴去哈冷气,没一会儿就把遮着他下巴的绒袍沾了半湿:“师兄,我没有完成任务,郁长烬总是困着我不叫我去卫家堡……”

裴渡衣服没收拾齐整就因沈缘一句话将他抱了起来,外衫还随意地搭在肩膀上,露出自锁骨处到胸口的刀痕,听见沈缘的话,他随口问道:“那你没见卫翎么?”

沈缘闷闷道:“见了,他太厉害。”

“打不过,偷袭也不成。”

裴渡又问:“若我不来,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沈缘想着想着,脑子里那条路忽然拐到了别的地方去,少年从绒衣下探出颗毛绒绒的脑袋,轻声对着裴渡惊奇道:“我好久没有疼了,师兄,我是不是好了?”

裴渡早已经习惯他这里说一句那里说一句天马行空的方式,于是便也顺着他回答:“是啊,可能是要好了,你走时我给你灌的药,兴许起作用了也说不定。”

沈缘轻轻道:“谢谢师兄。”

“……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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