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正乱跳不止,浑如窗台上被风吹的东摇西摆的菊枝。
林燕然很是担心,匆匆掀开被褥要下床,她赶忙又回身止住:“我没事。”
一眼不敢再看她。
却又找不到可以转移的事物,仓促之下,她蹲下身去,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被摔开的药箱。
“药箱摔坏了吗?”林燕然坐在床头问道。
柳蓁蓁瞧着被自己打翻的几个瓶瓶罐罐,定了定神道:“没有。”
药箱里的东西都是常用的物件,摔出来的并不多,可是她收拾了好半天,才将之整理齐全。
合上药箱的盖子,慢慢站起身来。
林燕然道:“小花的早饭快做好了,师姐你就别走了,一起吃。”
柳蓁蓁背对着她,低着头,佯作还在检查药箱的样子,答道:“不用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还家。”
“好,你别急,时间还来得及,不会错过和伯父伯母的团聚。”
柳蓁蓁慌乱地捏紧药箱的把手,匆匆道:“好,那我出去了。”
她走到门帘前,林燕然在身后喊道:“师姐,你忘了面纱。”
柳蓁蓁仓促止住脚,将药箱换了只手提着,转身,走到床边。
林燕然夹着面纱递到她面前。
仔细打量她。
柳蓁蓁眼帘垂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慌张。
她觉得有一丝怪异。
柳蓁蓁平素没这么局促不安。
她有些担忧地问道:“师姐,你没事吧?”
柳蓁蓁赶紧摇了下头,接下面纱,匆匆戴好。
林燕然轻声道:“师姐,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你不必如此担心。”
柳蓁蓁强压心跳,注视着她,缓缓道:“我脸上的红斑不痛不痒的,除了丑点,并不会影响什么,倒是你的伤……”
她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竟觉有种悲从中来。
原来,情不知所起,等自己恍然发觉,她却身受重伤,且大有不可痊愈之势。
“你好好养着,我年后便回。”
她吸了口气,压下所有乱糟糟的心思,决心一定要将师祖找来。
柳蓁蓁出去了。
林燕然的脊背慢慢靠回床头,整个人都萧瑟了下来。
这番对话,像是消耗了不少心力,令她觉到极累。
脑海又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封信。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消息,一点也不想。
只愿以前的一切都是个梦。
柳蓁蓁挎着药箱出来门外,林凤凰跟上去:“柳大夫,我帮你拿药箱。”
她伸手要去接,柳蓁蓁却恍然未觉,脚下更是轻飘飘的,浑似踩在棉花上,脑海翻来覆去的,都是林燕然的瘦弱苍白的脸庞,还有那双关切地望着她的眼睛。
她的心,忽然软软地痛了起来。
本该满怀憧憬的时刻,却因为此情此景,难受地像是撒了一把盐。
她想她好好的,永远好好的。
林凤凰见她越走越是踉跄,吓得要去搀扶她,却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惊喜的叫声。
“柳大夫,你家里有人来找你了!”
林虎、林豹一起飞跑而来,紧接着,他们身后出现一队骑兵。
柳蓁蓁猝不及防地望过去,和最前面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英俊青年对上视线。
她脸上的伤感和难过齐齐消退,涌出极大的惊喜,提裙便朝他跑过去。
“哥哥€€€€”
领头的骑士,正是来寻她还家的兄长€€€€恭亲王府的世子柳翰飞。
柳翰飞纵身跳下马,也朝着她跑来。
兄妹相见,都是喜不自胜。
柳翰飞跑到她面前,先是打量了她一番,而后皱眉道:“妹妹,见到哥哥,怎么还戴着面纱?”
说着便要伸手去摘她面纱,却不妨柳蓁蓁情绪难抑,猛地扑进他怀里,接着便抱住他哭了出来。
“哥哥€€€€”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问道:“母妃可好?父王可好?”
柳翰飞和自己妹妹自小关系便极好,却很少能得她这般亲近,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想方设法讨她开心,给她送一些逗趣的礼物。
此时被她紧紧抱着脖子,顿时大感受用,故意哼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不辞而别,母妃担心坏了,父王也是天天愁眉苦脸,你呀你€€€€叫我怎么说好,以后绝不可这般任性妄为!”
柳蓁蓁低低嗯了一声,刚要说话,便瞧见他身后又行来了一辆马车。
车帘掀开,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跳了下来,又伸手去搀里面的人。
柳翰飞见她瞧直了眼,赶紧解释道:“妹妹,马车是我专门接你还家的,谁知半路遇到个白胡子老头,听闻我要来凤凰镇,便缠着要坐我的马车,我想着是个老人家,便让他坐了,你别生气,待会儿我便命人将马车重新打扫干净……”
他还没说完,柳蓁蓁便从他怀里脱离出来,提着裙子朝马车跑去。
柳翰飞口中那个白胡子老头恰好踩着矮凳下来。
老头精神矍铄,下来时,还蹦跳了一下,接着便搓起手脸,嘟哝道:“怎么这般冷€€€€嘶。”
下一瞬柳翰飞便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自己妹妹一阵风似地跑到白胡子老头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柳翰飞吓了一跳,追过去时,只见自己妹妹泪流满面,哽咽着对白胡子老头道:“师祖,求你快救救燕然吧,她被半步蛮神砍了一刀,至今未能痊愈……”
说着又泣不成声。
柳翰飞听见师祖两个字,呆若木鸡,群英会之事早已传遍天下,传奇大宗师现身神京城,并收下了唯一的衣钵传人之事,自然也传进了他耳中。
那这位师祖,不就是传奇大医师?
柳翰飞吓得腿肚子一软,差点也跪下了,连忙弯腰行了个大礼:“前辈,晚辈有眼不识泰山……”
蹭他马车的正是无忧和无情。
他离开关城后,一路游历到了龙渊国,不知不觉近了年关,只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筹备着过年,无忧难得生出一股别离之愁,暗叹无论过了多少个年,还是每逢大年夜就会觉得孤单。
无情便提议,不如去找林燕然,反正林燕然是他的衣钵传人,相当于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人,且他们得知林燕然离开了神京城,那很可能是回到了自己家乡。
无忧一听来了兴趣。
无情在神京城小住那几日,林燕然得空便去孝敬无忧,他也跟着沾光,而且林燕然幽默风趣,知道很多奇闻异事,让他十分惦记。
这时便继续撺掇道:“我听说凤凰镇出了很多人才,主人难道不想去瞧瞧那里的风水吗?”
无忧当即决定,去找林燕然蹭顿年夜饭。
顺便看看她药材收集的如何了。
走到半路遇到柳翰飞的队伍,得知他们也要去凤凰镇,而且还是去接自己的徒孙柳蓁蓁的,无忧哪里客气,立刻蹭上了柳翰飞的马车。
这时脚刚站稳,柳蓁蓁就来哭诉林燕然性命危在旦夕,立刻将他吓了一跳。
“竟有此事?”无忧面有惊色,接着拔足便走,“燕然在哪,我去瞧瞧?”
柳蓁蓁忙爬起来给他引路。
到了林燕然门口,王首春已经得信迎了出来,她是认得无忧的,立刻又是欢天喜地行大礼。
无忧迫不及待往里走去,柳蓁蓁跟在身边给他开路。
进门便瞧见林燕然披着外衣,正扶着门框,站在堂屋门口。
“师祖?!”她十分震惊,万万没料到无忧竟然真的来了。
柳蓁蓁瞧见她还想走出来迎接,吓得慌张摆手:“燕然,你快别动!”
她声音太过焦灼,吓得林燕然赶紧停下刚迈出的脚。
柳蓁蓁已经跑到她面前,想要去搀扶她,却又生生止住脚步。
既已知晓心意,她已不能在她面前坦然自若了。
幸而王首春赶过来,搀扶住了林燕然。
无忧并不是拘礼之人,见状赶紧摆手:“别给我行礼,你身子要紧。”
大家便都走进堂屋坐下,无忧立刻为林燕然把脉,王首春又赶紧吩咐人准备茶水点心。
一时忙的不可开交。
无忧把脉片刻,神情凝重起来,放下手道:“你体内有股阴寒之力在作祟,必是半步蛮神做的手脚。”
柳蓁蓁正站在他身边,急忙道:“师祖,你可有法子救燕然?”
无忧沉吟未答。
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人人面带忧色,柳蓁蓁眼神惶惶,唯有林燕然淡然坐在那里,并不见丝毫担心。
她淡然开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救便救,不能救便罢,师祖不必为我忧心。”
无忧立刻扭头瞪她一眼。
“胡说什么?你要老夫刚收下衣钵传人便失去吗?那老夫的脸面往哪搁?”
林燕然便没再说话,柳蓁蓁看她一眼,心倏然揪了起来,又忍不住道:“师祖,求求你,救救燕然吧?”
无忧叹了口气。
站起来,背着手走到廊下,来回踱起步来。
半晌,他叹道:“有两个法子,一个是让无名去将半步蛮神抓来,逼他为你拔除阴寒之力,但是那厮既然逃回了蛮族,一时半会是寻不到他踪迹的;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