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跟我回去吧。”
林燕然恍若未闻,依旧有条不紊地舂药。
有琴明月的心猛地痛了起来,止不住地抓握了下她的肩头。
她感觉到了手下清晰分明的骨骼,削薄的肩膀,令她的不安变得沉甸甸的。
许许多多的话汇聚在喉头,都想对她说,可是情绪也积压到了一起,堵堵的,闷闷的,她又慌又怕,只从中挤出了一句话来。
“阿然,是我不好。”
可是林燕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去,抓取了一把药材,继续切割了起来。
她不肯理我了,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这个想法立刻在有琴明月脑海轰鸣。
眼睛瞧着林燕然冷峻的侧脸,那疏离又冷淡的神情,将她所有的期待击溃。
抓握着她肩头的指尖,克制不住地攥紧了她的衣衫。
“阿然,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收摄心神,又问了一句。
林燕然总算有了反应,手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依旧没看她一眼,只语气平淡地道:“我的伤是我的事,不劳女皇陛下操心。”
有琴明月立刻觉到一股心梗的感觉,就像是心里被塞了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梗的她如骨在喉。
她慌乱地道:“阿然,让我瞧瞧你的伤口吧?”
林燕然皱了下眉,旋即又展开,仍是平淡无波地道:“乾元和坤泽有别,女皇陛下请自重。”
有琴明月再次被梗到,心里闷的快要窒息。
她的指尖还攥着她的衣衫,眼睛也咫尺之距地瞧着她,可是却觉得她好远。
她忽然好委屈,她离开她一百六十八天了,她无一日不在想她,可是跋山涉水来找她,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尽说怄气的话。
她克制许久的情绪决堤而出,问出了闷在心里许久的话。
“我们是夫妻,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第137章
林燕然听见这句话,平静的眸底立刻掠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是一种本来已经失望透顶,觉得不会再因为她而起任何波澜,却没想到还是会再一次被失望到的感觉。
她舂药的动作为此停顿了一瞬,双眸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焦点,没有清晰的视野,只是短暂地感受到了一种绝望之后的失望。
然后她敛尽眸光,继续认真地舂起药来。
有琴明月的委屈马上被她的不搭理放大,变得更加委屈起来。
“你为何不说话?”
林燕然也听出了她的委屈,她都不知道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种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她却还在纠结她那点委屈的巨大落差感。
其实真的很不想和她撕破脸,更不想针锋相对,现在看来,话还是要说的透彻点。
她总算停下来,一手松开捣药罐,一手放下舂药的杵臼,接着拿起旁边放着的细布,慢慢擦干净手。
有琴明月看出她要和自己交谈了,暗地有些焦灼起来。
林燕然放下细布,偏脸,静静地看着她。
有琴明月终于得以看清她的眼神,她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一些。
因为林燕然的眼神黯淡无比,没有任何的光彩,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淡又疏离。
就在她的心悬起来的刹那,她听见林燕然平静地问道:“我为何不能离开?”
有琴明月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关键,却在这短暂的瞬间根本来不及思索,脱口道:“因为你是我的妻郎,且即将成为我的皇后。”
林燕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略微偏了下头,斜觑着她的目光,透出一分冷意来。
然后她语气轻而平淡地道:“女皇陛下说笑了,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名义上的妻郎,以前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戏演完了,自然是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
有琴明月的双手猛地攥紧了,她听出来了林燕然一直都在为这一点耿耿于怀,也终于想起了王首春说过的那些话,这让她变得慌乱起来,有些仓促地道:“阿然,你不是名义上的妻郎,我没有把你当成名义上的妻郎,我其实,其实是把你当成我的妻郎的,阿然€€€€”
林燕然冷淡地收回目光,又重新按住捣药罐,抓起杵臼舂起药来。
这一幕让有琴明月很是受伤,以前林燕然最喜欢和她说话,现在她说话她都不搭理了,就连她的解释她也爱答不理。
她以为自己千里迢迢来找她,她会缓和一些,和自己说说话,冰释前嫌,然后跟自己回宫,可是一切都出乎意料,林燕然不止对她的出现无动于衷,甚至不想看见她一样。
这让她的委屈显得很狼狈,她总算明白,她现在没有底气质问她了,她需要先让林燕然化解心结。
“阿然”,她竭力稳住心神,声音也因此平静下来。
“我们是在我落难的时候相识的,你应当知道我那时候的经历,被以前那个人渣迫害囚禁,惶惶不可终日,等你出现,我始终是警惕的,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我就是相信了那个人渣,才落入了阶下囚的境地……”
这番话让她想起前世的凄惨遭遇,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声音也跟着沉重无比。
“我母后,因为所遇非人,一腔真情被践踏成泥,堂堂皇后之尊被打入冷宫,若非我们相救,她已经……遇险。”
她说着有些哽咽起来,前世的一幕幕正在她脑海里翻滚涌动,让她的情绪陷入了仇恨和悲痛中。
“还有我外祖母,就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合谋暗害,生前所有的荣耀,在死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窃取,百年世家名门也被鸠占鹊巢,就连我和我母后也因此差点遇害……”
她眼圈红了些,期盼又沉痛地望着林燕然。
林燕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前方,有琴明月这些遭遇她比谁都清楚,正因为如此,她才一直那么理解她。
可是现在说出来有什么用呢?
有些感觉过劲了,就很难再回去了。
有琴明月却因为她的停顿,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忍不住攥了下她肩头衣衫。
“阿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对你袒露真心,我害怕受伤,更害怕付出真心后,不止得不到珍惜,还被践踏……阿然,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林燕然却没有说话。
这又让有琴明月生出不安,她想了想,继续道:“铠甲的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
“但是朝中惯例,都是赏赐将领一件名贵的铠甲,用以彰显对其重视,外祖母的铠甲,在我心目中是现有铠甲中最名贵的,所以我才赏赐给了你。”
王首春刚出去就开始发起愁来。
郎君还在里面,可怎么办?
正想着,迎面撞见沈琴心,她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横眉冷目地盯着她:“白大人来此何干?”
沈琴心愣住了,诧异道:“王管家,我姓沈。”
王首春刚才面对有琴明月时,怂的彻底,此时对着她,胆气越来越盛,呵呵干笑了一声。
“我自然知道沈大人姓沈,不过沈大人其实还有个名字。”
沈琴心顿觉不妙:“什么名字?”
王首春眼神斜睨,咬着牙,一字字道:“姓沈,名琴心,字白眼狼。”
沈琴心的脸色顿时如被打翻的颜料盒,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她咽不下眼前这口气,又想起上次被王首春各种奚落,正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立刻和她唇枪舌剑起来。
只是她在庙堂可以舌战群儒,但是碰上王首春这个当过花魁又学过兵法的人,那嘴皮子还是差了一着。
且王首春所说,都有事实依据,立刻又将她的气焰打压下去,不止如此,还再次狠狠损了她一番。
沈琴心被气得脸色铁青,道:“长舌村妇,刁蛮无状,沈某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她甩袖离去。
王首春立刻狠狠往她背后啐了一口。
“呸!”
“我王首春还就是村妇怎么了,我们凤凰镇全都是刁蛮无状的乡民怎么了,你看不上你别来啊,你来了还好意思指责我们的不是,谁给你的脸?”
沈琴心被骂的不敢还口,只能选择暂避锋芒。
王首春狠狠出了通气,掉头看见林虎林豹蹑手蹑脚过来,立刻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方才你们为何不拦着?”
林虎、林豹愁眉苦脸地看着她,“王管家,我们本来想拦来着,可是一看见她,就不知道怎么地,怂了。”
孙春生四处去转悠了,他才不想插手这种夫妻事。
洪宝有心缓和气氛,忙上前来赔笑道:“王管家,陛下和林郎君是夫妻,咱们这些人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你消消气,这其中必有误会。”
王首春倒是没对他甩脸子,客客气气道:“洪公公说的是,若是夫妻的话,自然是一家人,只可惜我们林郎君是个卑微的乡民,万万不敢高攀。”
说着也不再理睬其他人,走到门外,将耳朵贴在大门上,偷听了起来,恰好听见有琴明月正在解释铠甲的事。
她心里立刻不忿了起来。
“什么叫朝中惯例,什么叫用以彰显重视?所以不还是没把郎君当成妻郎,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将领?”
“送一件华而不实,别人穿过的,不合身的铠甲,就为了彰显她的皇恩浩荡?那在她眼里,岂不是说明郎君的安危还没她的面子重要?”
王首春心里压着气,又偷听了下去。
林燕然一直没说话。
有琴明月继续道:“军中都是制式铠甲,量身定做的铠甲,需要手艺娴熟的老工匠耗费两到三个月才能完工,当时时间紧迫,来不及为你定做,我想着等大战结束,再送你一身特制的铠甲,届时为你风风光光赏赐铠甲,还可奠定你三军统帅的威名。”
“阿然,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而是那些时日内忧外患,我心中压力重重,无暇他顾……”
王首春越听越气愤,暗道,郎君信息素爆发差点死去,还被你的那些狗奴才各种羞辱的事,你是只字不提?
郎君被蛮神砍了一刀至今未能痊愈,你也是当做不知道一样?
就在这时,林燕然终于开口道:“其实不用解释的。”
这句话不止让王首春愣住了,也让有琴明月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林燕然,有些失措地叫了一声:“阿然?”
林燕然转过来面对她,黯然无光的双眸,平静的像是再也生不出任何波澜。
“真的不用解释的,你说的我都理解,都懂,我也从没有期待过你的解释,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