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两个字,她的语调特别加重,显得很是认真。
但是这种认真立刻让有琴明月恐慌起来,林燕然连她的解释都不愿听,那她还愿听什么?
她慌乱了,搜肠刮肚,又想起来让林燕然变得疏离的一件事,仓促道:“阿然,你信息素爆发的事,是我不好,我没料到你会突然爆发的那么严重,我当时很慌很乱,去看你时我是愿意的,我从那时开始,就愿意做你的妻子了。”
林燕然平静地听完,平静地道:“所以死亡,终于可以让你感受到我的真心了是吗?所以我的命,是你衡量真心与否的一个标准是吗?”
这句话才是叫有琴明月真正的恐慌,因为这句话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让她以前那些权衡、犹豫、退缩变得很是可笑,然而她那些情绪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阻挡着她从安全的蚌壳中探出头来,迎接林燕然的情意。
那些情绪是两辈子痛苦的延伸,是痛苦的藤蔓,已经长成了她的血肉,它们并不可笑,它们真实地存在,和她完完全全地融为了一体,没有林燕然一直的付出,她便无法挣脱那些藤蔓,从痛苦中新生出来。
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她挣脱了仇恨和悲痛长成的藤蔓,摆脱了囚禁自己的心理束缚,却也因此让林燕然伤心欲绝。
恐慌在心底无尽的蔓延,她的心被恐慌之手疯狂攥捏,某一个时刻,她的恐慌达到了极致,她反而异乎寻常地冷静了下来。
就像是前世,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沉重打击后,极致的痛苦之下,带来了极致的清醒。
她认真地看着林燕然,肃声道:“阿然,当时的事我始料不及,连累你受苦,是我不好。我从那时起,已决心做你的妻子,把你当做我惟一的妻郎,我以后会补偿你的。”
王首春立刻直叹气。
所以补偿就是郎君用自己的命和战功换来的皇后之位?所以补偿就是做你的贤内助,然后还要忍受你收下别人献上的美人?
这补偿不要也罢。
她刚想完,林燕然就轻轻摇了头,眼底有叹息,有感慨。
她亦是认真地看着有琴明月,平静道:“不用解释的,也不用补偿,真的。”
“我爱你时,真心一片,毫无保留,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心甘情愿,所以我无恨,无怨,亦无悔。”
“没有怄气,没有不满,什么想法都没有。”
“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回去吧,好好当你的皇帝。”
她每说一句,有琴明月脸色就白一分,等她说完,她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惨白无比。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燕然,不能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身形甚至控制不住地趔趄了一下。
“你居然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开始失态了,语气变得焦灼又痛苦。
眼神难过无比地盯着林燕然,无法承受地道:“是你说了要来摘取我的心,是你说了要对我好,便算我有不对,那也是有原因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你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
“我不许!”
她那只搭放在林燕然肩头的手,使劲儿攥紧,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体里掏出她以前那些真心和温柔来。
“你说错了。”林燕然语气仍是平静着,平静中透出一股萧瑟和疲倦。
“我摘取过,也对你好过,我爱过了。”
“哗啦€€€€”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泼了出去,立刻传出一阵清脆的水声。
“只是,覆水难收。”
“……”
院中死寂了一瞬,有琴明月彻底失态。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是我的妻郎,我是你的妻子!”
“我们有婚书,我们亦未和离,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林燕然伸手入怀,€€€€€€€€地响动后,她取出了一张带着折痕的纸张,摊开,放在桌上。
“和离书我签字画押过了。”
“之前我想着既是名义上的夫妻,这和离书也无甚必要,所以便没留下,不过女皇陛下需要,我自然配合。”
她说的清清楚楚,声音平静又冷静,甚至语气算得上舒缓,可是这些话却像是刀子在剐磨着有琴明月的心。
她痛苦地望着她,她想不通昔日对她柔情蜜意的人,会突然对她这么绝情,她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是做的不对,可是她都解释了啊,她有苦衷,有难处,她为什么不能再体谅她一次?
而且她说了来摘取她的心,难道不该是一辈子的承诺吗?
这些想法在她心里翻江倒海,立刻将她的委屈、怨怼都牵扯了出来,她的眼眶渐渐红了,眼神怨怼地望着她。
“你说了对我好,就要对我负责,我不会允许你离开!”
“我决不允许!”
王首春吓了一跳,生怕有琴明月动怒之下,要派人杀了林燕然。
她站立不安,立刻便想转身去找人喊林凤凰和姬越回来,就在这时,院子里再次传来了林燕然的声音。
“好,你既然这么说,那我问你三个问题。”
王首春立刻惊起了耳朵,有琴明月也被她说的怔住,直愣愣地望向她。
林燕然抬眸看她,眸色平静至极。
“我可有欠你?”
有琴明月内心痛苦,不想回答。
欠她的是以前那个人渣,不是眼前的林燕然,相反她不止没有欠她,还助她良多。
她道:“未有。”
林燕然继续道:“那可有人逼迫你来此?”
有琴明月愈发痛苦,当然无人敢逼迫她来此。
“未有。”
林燕然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有琴明月眼神痛苦地望着她。
她来这里,是因为她割舍不下她,她想她像以前一样对她,她不舍得就这样失去她。
她这时明白了她问的用意,她想告诉她,她来这里,是她自己的事,和她没关系。
这种冷冰冰的感觉立刻将她的痛苦无限放大,她猛地攥紧了她衣衫,心痛地道:“你不能这样对我!”
林燕然的内心并不似表面那么平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和她撕破脸。
她是她真心爱过的人,她为她付出过汗水、血水乃至生命,便是此时此刻,心口上的伤仍在发出锥心之痛。
撕破脸,是对她一腔真心的否认,也是对她所有付出的践踏。
她真的不愿。
只是既然决定断了,那便断的彻底。
有些感觉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很难再回来。
有些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而她此刻的平静,又有谁知道,是曾经的一次次伤心和失望浸泡出来的?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有谁能懂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爱的时候竭尽全力地去爱了,该付出的没有丝毫保留地付出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和期待了。
她心底唏嘘着,本来觉得自己不再会有任何波动,可是这一刻还是难受了起来,她轻轻道:“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咱们好聚好散。”
有琴明月立刻被这句话打击的站立不稳,身形踉跄了两下,攥着她衣衫的指尖,不自觉地扎进了她的肩肉里。
林燕然动也未动,低下头去,再一次舂起药来。
咚咚咚。
咚咚咚。
舂药声,一声声传入耳中,林燕然坐在她面前,却离她越来越远。
有琴明月感觉心脏正在被抓捏,越捏越紧。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她还是不能相信她会这么绝情,她以前明明对她那么好,她为了做了那么多事,每一次危险都挡在她的面前……
她越想越是觉到心脏发出沉闷的痛,那是一种失去的滋味,正像是毒蛇一样钻入她的心脏,开始噬咬她。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承诺了的事,不该是一辈子的吗?她就算做错了,可是她可以补偿她啊,她愿意以后都对她好,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她!
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林燕然面前的和离书上,那带着折痕的纸张,忽地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狠狠地挫着她的自尊和自信。
她忽地松开了攥着她肩头的手,猛地去抓住了那张纸,狠狠攥捏紧手里。
力道大的仿佛要将之碾碎。
纸张很快就在她手心化作一团褶皱。
可是她的心情没有丝毫好受,反而因此更加闷痛了起来。
林燕然仍是有条不紊地舂着药,忽视她,冷淡她,对她视若不见。
“阿然,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燕然毫无反应。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接着有几道雀跃的声音喊了起来。
“柳大夫回来了!”
“柳大夫,您和世子回来啦?”
是柳蓁蓁。
她还在这里?!
是了,林燕然那次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凤凰镇的猎户护送柳蓁蓁离去,原来她去了凤凰镇。
原来她一直留在林燕然身边。
以前的种种不安、不舒服,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牵连起来,给与正难受的心脏狠狠一击。
她直视着林燕然,忽地痛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