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永不敢忘。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我林燕然能帮上忙,哪怕只能出一分力,也请告诉我,让我略尽心意!”
渡清若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情不自禁想道,自己觉得她特别,阿雪也一眼挑中了她,看来都是有理由的,她便连感激道谢,也与别人不同,说的话让人心里熨帖极了。
她习惯于默默做事默默承受一切,这时却体味到了一丝奇妙的滋味,就好像是自己默默做的所有事,都被她看见了,感知到了,重视起来了。
她仍是用平静的语气道:“好,我记下了,若是需要你帮忙,我会告诉你。”
林燕然也觉得很奇妙,和渡清若的交流总是很畅通,她感受到了她的谢意,并且接受了。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冲她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明日一早便来找你。”
渡清若忙道:“你还不能走,我为你准备了药汤,你需要浸泡四个时辰,等药力完全吸收后才能出来。”
“此举有利于你的伤势愈合。”
林燕然自然是欣然接受。
渡清若走出房间,来到了另一间偏房。
这里的陈设更加简单,只布置了木桌和木床,床上连纱帐也无,却铺设了被褥,显然是她昨晚临时歇息的地方。
她走到桌边,缓缓坐下来,而后将桌上的一面铜镜拿到了面前。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朝镜子里看去。
神情木讷,面容呆滞,肤色蜡黄,除了一双眼睛清澈似水外,整张脸都显得毫无生气。
她忽地抬手,往脸庞上轻轻揉弄,片刻后,她忽然从脸上揭下了一物。
那竟是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
因为做的太过逼真,以至于完全贴合在脸庞上,让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此时面具揭下,露出了下面本来的真实面容。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本该是清丽动人,可却布满了无数的斑痕,红的、黄的、褐的、新的、旧的,各种各样的斑痕叠加在一起,令那张脸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丑陋无比。
渡清若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蛊神教的易容术如此厉害,便是林燕然也没发觉自己其实带着面具吧?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木讷呆板的脸庞下,是一张更丑陋的脸。
她鼓起勇气又睁开眼,伸手触摸着脸上新生的几块斑痕。
让阿雪吸收半步蛮神的阴毒之力,确实对她和阿雪都有影响。
阿雪的修为会受损,晋升要延后了。
而阿雪将阴寒之力过滤之后,再传递到她身上,她会像往常一样,将之逼到脸上,和其他那些数之不尽的毒素汇聚在一起,形成这些新的斑痕。
罢了。
本就丑的无法见人,再丑一些,也无妨。
何况……可以救她。
这时,正爪爪朝天躺在她袖管内呼呼大睡的阿雪忽然睁开了眼睛,黑幽幽的小眼珠居然涌出了一股人性化的幽怨。
“主人是不是以为我睡着了就可以说那些骗人的话了?”
“主人你说那些话良心不痛吗?”
“你为了救你的情郎,居然压榨你最爱的虫宝宝,呜呜呜,阿雪好心痛,阿雪再也不是主人最爱的虫宝宝了,主人有了情郎忘了阿雪,呜呜呜呜呜€€€€”
“阿雪现在觉得自己浑身臭臭的,跟一坨粑粑一样脏脏,呜呜呜阿雪再也不是冰雪干净的虫中之王了,呜呜呜呜€€€€阿雪的心碎成了八瓣儿。”
渡清若忍了又忍,可是小虫子哭唧唧的声音一直传来,她终于忍不住发出意念。
“不是答应了你,每月让你出去玩两次吗?”
“可是阿雪想到主人为了情郎让阿雪吸毒,阿雪就心痛痛,心碎碎,心要死啦€€€€”
“阿雪,虫虫是没有心的。”
阿雪立刻哇哇大哭:“呜呜呜,主人嫌弃我没有心,主人心里只有情郎哇呜呜呜€€€€”
“乖。”
“哇呜呜。”
“我一会儿去给你摘你最爱吃的浆果,好不好?”
“哼哼,那我要吃一箩筐。”
“那你会撑坏。”
“就要就要。”
“好吧。”
小虫子总算被哄好,马上打了个滚爬到了她袖管,虽然还有些精神不济,可却仍是调皮地朝外张望。
“主人,你为什么不让阿雪一次性吸收掉臭臭的东西?”
“呜呜呜,阿雪想到接下来每天都要吃臭臭的东西,阿雪的心又痛痛了,不管不管,阿雪要吃三箩筐甜甜的浆果!”
渡清若无视了它这句话。
为什么不一次性吸收完,因为她还没想出怎么从师父手下救出林燕然,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林燕然泡完药汤出来,已经是黄昏。
她走出吊脚楼,便看见了有琴明月正站在岸边。
她侧身而立,失神地瞧着清波荡漾的湖泊。
微风掀起她的秀发,发丝在她脸庞上拂来拂去,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姿渡上一圈橙黄的光晕。
像是一幅美丽的画。
林燕然对自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很是不喜,立刻敛了目光,朝石洞走去。
有琴明月已经发现了她,失神的脸色立刻变得惊喜:“阿然,你好些了没?”
林燕然脚步不停。
背后忽然传来“啊”地一声轻呼,她脚步一顿,旋即继续朝前走。
有琴明月迈出的步伐僵住。
因为站的太久,她已经抽筋了,一步也走不了。
暗中潜伏的暗影和暗云急得团团转,不住地默念道:“主子,你快追上去啊,你倒是追啊?”
林燕然走进石洞,又撞上了柳蓁蓁。
“师姐,你怎么站在这?”
柳蓁蓁早就看见她走出吊脚楼,一直眼也不眨地瞧着,此时总算见着她的面,便担忧万分地打量她,眼神从她脸上逐寸扫过,生怕她又出了什么事。
因为看的太专注,她甚至忘了回应她的话。
林燕然感受到她的担心,忙道:“师姐,我没事,渡姑娘替我解了部分的毒,如今伤势好转了许多。”
“真的?”柳蓁蓁的情绪像是喷涌的井水,一下子拥挤向嗓子眼,涨涨的,好难受。
林燕然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走吧,我们进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柳蓁蓁却仍瞧着她,没有动弹。
林燕然:“怎么啦?”
柳蓁蓁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燕然你别骗我,你伤势真的好转了?”
林燕然只好走近一步,低声道:“真的,渡姑娘用蛊虫帮我吸收了半步蛮神的阴寒之力,再吸收些时日,便可痊愈。”
柳蓁蓁猛地松了口气,情绪如潮水般退回肚子里,声音却哽咽了下来,她压了又压,才尽量平静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燕然道:“走吧,我得检查一遍你的脸。”
柳蓁蓁仍是没动,轻声道:“我站在这里看看风景,你进去歇着吧。”
林燕然看她一眼,忽然明白过来,她这必定是站太久了,腿抽筋了。
她刚要说话,便感觉门口的光倏地一暗,有人堵在了门口。
“阿然,你怎么样?渡姑娘为你疗伤了吗?”
有琴明月咬着牙,从岸边一步一步挨了过来。
林燕然的心情蓦地低沉,她很不想见到她,忽地蹲到柳蓁蓁面前道:“师姐,你腿抽筋了是不是,你趴上来,我背你进去。”
柳蓁蓁吓得一跳,生怕又牵扯到她伤口,尤其是明月就站在面前,她忙往后退去,却因为双腿麻木,朝后仰天跌倒。
林燕然眼疾手快,猛地扭身将她勾住了。
而后不由分说将她拽在自己背上,背着就往里走。
柳蓁蓁浑身都绷紧了,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失措地道:“燕然,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吧,我……”
有琴明月看见这一幕,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的腿也抽筋了,可是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去背别的女子。
“阿然……”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林燕然头也不回,只有声音冷冷传来。
“放心吧师姐,有些人喜欢说三道四就说好了,反正我被人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无所谓了。”
有琴明月又被这句话说的心头一梗,她听出来林燕然在怪她,怪她以前没相信她,总是怀疑她,她现在这么做,是故意气她的吧?
林燕然情绪很糟糕,她刚才确实是一时冲动,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
此时心里又是自嘲又是冷笑,打定主意,以后凭心做事,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她才不在乎呢。
以前她各种顾忌,避讳,尽量理解她的敏感,可是不止没换来信任,反而还被变本加厉地对待。
她这时明白过来,不信任你的人,你再怎么做也不会信任你,真正信任你的人,哪怕全世界都冤枉你,她也会坚定站在你这边的。
她给柳蓁蓁检查了伤口,又打起精神整理了此行带来的药材,默默在心里推演了几种配方,就有些疲惫。
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渡清若用刀子将伤口上的腐肉都割掉了,哪怕现在上了药,可药劲儿缓缓退去时,便迎来了钻心的疼痛。
她只好钻进被子里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