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 第17章

“你觉得尤金€€奥狄斯到底在想什么?”洛海低声发问。

科林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跃到这里,“您指什么?”

“从他被捕入狱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从他离开监狱住进我家里也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洛海放下资料,抬头看向科林,“昨天,他还要我暂时解开他脚环的距离限制,让我陪他去市中心买东西。我当时几乎肯定他会利用这次机会跟组织里的人联系,还叫了警卫队埋伏在附近,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洛海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消息,同时代表尤金的那个绿点也也没有离开公寓。

“他已经出狱一个多礼拜了,却一点也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同时光翼会也像销声匿迹了一样。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如果他再不开始行动,迎接他的就只有枪毙和处决了。”

科林小心翼翼地看向洛海,观察着他的表情,“那您是希望他没有行动,还是希望他有所行动呢?”

这个问题让洛海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洛海才开口。

“说实话,我希望他能老实交代出光翼会的所有罪行和计划,然后在最后判刑的时候争取一个宽大处理,这样或许他还有机会判处一个无期,而不是死刑。”他顿了顿,把桌子上散乱的资料重新整理在一起,“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的思想有那么容易被改变,一开始我们就不会在监狱里见面,而是在南特的广场上,街道上,任何一家咖啡店里。”

科林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海先生……”

洛海抬起头,打断了科林,“已经很晚了,你再帮我倒杯咖啡就回去吧。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一说到这个,科林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那个……咖啡豆已经用完了,本来今天应该会加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的办公室里都加了,只有您的……”

洛海轻叹了一口气。

科林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要不然我现在去便利店看看€€€€”

“算了,没关系。”洛海说,“我明天早上自己去买。”

科林显然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职,“不不不,还是我€€€€”

“不用,你已经陪我到这么晚了。”洛海拿着那叠资料往科林的胸前轻拍了一下,把他往后推,“回去睡个好觉吧。”

或许是洛海的态度太明确,又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温和,科林最终没有坚持,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那您做完工作以后,也早点休息。”

洛海点了点头,科林轻手轻脚地替他把门关上,不久后,他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洛海重新把目光放回电脑屏幕上,在寂静的夜色里投入工作。

窗外的雨一直下到半夜,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终于渐渐停了。

水滴挂在窗框的棱角上,要落不落地悬着,玻璃上的水雾随着时间缓缓聚在一起,再随着重力一路滚落下去。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洛海才终于结束了工作,从电脑前站起。

他原地闭了一会儿眼睛缓解头晕和身体酸痛,然后才穿上外套,拿起手机。

除了一条肩颈按摩仪广告之外,他的手机上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监控软件上的绿点则始终没有移动过,安安静静地待在他公寓的位置。

洛海的拇指滑动屏幕,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手指已经放在了通讯录里尤金的名字旁边。

但他只考虑了两秒钟,就熄灭屏幕,把手机装进口袋里。

深夜的南特是寂静无声的。

即便在繁华的街区,到了这个时间,也不再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街道两旁的商铺静静地坐落在那里,无人的餐车停靠在角落,湿漉漉的流浪猫小心地在垃圾桶附近徘徊,雨水从房檐上滴落,掉进地面的积水里激起一阵涟漪。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眠,只有洛海独自一人穿行过一整片夜色。

如果他洗漱的动作快一点,或许还能睡上两三个小时。

这样想着,洛海掏出钥匙打开了玄关大门。

但公寓里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一片漆黑。

客厅的灯确实没有开,但在黑暗之中,有温暖的火光跳跃着,照亮了天花板的一小片。

餐桌上放着几只精致的香薰蜡烛,淡淡的芳香充满了整个屋子。在蜡烛的中间,摆着一个很大的奶油水果蛋糕,一只活灵活现的巧克力猫咪装饰在上面。

而在蜡烛与蛋糕的对面,尤金松弛地靠在沙发靠垫上,在火光里冲洛海露出一个笑容。

“生日快乐,洛海。”

第21章 “看着我的眼睛。”

洛海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蛋糕和蛋糕后面的尤金,半晌没有动作。

尤金笑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像一些俗套爱情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忙得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我没有忘,但我也不过生日。”洛海把玄关门在身后关上,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我不觉得一个婴儿从母亲的子宫里掉出来的日子有什么好庆祝的。”

十五年来,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生日,也早就习惯了生日和往常一样平淡地度过。

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周围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却偏偏忘了有一个了解他一切过去的幽灵,现在就住在他的公寓。

而且严格来说,他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已经到了第二天。

尤金轻笑了一下,“你就当是给我点面子不行吗?我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这个蛋糕做出来,你要是一口都不吃,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洛海怔了一下,“这个蛋糕是你做的?”

“嗯哼。”尤金按着底部的托盘把蛋糕转了一圈,“从烤蛋糕胚,到打奶油,到裱花和做巧克力,都是我自己弄的。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来着,没想到你到半夜才回来。不过迟到的惊喜也算惊喜吧,只要你还没吃夜宵……”

洛海看向厨房,那里的状况堪称一片狼藉,做蛋糕的人显然还没来得及收拾。

面粉、模具、烤盘和其他各种洛海看不懂的烘培工具散落得到处都是,牛奶和巧克力的香味仍然飘荡在空气里。

有那么几秒钟,屋子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蜡烛的火焰跳动着,在周围留下明暗不定的光晕。

“尤金€€奥荻斯。”洛海用低沉的声音开口,“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金发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是轻浮得一如既往,“你指什么?”

“光翼会里没有除你以外的Alpha。”洛海冷漠而平静地说,“如果有,他们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行动。你是这个组织里唯一的Alpha,并且在三周以后,你就要被枪毙了。”

“我知道。”尤金脸上的笑意不减,“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被抓?你的计划是什么?”洛海突然俯下身体,双手撑在餐桌边缘,拉近与尤金的距离,双眸像鹰一样锐利地注视着他。

精致的蛋糕被夹在两人中间,蜡烛上的火焰随着洛海的动作而跳动,映得他们彼此的侧脸晦暗不明。

尤金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笑容,眼眸弯弯,让他映在火光里的脸庞更加英俊迷人。

“你肯定做了很多假设,想了很多可能性,去计算我的计划,揣摩我的目的。”尤金低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我让自己被抓,是因为这是唯一能见到你的方法。”

洛海的冷漠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溢出了一丝震惊的表情。

“我想你了,洛海。我们已经有十五年没见过面了。”

尤金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音符,静静地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

“你是负责Omega犯罪的检察官,我是带领Omega犯罪的反抗头目。如果我想再见到你,再和你在同一间屋子里独处,面对面地看着你的眼睛……被你逮捕是唯一的办法。”

“你指望我会相信这种可笑的说法吗?”洛海压着怒火问。

尤金上半身前倾,伸出手,轻轻地捧起洛海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他,“那就看着我的眼睛,洛海。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刚才是在撒谎。”

他的动作仿佛有魔力一般,将洛海钉在原地。

尤金的眸子映着火光,比往日里更加明亮,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燃烧着炙热的情感。

他看向洛海的表情,就仿佛对方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

洛海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双瞳迎着尤金的目光撞了上去,语气平静而疏离,“你刚才是在撒谎。”

尤金笑了,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松软的沙发靠垫上,“你这人真没意思。”

“我不需要有意思。”洛海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冷漠淡然的语气,“我只需要具备一个检察官的基本素质,能看穿罪犯谎言的洞察力和足够将他们绳之以法的威严。”

尤金耸了耸肩,“没关系,你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我们还有时间,棋局下到最后,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说着,尤金抬起手将灯打开,整间公寓顿时被照亮,蛋糕上的蜡烛成了可怜的小火苗,坚强地跳动着。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做的蛋糕还是可以尝尝的吧?”尤金摆出一副无辜表情,伸出手展示着他的作品,“我准备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弄好的。还有这些蜡烛,你再不吹一下它们就该在蛋糕上化掉了。”

洛海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缺乏睡眠的脑袋又开始胀痛了。

“行吧。”洛海弯下腰,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已经燃烧得很短的蜡烛终于熄灭了,最后一滴烛泪滚落下来,掉在奶油上面。

“你许了什么愿?”尤金勾起唇角。

“希望你早日交代完整的犯罪计划,这样就能赶紧把你的死刑提前。”洛海面无表情地说道。

尤金笑得很开心,从善如流地拔出插在蛋糕上的蜡烛,切下一块蛋糕放在洛海面前的盘子里,“那我就祝你能继续保持这份可贵的天真吧。喏,吃蛋糕。”

洛海垂下眼帘,用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蛋糕松软,奶油甜腻,巧克力香浓馥郁。

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

但或许太甜了一点。

-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尤金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行动。

即使洛海加强了警戒,派出了更多的人手在周边监视,仍旧一无所获。

而整个光翼会组织也像他们的头目一样,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就此销声匿迹,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检察院里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光翼会的反抗行动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头目的被捕导致他们丧失了行动力,整个组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散了也说不定。

克里曼厅长甚至在会议上公开建议洛海放弃追查光翼会,尽早处死尤金,把精力多放在别的案子上。

洛海当然也坚定地驳回了这个建议。

“从光翼会首次行动到现在,这个组织已经直接或间接导致了五名神职人员、八名贵族、三名政府要员和几十名普通Alpha的死亡,上百名Omega参与游行、静坐和对执法人员的直接反抗。”洛海的目光锐利,言辞果决,“并且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这个组织的了解依旧仅限于十几名外围成员。你们真的觉得这样一个完整、庞大,有计划有预谋的组织,会在自己的行动正处于优势时突然放弃吗?”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希望麻烦的案子能悄无声息地自动消失,但是显然洛海说的是对的。

尤金和他的光翼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放眼整个检察院,也只有洛海有这个耐性和细心。

但即便是再有耐性的捕猎者也不会一直守株待兔,三天后的凌晨五点半,尤金还在梦乡中遨游,就听到自己房间的窗帘被唰的一声拉开了,刺眼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紧接着他就被从温暖的被子里拽了出来。

尤金像个溺水的人一样胡乱挣扎了几下,不但没捞到任何东西,还在床板上磕了一下脑袋,“干、干什么?”

“起床。”洛海言简意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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