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 第76章

她来过几次,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做成,倒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在这里认识了当时还在摆摊的金松林,吃过他几次面后,两人就此熟了起来。

应蔚闻因为学籍的关系,从小学就开始住校,只在寒暑假的时候会被接来这里,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见到贺宇航,那个完完全全在爱里长大,天大的委屈也只是跟妈妈吵架的孩子。

虽然很想知道虚伪的爱是怎么浇灌出这样的天真的,应蔚闻想他如果有心,他们其实可以更早认识。

但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他没有再去见过贺宇航,直到那次他们在小卖部里遇到。

顶着满头汗的男生从货架旁转出来,因为付不了两块钱而窘迫得耳根通红的模样就这样闯进他的视线。

杨启帆,应蔚闻顺便想了起来,那个跟他勾肩搭背,能在几分钟之内把他哄好的朋友,就是后来的杨启帆。

他脱下外套,朝贺宇航走过去,看他手举着,以为他是在抽烟,应蔚闻上前抓过他手腕。

贺宇航受惊一般站了起来,贴着墙,看到是他后,他视线转向远处。

再看回来时,曾经眼里对于这段感情的留恋已荡然无存,“应蔚闻。”他嗓子是哑的,就拿他那双眼睛,看着应蔚闻说话,“我现在再说分手,你能答应我了吗。”

第81章 执迷不悟

“先把外套穿上。”应蔚闻递给他, 零下的温度,又是深夜,贺宇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衣着单薄,脖子连着露出的锁骨那一片冻得通红, 身侧的手更是。

应蔚闻要去拉他, 他躲开了,再往下走出楼梯就到了真正的室外,应蔚闻只得后退两个台阶,暂时止住贺宇航的抗拒。

两人站了一会,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热意消散完, 贺宇航的声音明显发起抖来, “有烟吗?”

“你不抽烟。”应蔚闻说。

“故技重施就没意思了。”贺宇航低头一笑,“这种话骗骗刚失忆的我还行。”

“我车里有,你跟我过去拿吗?”

“那算了。”贺宇航一点不上他当, 应蔚闻这跟哄小孩似的,差点真给他哄笑了,贺宇航压下那种不上不下的烦躁感, 后靠在墙上,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什么?”

“分手。”

贺宇航看他反应, 无奈起来, “还这么不愿意?我就这么好吗。”

都没听应蔚闻夸过他, 怎么就攥手里这么多年舍不得放呢。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应蔚闻看着他,问了个从贺宇航开口他就猜到的答案,“你想起来了?”

“是,想起来了,全部。”

时隔两年, 贺宇航终于懂了应蔚闻的意思,原来那时候他没回他不是默认,而是贺宇航所坚持的分手,在应蔚闻眼里只是他同意分开的一段时间。

应蔚闻给了他两年,两年后借着他曾经许的那半个愿望的契机,应蔚闻重新回到他身边,无事发生一般地要与他重修旧好。

所以无论贺宇航怎么问,他都不会同意的,真有这个想法,两年前就该爽快地做下决定,贺宇航猜到了,只是那次是在微信里说的,他想应蔚闻或许因此不那么重视。

但显然贺宇航还是没能抓住重点,应蔚闻再一次拒绝了他,“我可以再给你时间。”

“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次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你面目可憎过,我猜你是想到了我弟的事,我回答你没有,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所以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跟我分手,对吗。”应蔚闻观察他,得出结论,“看来这个排除了。”

贺宇航想他是怎么做到在过去那一堆难分黑白的事里用起排除法的,应蔚闻那种可怕的理性,像平静的表象下藏着隐隐的疯感一般,“那就是你爸跟我爸的事。”

他朝贺宇航走近,“可他们的事是他们的事,他们的事已经结束了,我不认为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剩下呢,我们还有别的障碍吗,除此之外的。”

“你……你疯了。”贺宇航都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表情才能准确回应他,到最后也只是失声地笑,“……你真的,执迷不悟。”

“我们不会分手,无论你问多少次,都会是这个答案。”应蔚闻紧紧盯着他,“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正好我们也不用再演下去了,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等后面再说。”

送来的时候医生检查完说身体没大问题,应该就是疲劳过度导致的,让多注意休息,精神压力别太重。

应蔚闻想他就是因为一直以来精神压力过大才会突然之间失去全部的记忆,他当初从贺宇航的世界里避让开,给了他足够独处的时间,不是为了让他用这种方式逃避的。

当然他也怕贺宇航再次强制重启,尤其他刚想起来,应蔚闻不想逼他太过。

“可我跟你已经没话说了。”贺宇航避开他想要抱过来的手,“你分析了那么多,就没想过单纯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吗,两年时间,足够我想通并在这段关系里感到厌倦。”

“是有这个可能,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应蔚闻不否认,“可想通的路你又走了一遍,重新经历一次过去后,你还是爱上我了,两年时间真的对你起作用了吗。”

“那你再给我两年,你刚同意说给我时间的,我保证这次让它起它该起的作用。”说了这么多,这居然是他目前唯一能跟应蔚闻达成共识的地方,贺宇航还得赶紧抓住,好让应蔚闻不会那么快反悔。

他转身要走,这话激怒了应蔚闻,又或是让他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挡住贺宇航的去路,强硬地箍起他的腰,看样子打算直接把他扛回去。

“放开我。”贺宇航低声呵止,视线里两道人影闪过,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呃……”,下一秒关博捂住了李昊欲言又止的嘴。

俩这么大块头的人杵那,躲是躲不过了,李昊还一副完全状况外的样子,关博只能硬着头皮打破尴尬,“你俩不在房间里待着,跑这干嘛来了,专程等我们?”

“看你冻的,脸都白了。”关博脱下自己的外套裹贺宇航身上,一秒不带耽搁地推着他往楼上走。

开玩笑,都零下了,这两人身强力壮能在这死撑他可不行,这身毛衣就够他上个楼的,“事先声明,你这要冻出好歹来我不陪啊,我现在可是归心似箭,这地方真待不了。”

应蔚闻没有跟上去,隔着楼梯一上一下的距离,贺宇航朝他看过来,应蔚闻抬头,一瞬间的对视,贺宇航没什么表情地把脸转开了。

李昊接收到关博留下的信号,陪着站了一会,时机差不多,他问:“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应蔚闻没有拒绝,坐上车后,他把脸转朝向窗外,呼吸一下变重起来。

李昊在看到他脸颊边牙关紧咬出来的痕迹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在湖城工厂试车那会,应蔚闻就犯过两次,“又头疼了?”

刚还跟没事人一样,上车这么一会就不行了,可见刚才的没事多半是装的。

以往最多只是皱眉不说话,这次直接拿外套盖住了脸,可见痛感有多强烈,整个车厢很快充斥他缓急不一的呼吸声。

“带药了吗,我去急诊看看药房还开没开着?”李昊想下去,留他一个人在车上又不放心,打电话让关博先下来一会,被应蔚闻制止了,“关了,去外面找个药店。”

“哎,行,你再忍忍。”李昊把车开出去。

一路上他越想越神奇,他们公司宣传部门那哥们也是个木的,贺宇航晕过去那会,看应蔚闻往他那跑,拿个摄像机还跟着拍呢,要不是李昊反应过来把镜头推开了,这素材可真有了。

不得不说太叫人意外了,这两个人,居然是这种关系吗。

关博捂嘴那一刻真的,想不秒懂都难。

难怪这么多年看上应蔚闻的人不少,真正跟他搭上关系的一个没有,方向就不对。

对了也名草有主。

李昊想入了迷,差点错过一个二十四小时的药店,他赶紧掉头,把车停在路边。

买完止疼药和水出来,看应蔚闻下了车,扶着树弯腰在那吐呢,李昊赶紧走过去,“没事吧?”

应蔚闻轻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接过水漱口,中午开始他就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头疼引起这么严重的附加反应还是第一次。

吐完他重新坐回车里,强撑着把药吃了,闭眼休息了会,问李昊落区那边回消息了吗。

“放心吧,预判精准,人员疏散到位,回收分队已经到现场了。”李昊说。

火箭发射后末级箭体会在短时间内重新返回地面,其中的绝大部分会在大气层中烧毁,剩下少部分则会落在提前规划好的残骸落点里,由专人前去回收,算是收尾工作的一部分。

“都这会你就别操心了,设备检查和撤收那也都是明天的事。”李昊启动了车子,应蔚闻让他再开回医院,“送完我你就先回去吧,辛苦。”

李昊看他一眼,想起那天应蔚闻突然跟他问起发射延期的事,难怪当时说要避嫌呢,就这在意程度,一纪当初来谈条件哪用得着魏总出马。

应蔚闻好不容易睡着了,回去后李昊有意没有叫他,算算他得有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随着一丝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吵醒了他,应蔚闻睁开眼睛,脸上的倦色比之前更显浓郁,他在位置上坐了会,跟李昊说了声后,推门走了下去。

再次回到病房,贺宇航正睡着,屋里暖气充足,关博躺在另一张床上在玩手机,看得出来很困了,床头灯照着,眼睛半睁不睁的,看到应蔚闻进来,他有些发懵地坐起身。

“我来吧。”应蔚闻说。

“你行吗?”关博压低声音表示怀疑,感觉应蔚闻看着比贺宇航更需要躺在那。

但这是他俩要解决的事,关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火箭掉下来就分手,怎么现在飞得好好的也这么不详呢,刚好这时候李昊给他发消息,说他要走了,问关博走不走。

【走走走。】

关博当初来了又回就是给贺宇航拿换洗衣服去的,现在任务完成,他也要回去睡大觉了,上来那会贺宇航说要走,关博好说歹说才让他多留了一晚,等明天医生发话同意再说。

应蔚闻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看贺宇航露在外面的皮肤恢复了血色,他洗过澡了,关博居然同意,还让他把头也洗了,翘起的发尾比那时候又长长了些,潮湿地搭在后衣领上。

应蔚闻拿手在上面拨了拨,指背从他脖颈上轻蹭而过,看着胖了点,但还是瘦,以为分开那段时间贺宇航能如他自己所期盼的那样回到正轨,能过得很好。

有几次应蔚闻把车停在一纪门口,看到他很晚从楼里出来,那时候他们刚分开,贺宇航看起来行色匆匆,每天都很忙碌的样子,打包回去大包小包的资料,应蔚闻只会觉得他时间不够用,让人很不忍心打扰。

贺宇航说过他很喜欢这份事业,一直也都干得很出色,专业领域他总能做到极致,应蔚闻欣赏他这一点,并从不觉得他是在跟着自己的路走,贺宇航的选择有他自己的闪光点。

GS从最初立下全部动力系统自主研制的决心起,从零到一的过程步履蹒跚,走得艰难无比,失败的次数或许已无法统计,日复一日,枯燥与压力并存,那两年时间他们没有见过面。

应蔚闻只是不想错过贺宇航的生日,但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回去,各自忙碌等待成功的终点也依然会让他们相遇。

第82章 什么样的人

贺宇航觉得自己没有多爱应蔚闻。

至少没有他以为的爱。

可能在应蔚闻看来他说厌倦是当下的气话, 但失忆的过程是一场交由他重新审视自己的过程,那种在痛苦里翻滚两遍获得的自保的本能,让贺宇航不再想做那个在这段感情里望不到边的人了。

他以前习惯别扭, 明知而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很多,就像不承认自己是被玩弄的一方, 守着那点不多的自尊, 做着表里不一滑稽的事。

可现在他想通了,如果应蔚闻的出现本就带着目的,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的话,那在这一场精心布置的狩猎里沦陷也不是多丢脸的事,因为那个年纪的贺宇航不具备辨别人心险恶的能力, 否则不会在被季廷骗的同时, 又走入应蔚闻的视线。

应蔚闻身上确实有吸引他的点,他又选在贺宇航最需要的时间出现,人在那种特殊环境下, 未必能真的分清楚是喜欢还是依赖。

包括岳锦白,贺宇航想这是不是也是应蔚闻计划里的一部分,以此引诱他去接触那个本不属于他认知的圈子。

他落入其中, 被裹挟着, 没有停下来思考的时间, 是与否的答案就已经摆到了他面前。

贺宇航不否认当时的自己蠢得没边。

他也的的确确付出了代价。

而回到现在, 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再去看过去发生的一切, 会发现应蔚闻的手段也并不那么高明,没有葛飞的事,在贺宇航闯进他宿舍的那个上午,他们的关系就会彻底断裂。

应蔚闻没有多激进是事实,可能那也是他的手段之一, 以退为进,对贺宇航做精准预判,认定他就吃这一套,不然哪有机会让应蔚闻在那时候对着他指责一句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呢。

贺宇航并不后悔那天跑去找他,在一切都还不明朗的情况下,说他同意复合,因为没有真正体会过和应蔚闻“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的不甘,会让他始终纠结在这段关系里。

但现在,他或许可以说一句不过如此。

应蔚闻是陪他度过了人生中许多的痛苦时光,可他后来的那些痛苦,又有多少是这个人带给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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