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屏以为这次他声音够小了,不想还是被邴温故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并没有惹得男人生怒,反而换来男人爽朗的大笑声。
此时牛车已经进村,村人几乎没听见过邴温故这种大笑声,或者别说大笑声,就是笑脸都没见过几个。若换成以前邴家再村中的地位,没人在乎邴温故是哭还是笑,但现时不同往日,邴家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邴温故这个一手带领邴家走到如今这步的当家人,自然更受瞩目。
村人无不想同邴温故搭上关系,包括王氏这个村里有名的搅屎棍三大巨头之一,一样想在邴家分一杯羹。
“邴家大郎,什么事情笑的这么开心,说出来听听,让咱大家伙都跟着乐呵乐呵?”王氏€€着脸道。
邴温故就好像学过川剧变脸似的,本来正在朗声大笑,转眸视线对上王氏,瞬间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村人都替王氏尴尬,这要是换个人当场就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偏偏王氏就跟没发现似的,还讨好似地问:“车上坐的是南家小哥儿,也就南家小哥儿能让你笑的这么开怀了。”
南锦屏这下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了,他没邴温故那个劲,不想给面子,谁也不好使。
南锦屏撩开车帘,朝着外头的王氏尬笑道:“王伯娘好。”
邴温故微微蹙眉,轻声细语对南锦屏道:“外头冷,回去。”
南锦屏对着村人不好意思笑笑,放下帘子钻回车里。
然而就是这么一撂一掀,车厢里满满登登的东西就落进村人眼中。
“天啊!满满一车,邴大郎你买了多少东西?”王氏脱口而出问道。
邴温故完全不搭理她,赶着牛车往自己而去。
身后全部都炸开了锅,“我好像看见五六匹布,还有棉花。”
“我看见羊了,邴大郎该不会买了一头羊吧。”
村人叽叽喳喳议论开来,有那好事者就跑到南家道:“苗氏,你家儿婿和小哥儿买了一大牛车好东西,把那么大一个车厢装的满满当当的。”
尽管知道王氏没那个好心,苗氏还是听得心惊肉跳。
她太知道自己儿婿的败家程度了,从前锦哥儿还是好的,最近明显被带的也开始败家了。这两人要是出去逛街,没人拦着,还真能干出买一车东西的事情。
那得多少钱啊!
“他们俩好衣好鞋的可买了不少,我看车上还有五六匹布料,啥颜色的都有,还有好些棉花,哎呀还有羊肉,一整只呢。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是不是一会儿也该给你们家送些过来呀?”
这就纯属故意挑拨,两家之前已经走过年礼,相互都回了礼。再说,谁说邴家买东西就一定要给南家送的?
苗氏道:“前个邴亲家给我送了六斤猪肉,还有那么多糖啥的,加上我家买的都吃不了。”
“邴家杀了一头百斤的猪,就只给你家六斤猪肉呀,这也太小气了吧。”王氏不屑道。
苗氏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回去,“呦,那王家大嫂说说,你亲家又给你家送了多少肉做年礼。”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买几斤肉自己家里都不够吃。能送亲家多少,况且村里大多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人口众多,亲家这种亲戚一抓一把,就是一家一斤,儿子多的人家,十斤肉就出去了。自家过年有没有十斤肉都不一样,所以王氏根本一斤肉都没收到,不过就得了十几枚鸡蛋。
王氏心里嫉妒得要死,嘴上还是硬道:“我那亲家那么穷,跟你这能一样吗?邴家那么有钱,一点子肉就跟细毛毛雨一样,要是都舍不出来,不就是没瞧起你们这个亲家吗?”
苗氏冷笑一声,“瞧不瞧的起的,反正我儿婿是把这豆腐千张方子给了我家,他自己都没做。”
完败,王氏一下就熄火了。
就这一样,别说村里,整个大庸朝的儿婿女婿也是完败,谁也做不到。
王氏气的咬牙切齿,恨自家怎就没有适龄的小娘子嫁给邴温故,也好叫她享受享受这南家的富贵。
正在这时候,外头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南老头,苗氏快出来,你家小哥儿和儿婿又给你家送年礼来了。”
苗氏并不觉高兴,反而心惊肉跳,疼一下跑出来,就看见邴温故推着一个木制的小推车进来,小车上摞满了东西。
两匹布料,两个颜色,看着就是给他们老两口穿的。还有一些棉花,五斤羊肉,以及一些看着就很贵的糕点和糖果。
“怎么又送来这么些东西?”苗氏出口就责备道:“你们也太能花钱了,那羊肉那么贵,一斤就要一百文钱,买这东西干什么?你家不是已经买一头猪了吗?还有这布料也是,一下就给我们买了两匹,我俩就是穿到入土也穿不完。锦哥儿,阿娘从前就是叫你这么败家的!”
苗氏心急如焚,锦哥儿就这么过日子,梁氏当真受不了了,不会儿哪天叫邴家给送回来吧!
之前苗氏的数落,邴温故都能忍着,但是这指他夫郎脑门上责骂就不成了。
他夫郎娶回来是给他疼的,不是给人骂的,包括他夫郎的母亲也不成。
邴温故的脸色顿时敛了起来,没有发怒,情绪稳定,但是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高兴了,“岳母大人要说就说我好了,是我要买的。”
苗氏对上邴温故平淡的目光,心头那熊熊燃烧的火苗一下子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顿时想起,邴温故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邴家三兄弟不过就是不满他把方子给他们南家,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邴温故就是不高兴,转手就把千张和豆腐脑的方子又给他们了。
这脾气,可不是什么好性,能听进去别人劝诫的人。
之所以对南家好,不过是因为锦哥儿罢了。
现在她劈头盖脸的就训斥锦哥儿,邴大郎自然就不高兴了。
邴温故没有一点点隐藏情绪的想法,他左一张方子,右一张方子给出去,可不是为了让南家随意打骂的。
苗氏讪讪的,她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儿婿这是不满意自己训斥锦哥儿了,可总不能让她因这个道歉吧。
“岳母,锦哥儿已经成亲了,嫁到我邴家了,就是一个大人了。日后还望岳母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这般斥责我夫郎。若是我夫郎有什么做的不对劲的地方,岳母大人可以私下里跟我讲,我回去教他。”邴温故从头到尾一个语调,但是越听越€€人。
“我这边还有事,车上的东西就不卸了,岳母叫大哥他们卸吧,卸完给我送回去就成。”邴温故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见南锦屏没跟着,回头对南锦屏温声道:“夫郎,家里一堆活,阿娘叫你回去帮忙。”
这完全就是借口了,谁不知道南锦屏在家什么都不干。
邴温故说走就走了,南锦屏哪能这么不给面子的跟着走。
南锦屏为难道:“温故,你先回去,我帮着阿娘卸了车就回去。”
邴温故闻言眉头微蹙,“你在咱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出来干活,回去阿娘阿耶肯要生气。”
这话都说矛盾了,刚才还让回家干活,现在又说家中不让干活。
第53章 睚€€必较 小孩子也不可以
南锦屏尴尬地不行, 恨不能直接上去捂住邴温故的嘴,不让他继续胡说八道,脚趾头都要把南家的地抠出一个大洞了。
苗氏活了这么大把年纪, 哪里能听不懂这些话。
这哪里是邴家夫妻生气,分明是邴温故自个心疼,赶紧推了推自家小哥儿, 使了一个眼色,“你快跟大郎回去吧, 家里有你兄弟他们呢,用不到你干活。”
南锦屏这才跟邴温故离去。
王氏和村人听了一耳朵八卦,“苗氏, 邴家当真不让你家小哥儿干活呀?这不干活的小哥儿娶回去干什么?吃干饭吗?”
苗氏就道:“那是大郎心疼我家锦哥儿。”
王氏想到自己成亲后当牛做马伺候一大家子,她还是个小娘子呢, 可比一个不好生养的小哥儿值钱多了。凭什么一个双儿能过的那么惬意,她一个小娘子却要当牛做马, 心里就跟被毒蛇的毒液腐蚀了一样的难受。
“呦, 邴家大郎是挺心疼你家小哥儿的, 连你这个当娘的说两句都不成。”王氏坏心眼的挑唆道:“心疼你家小哥儿有什么用,这还还是没把你这个岳母当回事!”
苗氏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故意气王氏道:“尊不尊重的无所谓,你家几个女婿倒是尊重你, 可是年礼也不见一斤肉。我这儿婿再不尊重我,可是羊肉猪肉布料的不停送,连能一代代祖传的方子都送给我了。我这人势力眼啊,不在乎那些虚的,尊不尊重我都无所谓,给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就行。”
扎心了, 谁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她的那些女婿像邴大郎这样,她倒过来给他骂都行。
苗氏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后,南大郎对苗氏道:“阿娘,锦哥儿在邴家真的啥都不用干呀?”
苗氏眼神复杂地看了南大郎一眼,“你看锦哥儿哪天不是吃了早饭就跑回来了,到了午饭时间又跑回邴家吃个饭,然后就又回来了。就这一天天的在咱家待着,只有吃饭的时候跑回去,能干啥活,有那个时间吗?”
顾氏发出灵魂质问,“那梁氏、周氏和邴大娘就不气吗?”
苗氏叹气,“你觉得把方子给咱家,和锦哥儿不干活哪个事更大?”
“方子。”顾氏想也不想立刻就道。
“那不就是了,方子邴大郎都给咱家了,邴家不也没咋地,更何况是锦哥儿不干活这点子小事。”苗氏恍惚道:“从前锦哥儿就跟我说过,邴家的活他一点不干,亵衣亵裤都是邴大郎在洗,我都没当回事,现在看来,锦哥儿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南家所有人都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哥儿嫁到邴家竟然过的是这样的神仙日子。当初还以为自己小哥儿嫁过去是吃苦的,现在看这分明是进了福窝。
南大郎嘎巴两下嘴,最后道:“阿娘,不是我说你,既然你都知道邴大郎把锦哥儿当成心尖宝,你还当着他面骂锦哥儿,这不是上赶着惹他生气嘛。”
苗氏同样委屈道:“我知道他宠锦哥儿,没想到他宠成这样,说两句也不行。”
顾氏道:“听你说就知道邴大郎就差把锦哥儿当祖宗供上了,你骂人家祖宗,人家邴大郎还能忍。”
苗氏怒道:“你胡咧咧啥,什么祖宗不祖宗的,就会胡咧咧。”
南父对老妻道:“以后你在锦哥儿跟前这脾气可得改改,儿婿不愿意听,你就别再当着儿婿的面骂锦哥儿。有啥事,背着儿婿私底下说,但那得注意态度,绝对不能急,有话好好讲。”
“知道了。”只这一次,苗氏就记住教训了。
邴温故和南锦屏回到屋里,南锦屏道:“温故,阿娘也是为我们好,你不应该对阿娘那个态度。”
邴温故对于南锦屏的指责并没有生气,反而一把将人抱住,仿佛怕南锦屏生气似的,哄着道:“你阿娘知道咱家有千两银吗?”
南锦屏摇头,“不知道,我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们。”
“那就是了,不知道别人家到底怎么个情况,就不应该随便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南锦屏气道:“你这就是歪理邪说。”
邴温故连声哄着,“好了,是我歪理邪说。可是我给出去的方子是真金白银吧。夫郎,我之所以会把这个方子给南家,就是因为你在乎你娘家,我想要你开心,才把方子给他们。不图别的,只图他们对你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换你开心。我给了方子,不是为了让他们骂你的。”
提到方子,南锦屏就什么气都没了。
不管怎样,邴温故是真的对他好,那种一心一意单纯的好,可能已经比他父母对他好的那颗心还要单纯。
毕竟南家夫妻还有其他孩子要顾忌,邴温故却只有一个他,其他人都要排在他后面。
邴温故对邴家人更多的是责任,对他的才是爱。
邴温故从来不跟他发脾气,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自然更看不得别人对他大呼小叫,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母也不行。
南锦屏这么一想,就理解邴温故的想法了,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大不了他跟阿娘说一声,以后有什么话私下里跟他说,不要叫邴温故听见。
到了年三十这天,邴家异常热闹。如今邴家人有钱了,村里的小孩儿早早就来到邴家门口。要不是邴家现在建成高门大院,这些小孩子可能已经一拥而进了。
从前邴家穷,村里小孩子都绕着走,从未拜过年,这是第一次,可把梁氏高兴坏了。
梁氏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咧着嘴笑,“锦哥儿,你跟大郎新婚,今个你去接待那些小孩子,图个吉利,你二人也好早生贵子。”
南锦屏的耳朵悄然红了,随后想到自己黯淡的孕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孕育一个他和邴温故的血脉。
按理来讲,正因如此,南锦屏图吉利,才更应该接触孩子,村里有说法,孩子可以带子。
但是南锦屏私心里不愿意去,因为村中的这些孩子,都曾经在南锦屏没成亲那会儿明里暗里嘲笑过他,最过分的还朝他吐过口水,投过石子。
现在却让南锦屏给这些欺负过他的孩子们发红包发糖块,南锦屏不满意,又不敢拒绝梁氏,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时刻关注南锦屏的邴温故立刻就注意到了自家小夫郎不愿意的神色,他稍微想一下就猜到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