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时候拒绝四郎,大郎心里怎能没有想法。儿子是他们的儿子,不是大郎的,他们有养儿子的义务,大郎没有。
大郎现在之所以会心甘情愿的养着一大家子,一是替他们尽责任,二则是因为这些年来,不管怎样,家里兄弟们都供他读书了。
本着这些情分,大郎才会甘愿养着一大家子。可是情分这东西是越磨越少的,梁氏知道。
梁氏心思百转,最后笑着收下,“好,不管多少,耶娘不嫌弃,算是你的一点心意。”
周氏和二郎人老实,啥也没说,跟着邴四郎出了一百文。
虽说邴大郎已经给了邴大娘一间房子,并且把属于自己的土地收益办成给了她,但还是底气不足,或者说是,正因为这样,邴大娘心中更加难安,更想要回馈娘家。
邴大娘平时吃住都在家中,没有花钱的地方,她就把分财产那天,耶娘分给她的地里的收成钱取了一百文出来,“耶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给家里买些吃的。”
梁氏都收了儿子的钱,更不好不收女儿的钱,况且女儿还一文不交的住在家中。
再者女儿吃住都是家里的,也不差这一百文,大不了以后私下贴补回去,梁氏就没有拒绝,笑着收下。
最后是两个双胞胎,他们也有地里收成的收益,就跟梁氏说,也拿出一百文。
梁氏全部都应下。邴家的猪是盖房子的时候养的,才半年,没到出栏的时候,就跟同村养猪的人家买,一两多银子买了一头猪,大约一百多斤左右。
另外鸡鸭鹅这些家禽,邴家不用买,他家喂了,也是盖房子的时候养的。
一开始长的不大,这不从南家做豆腐生意以后,家里的豆渣有得是,每天都往邴家这边送一半,家里牲畜都有得吃,长的就肥了,过年直接宰了就成。
邴家人口多,亲家也多,今年过年物资丰富,梁氏大方,三个亲家,每家给装了三斤猪肉,并几样其他吃食。
唯独到了南家的,每样分量翻倍,猪肉也成了六斤。
梁氏斜睨着周氏,“你也不用有什么意见,南家就是跟你娘家不一样,谁让你大哥有本事,咱家的银钱都是依靠他赚来的,他重视南家,南家的年礼就得比你娘家厚。”
梁氏现在在儿媳妇跟前有底气得很,而这底气都是邴温故给的。
“不提这个,就说到现在,你娘家的年礼还没送来,南家的早早就送过来了,鸡鸭鹅,一样两只,鸡蛋鸭蛋鹅蛋,各四十枚,还有白糖红糖糖块这些东西,零零总总加一起,也得一两银子,我这点回礼算不得什么。”
周氏道:“阿娘不必说,我没意见的,今年比往年年礼贵重多了,我娘家只会高兴,哪会挑理。”
事实上也是如此,周氏往年回娘家的年礼也就一升糙米,今年拿回去三斤肉,娘家怎么可能不满意,高兴得很。
邴温故这边终于在年前几日抽出时间陪南锦屏去一趟镇上。
邴温故赶着牛车,南锦屏坐在暖烘烘的车厢中,二人一起去镇上。邴温故先去了一趟衙门,使了几百文钱,把邴大娘的婚书抽了出来,登记了仳离书。并且把三个孩子改成邴姓,落在邴大娘名下。
从此以后无论是邴大娘还是三个孩子都跟孙家再无任何关系,无论是亲缘上还是律法上。
之后又把家中房子和地分别改了几兄弟的名字,其实这个没什么必要,邴家人不在意。
但邴温故这么做不是为了邴家兄弟,而是为了安邴大娘的心。
拿着记在自己名下的房子和地,邴大娘心里才能不慌,住在娘家也能更加理直气壮。
再然后把邴三郎的过继文书也再衙门里备了案,邴三郎不再是梁氏和邴父的孩子,邴温故的三弟,而成了隔房的堂兄弟了。
这一切都办完了,邴温故才带着南锦屏继续在镇上溜达。
南锦屏没来过镇上,看什么都新奇,邴温故也不催促他,他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村里人来镇上赶集,要么就自带干粮对付一口,要么就饿着肚子等回家再吃,稍微富裕一些的,则会在路边摊,花个几文钱,喝一碗热乎乎的羊杂汤,再吃个胡麻饼,就算享受了。
邴温故可舍不得南锦屏这么冷的天坐在路边摊吃东西,带着人直接去了镇上最好的酒楼。
“两位客观吃些什么?”店小二迎上来。
邴温故指着酒楼墙上的木牌对南锦屏道:“那上面是他家的招牌菜,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南锦屏现在跟邴温故学了不少字,墙上的菜单已经全部都能认全。可这是南锦屏第二次来酒楼吃饭,有些花里胡哨的菜单南锦屏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鸿运当头、佳偶天成……这些是什么菜呀?”南锦屏小声问道。
邴温故也不知道,他到了这里以后,也没来酒楼吃过几次饭,遂问店小二道:“你给介绍一下都什么菜。”
哪成想店小二竟然发出一声嗤笑,脸带嘲弄道:“没来过咱家吗?这两样招牌菜都不知道。”
南锦屏立刻被闹了一个大红脸。邴温故没有发怒,就用他那双古井无比的漆黑双瞳静静地注视着店小二的表演。
店小二被邴温故那黑沉沉地眼珠子盯的发毛,很快歇了表演,解释起来。“鸿运当头就是鱼,佳偶天成是盐香鸡。”
邴温故瞥了店小二一眼,语气淡淡,无怒无喜,听不出情绪道:“把你家招牌菜全都介绍一遍?”
店小二撇撇嘴,刚要说什么,对上邴温故黑漆漆的眼眸,到底没敢说不。
但是店小二也不老实,专挑酒楼里贵的食材介绍道:“要说招牌,就不得不提起炙羊肉,这可是咱家的招牌菜,来咱家吃饭的都会点一道。”
庸人喜吃食羊,不喜吃猪,又因为畜牧业不发达,导致羊肉价格昂贵,一般的百姓之家吃不起。
就算吃得起,买上一斤羊肉回家自己做,也比再酒楼里吃来的划算。所以来酒楼吃羊肉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
邴温故和南锦屏的穿着打扮,虽然没有补丁,干净整洁,在村人眼中也是好料子,那也只是普通人家,在这富贵郎君们穿梭的酒楼里,只能算下等,因此店小二才没把二人放在眼中。
邴温故颔首,“来一道。”
店小二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后失声道:“这一道炙羊肉可要二百三十文!”
邴温故静静看着店小二,好像再反过来鄙夷他大惊小怪。
店小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邴温故二人的消费实力,二三百文,都够很多人在店里吃好喝好一顿。
“我可告诉你们,咱们酒楼东家跟衙门有关系,你们别想吃白食。”
邴温故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二两来的碎银拍在桌上,“够吗?”
店小二傻了,没想到他前瞧不起的两个穷光蛋竟然真能拿的出银子。
只不过接下来再介绍菜肴的时候,店小二还是耍了一个心眼,专门挑贵的介绍。
邴温故没搭理店小二,只问南锦屏喜欢不喜欢。
南锦屏长么大小,就嫁到邴家吃过几天好东西,以前都没吃过,自然什么都想吃,然后邴温故就都点了。
最后两个人一共点了八道菜,还都是酒楼里菜价昂贵的招牌菜。
等厨房那边开始做菜,邴温故这才把酒楼掌柜请过来,掌柜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问道“两位客人可有什么异议?”
邴温故道:“你给算下账。”
掌柜不知道邴温故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给算了帐,一共一两二百文,邴温故先结账。
掌柜本以为邴温故是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把账结了,眉开眼笑道:“二位客观,结账不用着急,咱们酒楼可以吃完饭再结账。”
“是吗,瞧你们酒楼店小二对我们的态度,我还以为不先结账就要把我们轰出去呢。”邴温故语气淡淡,却让掌柜身后的店小二白了脸。
掌柜看看邴温故再瞅瞅店小二,就知道店小二准是把人得罪了,疾言厉色对店小二道:“怎么回事?”
店小二支支吾吾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给二位客人道歉。”
邴温故却不肯接这个,看向掌柜道:“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你家酒楼吃饭,听友人推荐,你家酒楼菜色和服务都不错,这才过来试试菜色。我们没来过你家酒楼,不知道你们家菜色都怎么个做法,便请你家店小二介绍介绍,结果这位小二哥的态度可是很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得很。”
店小二的脸色煞白,要知道这家酒楼可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之一,在这里当伙计比别家酒楼活轻松还赚的多。
“贵酒楼小二哥这个态度,掌柜的就不怕他得罪贵人吗?今个是我们两个书生,也就这般了。若是其他贵人呢,到那时候莫说店小二怎样,就是掌柜您都要跟着受牵连吧。”
邴温故从头到尾语气平平,慢条斯理,“掌柜,这样的店小二还是早点开了的好,免得给你还有酒楼惹麻烦。”
掌柜面色黑沉沉的,明白这是店小二惯常瞧不起人踢到铁板了。而这客人的威胁就是开了店小二。为啥说是威胁,这客人看似情绪稳定,实则处处暗藏玄机。
首先友人推荐,就说明友人是酒楼常客,而二人既是友人,就说明二人地位相当,也有吃酒楼的实力。这就说明,他们身边其他友人也有这个消费实力,得罪他们俩个,不仅仅是得罪他们俩个,还是得罪了他们圈子里的人。
二来,这人表明读书人的身份,就说明家里经济不会太差,太穷的人家供不起读书人。就算勉强砸锅卖铁的供了,那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哥儿读书。
这两位客人中有一位小哥儿,这小哥儿识字,能看懂菜单,绝对读过书,读过书的小哥儿岂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必然非富则贵。
掌柜有心保店小二,也不敢保了,毕竟眼前客人的身份贵重,他要是敢保,对方的意思是打算连他一起追究了。
掌柜直接对店小二道:“酒楼不需要你这样得罪贵客的伙计,你被辞退了。”
转头又对邴温故二人笑呵呵道:“一会儿我让后厨在给您二位添一道鸭子,算是本店的赔礼。”
邴温故微微颔首。
掌柜走后,南锦屏才小声道:“温故,你为什么要先结账,再找掌柜理论呀?”
邴温故耐心解释道:“人靠衣裳马靠鞍,世人多如是。你我穿着普通,若是未付账便寻掌柜争辩,掌柜多半也会如伙计那般认为我们故意找茬,吃白食。但若先付账,就先震住了掌柜,知道咱们不是来吃白食的,到时候你随便说什么掌柜自己就能给找一百种理由补全身份,自会处置得罪贵人的,给酒楼带来麻烦的伙计。”
南锦屏听后若有所思,许久才道:“其实被嘲两句没什么,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嘲讽比这严重多了,这么两句无关痛痒,我不在乎。没必要为了争这口气,一顿饭就花这么多钱。”
“夫郎,你不在乎,我在乎。”邴温故黑漆漆的双眸直直望进南锦屏的心底,“能不能不让你受委屈是我的本事,若是你成亲依旧要过成亲钱那样的日子,那么为什么还要同我成亲?况且一两银子罢了,今个儿若是没有这事,我本也打算要按照这个价格点菜的。”
许多人喜欢在感情中极限拉扯,不见兔子不撒鹰,生怕吃一点亏,整段感情充满算计。没等开始就已经心力憔悴。
其实往往这样直白的赤裸裸的感情才更加动人心弦,令人难以招架。
南锦屏感受着胸腔内心脏的狂跳,看着对面熟悉的面容,忽觉这人竟然有了几分英俊。
南锦屏以为这是自己开始喜欢上对方的错觉,却不知道邴温故确实在一点一点变帅。
从前邴大郎窝在家里,不与人交流,每日躲在阴暗的角落,整个人都是阴暗的。再加上邴家日子不好过,吃的不好,邴大郎瘦得皮包骨,再英俊的人都不好看。
现在的邴温故可是少年将军,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不凡的气度,再加上邴家吃的好,邴温故又每日锻炼,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变成健硕的肌肉。而他的灵魂和已经逐步开始和□□融合,□□受到影响,越长越像邴温故自己了。人自然变得英俊帅气。
吃过饭,邴温故带南锦屏去成衣铺里从内到外给各自买了一身成衣,两双成鞋。另外还买了各种颜色布料,一共共五匹,还有两袋棉花。
南锦屏嘴馋,喜欢吃零嘴,邴温故就带着人去点心铺子买了十斤糕点,分开装,五斤带回自家屋子给南锦屏独吃,剩下的留给过年的时候南家众人吃。
这时候吃不到时令果蔬,但是有水果做成的蜜饯干果,相较于农家人而言很昂贵,可是邴温故还是大手一挥买了十斤。
再就是糖块,这些甜滋滋的东西是南锦屏的最爱,因着这些梁氏之前都置办了,邴温故就只给南锦屏买他喜欢吃的。
红糖白糖大枣桂圆等等,南锦屏喜欢,邴温故又给买了。
这些都不是大头,大头是羊。在酒楼吃羊肉的时候,南锦屏喜欢吃炙羊肉,自己几乎吃了一整盘,邴温故记在心上,就买了一整只羊。
羊价几乎是猪价的三四倍,一只羊不过中等大小,二十来斤,足足花了三贯钱。
二人装满了一整车,再放不下一点东西才往回走。
路上南锦屏感叹道:“我是不是很败家?”
邴温故道:“没有,过年才这么花一次,又不总这么花。”
南锦屏摇摇头,“不是的,这一趟就够我家以前两年的花用了。可是明明花了这么多钱,我虽心疼,但是想到家里存银,又没那么心疼。”
邴温故温声笑道:“家里那几个存银也值得你惦记。”
“……”南锦屏一言难尽,小小声嘀咕,“那可是几千两啊。”
邴温故回眸,佛透过厚厚地车帘看到坐在车厢中的小夫郎,脸颊鼓鼓,气呼呼不服气的模样,眼神宠爱,“以后我会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做十万两也不过是买个小玩意罢了。”
南锦屏更小声了,“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