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屏赶紧拉了拉邴温故的袖子,眼神哀求他别说了,再说他都要烧着了。
“表兄!”姜憬淮看见沈清和被人架着出来,立马跑上去扶人。
沈清和状态特别差,脸色发青,眼圈下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邴温故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捂着南锦屏的鼻子。
“清和兄,这是又抽到臭号旁边了吧?”邴温故嫌弃道:“这臭味臭飘十里,看来没有我夫郎的福运庇佑,清和兄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
沈清和连续被臭号熏了数日,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哪还有力气跟邴温故做口舌之争,确认接过自己的是姜憬淮后,就放心地晕在表弟怀中。
姜憬淮赶紧把人扶上马车,叫仆从立刻回沈府,都顾不得跟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道别。
沈清和的阿娘何氏早就等在大门口团团转,一看见姜憬淮的马车就急忙忙奔上来。
“三郎怎地又抽到臭号了?”都不用多问,被臭号晕了几日,身上那股味道都腌进衣服里了,何氏一凑近就闻到了。
这若不是自己儿子,她肯定嫌弃的都不上前。
何氏一边招呼仆从帮着姜憬淮把人扶进寝房,一边叫人去喊大夫。
何氏先让人把姜憬淮放在外间,大夫来看过只说沈清和没有大碍,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再加上被臭号熏的。
何氏放下心,叫家仆帮着除去所有衣衫,再用肥皂水给儿子全身擦拭一遍,并且还让人把姜憬淮头发梳洗了,这才把人扶进内间塌上。
何氏知道沈清和的性子,她这个儿子最受不得脏污,就算昏迷着肯定也希望有人帮他打理的干干净净。
“把换下来的所有衣服都烧掉。”姜憬淮这一身衣服可不便宜,都够农家数年收成了,可是放在何氏这里,她压根不把这点银子放在眼中。
“我特意去大相国寺求的符,保佑三郎不要抽到臭号旁边,怎么这次一点也不灵验。”何氏语带埋怨,“上次三郎不是没有抽到臭号旁,已经时来运转了,怎么这次又抽到了。”
听着何氏的抱怨,姜憬淮想起邴温故的话,犹豫道:“姨母有所不知,我同表兄此次回乡考试,途中认识一对夫夫。那对夫夫中的夫郎,据说乃是福星转世,可以带挈身边之人,上次表兄氏借了他的运气,才没有抽到臭号旁。”
何氏看沈清和昏睡的还算安稳,留下几个仆从伺候,对着姜憬淮招手,走出寝房。
“这事我略有耳闻,似乎那家小郎君就是这次一直碾压四郎一头的小三元。”何氏道:“没想到他夫郎还有这般运道,有些人天生运气就比旁人好。”
何氏又叹气,“三郎一直心心念念要压过那位小三元,如今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考试结果如何?”
不用姜憬淮劝,何氏又自己想来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挺好。三郎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性子要强,从不肯落于人口。就算这次仍旧考了亚元,也没什么不好,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叫他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邴温故这头回到家中,南锦屏给他提前订好的大夫也到了。仍旧同之前一样的结果,邴温故身强体壮。
考试这种东西再怎么样,都费神费脑,邴温故还是如往常的习惯,先睡上一日夜,养养精神。
南锦屏已经习惯邴温故这种作息了,并未担心。
之后的日子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邴温故继续读书学习,倒是期间姜憬淮来了一次。
“锦哥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姜憬淮背着手大踏步进来,后头跟着常胜,常胜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筐。
“这是什么?”南锦屏起身去看背篓中的东西,然后发现是一封封信。
“惊喜不?这都是书迷给你写的信。”姜憬淮笑呵呵道:“盖中宝说评书爆了,现在说《东哥儿重生记》场场爆满,有时候票都抢不到。”
姜憬淮从怀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南锦屏,“这是分成。”
“这么多!”南锦屏惊讶,这才一个多月而已呀,评书的分利就这么高,南锦屏怎能不惊讶。
姜憬淮得意,“这还是只是你自己的那部分,我的分成我已经扣除了。”
“怎么会这么多?”南锦屏问。
“当然是大家都喜欢看。原先只有盖中宝一个人说《东哥儿重生记》,这评书火了后,盖中宝这头实在排不开场,他的徒弟们又想讲,这不就一起安排上了。整个汴京都在说,咱们赚这点算什么,盖中宝自己就拿了五成。”
南锦屏开心的跳起来,“温故,你看见了吗,我写的话本子真的火了,都有书迷给我写信了。”
邴温故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夫郎那是最棒的!”
南锦屏高兴道:“我要把全部信都读完,然后一封一封给他们回信。”
“这倒不必。”邴温故知道南锦屏没经历过这些,有很多事情不懂,耐心解释,“夫郎,你写的话本子,做的事都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纵然有拥趸,但是一定会有更多的人骂人。”
姜憬淮,“而且会骂的很难听。不过这些人你真不必理会,那就是上蹿下跳的小丑罢了,一个个自己没本事,也就能在女人和双儿身上耍耍威风罢了。”
南锦屏高兴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的话本子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姜憬淮问:“要不然先让渊亭帮你看一遍,那些不好的信,你就别看了,只看好的。”
“不,我要自己看。”南锦屏坚定道。
姜憬淮看向邴温故,邴温故这个一向护南锦屏如老母鸡护崽子似的人却道:“让他看吧。”
姜憬淮急道:“你不知道那些文人的嘴有多毒,他们骂起人来,有时候我阿翁都承受不住。渊亭,你不是最在意锦哥儿了吗?你就不怕锦哥儿受不住。”
“我会看着他,如果他真受不住,我自然就不让他看了。”
“可是……”
邴温故打断姜憬淮,认真看着姜憬淮,“我夫郎是雄鹰,非金笼之鸟。”
姜憬淮只感觉心神一震,他心中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邴温故要的从来不仅仅只是给南锦屏耍些名望那么简单,他要的应该是让南锦屏站在众山之巅。
姜憬淮目光复杂地看着邴温故,这一刻他意识到邴温故能凭借自身本身,从一介农家子杀到汴京,占了小三元,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运气,还有他脑中那些与众不同的深刻思想。
姜憬淮意识到邴温故要把南锦屏推到怎样的位置后,就没再出言反对。
“一起看吧。”邴温故坐到南锦屏身旁,因为二人的双手要拆信,邴温故无法握着夫郎的手,就用自己的一条大腿,贴着南锦屏的大腿,无声地给南锦屏传递力量。
南锦屏明白邴温故的意思,冲他笑了笑。
三人开始拆信,谁也没挑,摸到哪个算那个。
邴温故只看一眼信上的笔记,大概就能拆到信中的内容。
就犹如这第一封信,乍看信上笔迹龙飞凤舞,似乎还不错,可实际上,只有神韵,没有风骨,是个花架子。
再看信上内容,那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通篇下来,表达的中心思想无外乎一个:女子和双儿应当从一而终,怎可有一女或者一双儿侍二夫的思想。
东哥儿身为一个双儿,即便重生了,那也该嫁回原夫郎。
并且痛心疾首地斥骂东哥儿不知廉耻,简直就是淫夫荡夫。
邴温故嗤笑一声,随手把信扔在一边,“白痴。”
南锦屏这时候看完手中的信,问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邴温故没有隐瞒,但是也没说的那么详尽,“骂东哥儿,说东哥儿不守夫道,该沉塘。”
“你手中这封信呢?”邴温故问。
“骂我的。”
姜憬淮一下抬起头,紧紧盯着南锦屏的双眼,生怕他一个受不住哭出来。
可是南锦屏却意外的平静,他的大腿紧紧贴着邴温故的大腿,似乎真的从邴温故身上涉及到了强大的力量。
“说我写这种话本子,教唆女子和双儿学坏,目的不纯,其心可诛。应把我抓起来上重刑。”
南锦屏说的轻飘飘,但是邴温故和姜憬淮都知道信上用词一定比这恶毒千倍万倍。
“你还好吗?”姜憬淮担心。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眼睛,“我还好,这没什么,早在我写这种女子和双儿反抗的话本子之时,温故就跟我讲过我要面对什么,我不怕。”
南锦屏说完,就继续看别的信了。
三人一直看到晚上,不过看了三分之一。其中只有廖廖数封支持南锦屏的书信,就这数封信,几乎都是小娘子和双儿写的,谈的也并非时下男尊女/双儿卑。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他们大概没有打听到无为先生是个双儿,以为他是一个怜惜女儿和双儿的风流郎君,一心想要给南锦屏做妻做妾。
倒是有一封很特别的信,笔名叫做愿来生不再投胎成双儿。
这封信讲述了笔者自己的故事,很悲惨,东哥儿的人生简直就是这位笔者的缩影。
笔者写的很动情,大概哭了,信上的墨迹被晕染了一大片。
南锦屏放下信,大声宣布道:“我决定了!”
邴温故和姜憬淮同时看向他。
“我决定以后更加坚定地写更多这样具有反抗精神的话本子,我要让更多正在经受压迫的小娘子和双儿看到他们还可以反抗,还可以有更多不同的人生。”
“你不怕吗?会有更多的人追着你骂?这些对比你以后受到的骂名,九牛一毛!”姜憬淮道。
“我不怕。我怕的是我们一直被压迫,憬淮,你别忘记,我也是双儿,如果不是温故为我造了一双翅膀,又教我怎样飞翔,我也是被压迫的一员。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所有娘子和双儿都被压迫的时候,我又能自由到哪里去呢?”
南锦屏眼睛很透,是那种没有杂质的清透,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就像温故常跟我讲的一样,所有双儿和娘子皆不得自由的时候,我看似自由,实际上不过只是在温故给我铸造的金笼之中舞动罢了,哪有真正的自由。”
南锦屏此刻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刻他无与伦比的明白他写话本子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要的是平等的权利,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因为双儿的性别被人指指点点。你们男人可以做的事情,我们双儿或者小娘子一样可以做,而不受到歧视。”
姜憬淮呆呆地看着南锦屏,这一刻的南锦屏仿佛带着光一样。
邴温故笑了,这就是他的小夫郎,他一直都知道,南锦屏看着温柔,其实柔中带刚,有着一股坚不可摧的韧性。
这就是他爱着的人啊!从灵魂深处闪闪发光,怎教他不爱!
第74章 解元 苗氏慈母之心
“温故, 我知道我下本要写什么了。这些骂声不会让我退缩,只会更加坚定我前进的脚步。”南锦屏握着拳头,眼中满是坚定。
到了放榜的日子, 邴温故只派了平安一个人去看榜,南锦屏想去,邴温故没让。
“这时候皇榜下人挤人, 头挨头,你去再挤到你。”邴温故对自己有信心, “你在家等着信就行了。”
“其实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你能中解元还是亚元?”
邴温故笑了,“怎么担心我败给沈清和?你放心吧, 不会的。”
南大郎紧张地搓手,“大郎和锦哥儿怎么坐到这么淡定的, 这可是乡试啊,考举人啊!我听说本次乡试只录取一百多名, 整个大雍朝参加乡试的学子万万千千计, 就只取一百多名, 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郎和锦哥儿怎么还能这么有信心?”
邴四郎蛐蛐道:“哥夫从前可不这样狂妄自大, 一定是让我大哥给带坏了。”
南大郎不敢说,但他深以为然。以前锦哥儿多乖啊, 你看现在每日跟个假小子似的,说跑出去一天就没影一天。不过南大郎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锦哥儿也是快乐的,邴大郎把锦哥儿养的真的很好。
“阿郎,郎主……”远远地就听到平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南大郎和邴四郎几乎同时跳起来狂奔向平安,并冲着平安道:“可中了?”
“中了, 中了。”平安扯着嗓子大喊,声音洪亮的从街头到街尾都能听到。
南大郎和邴四郎只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那颗悬着的心就彻底放下来,二人当场抱在一起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