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我笑起来,“溜溜球?”
向迪吃完了东西,说:“嗯,之前我从家里翻出来的。”
“新的?”
“应该是。”
我有点喜欢,但又想起自己上一次玩这个大概是小学时代。于是我把车停好,站在太阳底下试着玩了一次溜溜球。第一次没有成功,我很快又试了第二次,这回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我很兴奋地想让向迪看一看,却没想到一转身向迪已经不见了人影。
向迪给我发微信:【我去楼上收拾收拾,你在楼下玩会溜溜球吧。】
我震惊地打字:【你糊弄我。】
向迪:【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
我记得从前看过不少溜溜球的比赛,那些人玩的更好,花样更多。小时候一看就入迷,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作业没写,时间唰地一下就过去好几个小时。我也试过玩出些花样来,但说实话根本学不会,强行装逼只会加剧溜溜球的耗损。
我就这样拿着向迪的溜溜球在他们小区里乱逛了一阵,这段时间,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站在一段回廊下方,能感受到背部被阳光晒得很舒适。又过一会儿,我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还有小动物特有的喘气声。我收起溜溜球,站在阳光下对远处回廊的尽头看,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狗尾巴。
是狗吗?我情不自禁地追过去。
我喜欢狗,以前养过一只,但很多年都没有再养,偶尔还是想要撸撸小狗。
我用嘴嘬嘬嘬了几声,前面的狗无动于衷。我不甘示弱,又继续追上去,每次转弯的时候它都恰好给我留下一段小尾巴。过了一会儿我有点奇怪地想,不是吧,这狗是不是故意逗我玩。
向迪家的小区确实有点大,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再次经过那团枯萎的人工造景,又穿过另外两条回廊,拐过几个弯后,终于看清了那只小狗的全貌。
一只陨石边牧。
它自己咬着绳子,微微歪过头看我,而后又向坐在凉亭里的男人跑去——我轻轻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人弯下腰,摸了一把小狗的脑袋。接着,他转过脸来,我的疑惑都化成一句带着惊讶的低喊:“陆星星!”
陆星洲看着我。
晕倒,都怪向迪,向迪给我洗脑了。
我差点咬到舌头,感觉脸颊的温度蹭的一下子上升,我说:“不是!陆星洲。”
“嗯。”他说,“你在干什么?”
他还记得我吗?我的心跳得厉害。怦怦,怦怦。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过去,很尴尬地说:“我跟着小狗来的,嗯……这是你的狗吗?”
“是。”陆星洲应道。
我问:“哥哥你是本地人?你家住这里吗?我朋友家也在这里。”
他说:“我姨家住这里,我不是本地人,只是来过年的。”
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四周的光线更加明亮,在这间凉亭里,四面八方都是空旷,仿佛任何心意都无法藏匿。我努力找寻着新的话题,说:“哦……那,那,那个……嗯……其实也没什么事,你玩溜溜球吗?”
陆星洲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懒洋洋的,眼神也停留在边牧身上。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皮靴很干净,看起来和前段时间那个很酷的他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我还是很快发现陆星洲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头发。
短了。
不像是去理发店修剪过的样子,反倒像是有人随手拿了把剪刀,咔嚓一下剪去大半,乱糟糟的。
也许是我的目光实在太明显,陆星洲很快摸了下边牧的头,命令道:“再去转一圈,五分钟后回来。”
边牧呜了一声,又咬着绳子自己跑走。陆星洲回过头,看着我说:“不玩,你玩吗?”
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我说:“嗯。”
他说:“那你玩一下我看看。”
我说:“好。”
我把口袋里的溜溜球拿出来,又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这回陆星洲终于很快地笑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但很可惜,只是个很短暂的微笑。陆星洲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石凳上,他偏过头,阳光照亮了他的脸,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围着他旋转起来,我有点看不清他的眼睛,他说话声音很沉:“记得,小宋。”
“叫小安或者小南都行!”我硬着头皮开始给陆星洲表演溜溜球,但只会最基础的,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有一次收回来的时候还失败了。
靠。我简直想抬手给自己一拳。为什么要提溜溜球这件事,我是神经病吗。
不过陆星洲倒是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看我玩溜溜球。
这下好了,我觉得“五分钟”一时之间变得很短又很长,期待边牧不要这么快回来,又觉得自己在陆星洲面前实在太傻,怕他在心里笑话我——这小子该不会是个智商低下的跟踪狂吧。
我想着想着,突然把心里的担心自问自答了一遍:“哥哥,我不是故意跟踪你,我只是来找我朋友玩的。”
陆星洲微微一愣,随后说:“我没说你在跟踪我。”
我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陆星洲笑了起来。我想问陆星洲的头发为什么变成那样了,还想问能不能加他的微信,但我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五分钟结束了,边牧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开心地围着陆星洲的脚下打转。陆星洲抬起手对边牧说“坐下”,他让我摸一下小狗的头,我顿时热泪盈眶地摸了好几下。
之后陆星洲站了起来,正好向迪也给我打电话,我没接,陆星洲顺势对我说:“拜,小宋。”
“接电话吧。”他又说。
“好。”我点点头。
我把向迪的电话接起来,眼睛还在看着陆星洲,听见向迪在那边疑惑地说:“宋安南你跑哪儿去了啊——我到处找不到你人。”
这时候,陆星洲牵着边牧离开,走下凉亭的台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我说:“对了,也祝你新年快乐。”
第5章 装一下
年三十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我哥做了一桌饭,我爸也清醒了一阵子,我们打开春节联欢晚会一起看了半小时,我爸难得问了我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不过这之后,他又跑出去喝了不少酒,谁也管不了谁了。
距离我无意中在向迪家小区遇上陆星洲已经过去几天,后来我又借口去那儿转悠,却没再碰上过陆星洲和那只太过聪明的陨石边牧。
我还没把这件事告诉向迪,我好像暂时希望这件事只藏在自己的心里。
并且,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陆星洲,就像是此时此刻,我们在东岛的秘密基地里聊天,向迪说我在装自闭儿童,其实我是在想陆星洲。
向迪的那帮混混哥们也都陆续毕了业,很少有人会离开这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无论怎样,大家看起来都还挺开心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发现我和向迪离开的这半年里,不知道谁淘了一个迪斯科球挂在那儿,现在我们把窗帘一拉,迪斯科球不要命地旋转,并且坚持不懈地向各个方向发射刺眼的光。
有人缠着向迪说说出去打工的事情,向迪又把给他二舅当“牲口”用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遍,众人笑了一会儿,转头问我学校如何。
“挺烦的。”我十分诚恳地说,“不想上学。”
一帮人又是:“不行不行,宋安南你要好好读书。”
我:“……”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没过一会儿,一群人的话题又来了一个超级大转弯——向迪这半年来丰富多彩的感情经历如同过山车,不带着大家转上两圈实在浪费。只不过在向迪的讲述中,他很巧妙地隐藏了自己被骗两万块以及被绿的事情。
我没有拆穿向迪。我只是观察着向迪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已经从前段时间的失恋状态中走了出来,再一次的,我欣赏他的坚强。
向迪的视线扫过人群,很像是一个散漫的国王,他数了数人头,突然说:“不对,老齐呢?他怎么没来?”
“老齐没来吗?”
大家开始找老齐,发现他人真的没来。向迪有点生气,兄弟之间要讲义气,怎么叫他来喝可乐都不来?太不应该了!向迪开始给老齐打电话,又过半个小时,我们等来了老齐的——战损版本。
毫不夸张,老齐走进来的时候全场寂静了整整五秒钟——他的右半张脸红肿了至少一倍,眼睛变成了一条缝,脖子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他实在是……实在是太惨了。
向迪第一个站了起来,沉声问道:“老齐,谁把你搞成这样了?!”
“这绝对不能忍!”
“老齐你说!”
老齐缩了缩肩膀,讪讪笑起来,连忙安抚道:“大家先坐吧,我没事……是我爸打的。”
清官难判家务事。大家刚刚想要抄家伙出去为老齐拼命的劲头降了下来,只是谴责道:“老齐你爸这是下狠手啊,犯什么错能把你打成这样。”
战损版老齐看上去很为难,被一群人围在沙发中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有点落寞地打了个马虎眼过去:“没什么,不听话呗,就跟我爸犟嘴吵了几句。”
老齐的说法苍白无力,颇有点“官方”意味,我们只好笼统地安慰了他两句。本来晚上打算一起去吃烧烤,鉴于老齐的情况,大家把他安排到烧烤店隔壁的粥店,老齐只能可怜兮兮地闻了闻烧烤的味儿。
吃完饭散伙,我和向迪找了个网吧上网,进了双人小包间,向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滋滋滋地震动不停。他神情严肃地看了半天,两条眉毛一会儿飞起来,一会儿低下去,嘴里喃喃念叨着:“我靠我靠。”
作为一个网瘾青年,我这时候已经打上游戏了,只能一心二用地问:“嗯嗯,怎么了?”
“我可能知道老齐为什么他爸打得那么狠了。”向迪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集中精神,手上飞速操作,和队友一波完美配合打掉对面,等赢了这一场之后,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为什么呢?”
向迪的电脑还没开机,他看着我,说:“老齐……他可能是出柜了。”
“出轨?”我没听清,“老齐什么时候有的轨?”
向迪说:“不是那个,是说老齐是个同性恋。”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但我也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
以前高中时我和向迪一块出去玩儿,当时就听说过十一中的一个男生,和十三中的一个男生在补习班放学之后接吻。
十一中和十三中都比我和向迪的高中强一些,他们当年在搞冲刺班,本来两所学校就是竞争关系,却没想到还有人偷偷做这种事。
不过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也有人说这都是捕风捉影,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还有就是上大学之后,我们隔壁系的一个男生在贴吧里直接对另一个男生表白了,但比起高中时期的那件传闻,贴吧表白反而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
我想了想,说:“哦,然后?”
向迪又嘶了一声,惊奇地看着我:“宋安南你这么镇定是我没想到的。”
我说,我们以前就听过不少关于同性恋的事情。向迪说,我完全忘了,十一中和十三中以前那两人这么猛?我无语地看着他,向迪的记性是真的很差。
向迪的注意力全都被老齐吸引过去了,网吧双人包压根就是浪费。他低头刷着手机,忽然抬起头对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向迪拽着我的卫衣帽子就要走,我赶紧气沉丹田,用尽全力把最后一把游戏打完,认真地说:“我不能坑队友,等我一下。”
向迪:“……”
向迪带我去的地方在西岛市中心,一家我们从来没去过的酒吧,到了门口才发现还有另外两人,都是白天在秘密基地里的兄弟。
他们说:“老齐出柜就出柜,被打了也算是为爱牺牲……听说他对象就在这里面上班,是个领班。”
向迪说:“那我们看看去。”
我没什么意见,单纯地觉得他们的这种行为很无聊。但话又说回来,我和向迪的生活一直都挺无聊。西岛玩的地方很少,来这里打发时间也可以。不过……我们四个人刚走进去,就有不少人盯着我们看,其中一个几乎是明目张胆。
那男人长得不难看,只是看着我们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向迪一身正气,还以为他要来找茬,就问:“你看什么?”
对方眨眨眼睛,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了。我们四人找到位置坐下,点了酒后,整个酒吧的光线又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