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 第21章

江褚寒从屋里出来,这一夜的雨像是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鸦青还等在外面,他听动静过来,朝江褚寒道:“方才仵作来了,已经去检查那使臣的尸体了。”

江褚寒听了没什么反应,他望着这大雨,脸上纠结一般,他眉心拧了拧,“你去找把伞过来。”

鸦青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他从旁边门口拾了把伞过来,他提着伞,等江褚寒接下来的意思。

可江褚寒直接将伞自己拿了过去,他又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在屋檐落下的雨幕前站了会儿,江褚寒撑开了伞。

“世子……”鸦青在后面喊了声。

江褚寒没应,他从楼下放置的灯笼里找了一把,提了灯笼,就顾自一个人走进了大雨里。

大雨哗哗地敲打在伞面上,鸦青停在后面,“世子是要……”

他这声音全淹没在雨声里了,江褚寒别的声音都听不到,那大雨像劈头盖脸地落在他头顶上,他怕灯笼被雨浇灭了,倾了些伞在身前,那伞几乎只能盖到他一个头。

江褚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肩头,那秋日的寒雨带了些凉意,他整个后背都寒凉一片,但江褚寒低着头,用那灯笼上方寸的光照着地上的石子路€€€€他在找方才丢的那个钥匙。

江褚寒忍不住问了自己:他是欠了卫衔雪什么吗?

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梦,江褚寒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周围的雨声哗哗的下着,那残存的醉意早被淹了干净,江褚寒清醒地记得自己从前做了个梦,梦里的卫衔雪和现在的他有些不一样,一个随波逐流生性软弱的质子,受了什么苦都自己挨着,像个谁都能拿捏的软柿子。

就连江褚寒曾经带着满身是伤的他回到京城,他也能柔弱地对他一笑泯恩仇。

这样的卫衔雪简直不欺负都可惜。

梦里的江褚寒跟卫衔雪没打过多少交道,所以这个软柿子送到跟前,他捏了就捏了,也不觉得可惜,即便他看到卫衔雪满身是伤地躺在大狱里,他所生的怜悯也并没有让他觉得悔过。

可他从那没有结局的梦境里面醒来,满心的愧疚好像是要淹没了他的心绪,就连看到这个与梦里判若两人的卫衔雪,他也忍不住想对他产生些许的歉意。

怎么说他从前也算是利用过他,也算是为难过他,他把那梦塞进虚假的回忆里,还试着当那个冷心冷眼的江世子。

江褚寒还在低头找着钥匙。

鸦青的声音忽而穿过了风雨,“世子可是在找钥匙?”

雨太大,江褚寒在那昏暗的石子路上有些看不大清,他仰起头,就听鸦青道:“方才属下,属下已经让人找回来了。”

“……”江褚寒捏得伞骨都要断了,“你不早说?”

鸦青木楞地站在那里,“世子,世子恕罪……”

他也没说要去干嘛……

江褚寒直接把灯笼丢在地上,重新把伞盖在头上,可江褚寒后背都已经湿了,他从屋檐外走进来,连衣摆都在滴水。

鸦青看了眼江褚寒铁青的脸,“世子……”

江褚寒也不知道心里的火是被雨浇了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没发火,只冲鸦青伸出手。

鸦青颤着手把钥匙拿出来放在了江褚寒手上。

那小小一枚钥匙落在江褚寒的掌心,他手一捏,就能藏进手里,他现在还有些又把钥匙丢出去的冲动。

“世子还是,还是消消气……”鸦青从江褚寒那儿把伞拿过去,他看到江褚寒后背湿淋淋的,“马车里还有衣服,属下替世子拿过来。”

说罢鸦青又打着伞冲进了雨里。

等到鸦青回来,江褚寒已经上了楼。

江褚寒直接走进了卫衔雪所在的屋子,他那滴着水的衣服带了一路的痕迹,他走路有些冲,卫衔雪看到他过来,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

“世子这是……”不说他这脸上是为什么生气,卫衔雪很少见到江世子这么狼狈。

江褚寒看他没好气,他捏着那钥匙,站在卫衔雪跟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友善。

江褚寒不说话,卫衔雪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提着锁链想要行礼,“拜见……”

可江褚寒扯了他手上的锁链一把,抬了抬手,但他一会儿又松开了,他往旁边一转身,直接往榻上丢了什么,“你自己打开。”

卫衔雪诧异一看,他丢的是把钥匙。

“世子……”卫衔雪还是有些吃惊,江褚寒这就……放过他了?

“你发什么呆?”江褚寒在旁边抱着手臂。

卫衔雪去把钥匙拿过来,那钥匙冰凉,仿佛上面还带着寒雨的凉意,“多谢世子。”

江褚寒颔首看着卫衔雪,注视着他自己解下手上的镣铐。

鸦青正上楼来了,他抱着衣服站在门口,“世子,衣服送来了。”

江褚寒这才觉得身上冷冰冰的不舒服,他摸了自己湿透的衣袖,“进来吧。”

鸦青带着衣服进来,江褚寒的手碰了下那衣服,但他想到什么,把手又放下了。

“你€€€€”江褚寒转过身来,卫衔雪才刚解下手上的手铐,他揉着手腕,接着就和江褚寒的眼神撞了当场,江褚寒居高临下一般点了他,“卫衔雪。”

他横着眉一字一句:“你去给我更衣。”

第24章 :更衣

卫衔雪手间一顿。

鸦青抱着衣服已经往卫衔雪身边走了,他把衣服递出去,“劳烦卫公子。”

卫衔雪手腕被锁链硌得有点疼,他没接,却见江褚寒已经转身往屏风后去了。

“卫公子。”鸦青头一回有些无奈,方才世子去雨里边找钥匙的场景实在有些吓人,他找着了倒还好,关键钥匙还没让他找着,鸦青跟了江褚寒这么多年,也不敢现在去触他的霉头。

“您就去吧,世子方才……”鸦青一惯平静的眉目皱成一块,“方才钥匙丢了,世子是亲自去淋雨给您找回来的。”

这话卫衔雪觉得比刚才看见江褚寒一身湿漉漉的还要让人意外,江世子一惯拿他寻个乐子,竟然会……为他淋雨去找钥匙?

卫衔雪忍不住瞟一眼屏风后的江褚寒,他停在那屏风边上,过来的视线像他若不同意,能给他找足了麻烦的生气样。

更不像是会为他淋雨的样子了……

但卫衔雪还是将衣服接过去了。

鸦青这才松了口气。

卫衔雪错开鸦青的身,却又问了一句:“敢问鸦青大人,这钥匙为何会丢?”

鸦青:“……”

其中的细节鸦青不便说。

卫衔雪叹了口气,抱着那堆金贵的衣服去了屏风后面。

江褚寒衣服湿了竟然也不脱,他就站在那儿干等着,还阴阳怪气地嫌卫衔雪慢,“卫公子尊驾如此慢,我还以为你不情愿过来。”

卫衔雪先把衣服放在一边,“世子都开了口,我自然不敢不来。”

江褚寒抬起胳膊,“你又觉得是我逼迫你了?”

卫衔雪不吭声,他绕到江褚寒身后,从后面解开了他的衣领,江褚寒穿的衣服向来是顶好的料子,滑软的面料还能支棱得分明,卫衔雪替他把外面那层衣服脱了。

里面的衣服需要解下腰带,卫衔雪碰了下江褚寒的腰,“世子……”

江褚寒闷声咳了一下,他后腰上有道从前的旧伤,如今好了,就是碰上有些容易喂,于小衍发痒,他故意埋怨:“你手也太轻了。”

卫衔雪手撤了撤,江褚寒自己把腰带解了。

外头那层衣服打湿了,衣服上的味道也就淡了,如今褪掉外袍,卫衔雪离他太近,幽幽的味道立刻就往他鼻子里涌。

清冽的酒味其实并不浓厚,更多带了些并不艳的脂粉味。

卫衔雪不小心碰了他的后颈,“世子方才是从何处过来的?”

江褚寒平时其实很少让人近身伺候,也没什么人碰过他的脖子,若是要碰,最多是跟人勾肩搭背的囫囵样,他觉得有些痒,却还受着,他回问过去:“我去了何处,你很想知道吗?”

卫衔雪将他衣服褪到手间,淡淡道:“世子身上香味奇特,我是未曾见过世面的。”

江褚寒在回春阁待久了,自己闻不着味道,他嗅了嗅,卫衔雪走到他跟前,伸着手要给他解里衣了,江褚寒只嗅到了一点卫衔雪身上的味道,“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乌宁殿哪有什么香。”卫衔雪勾了一下他的衣带,又没解下来,动作有些慢,“时至秋日,最近晒了些菊花,许是沾到衣服上了。”

“菊花?”江褚寒觉得是有些像,他衣带的结打得紧,卫衔雪手伤了,许久也解不开,江褚寒低头瞥了好几眼,咳了一声,“我自己来吧。”

他喉间微涩,退过去两步,自己把里衣解开了,里头就是他的皮肉。

卫衔雪这会儿转身去拿新的衣裳,没看他两眼。

江褚寒把衣服脱了,旁人虽只见着江世子出去玩乐,但他的功夫其实并没有搁下,那胸腹上有些沟壑,他一眼挑起,卫衔雪却是半眼也没看他。

江褚寒把视线悻悻地收回去,露着后背朝卫衔雪转过了身。

卫衔雪拿了里衣过来,“我手冷得很,世子还是自己来吧。”

江褚寒没答他,卫衔雪对着那后背,只好还是上前去了,他把衣服展开,穿着袖子把衣服拢上他的肩头,卫衔雪的手擦过了他的肩和后背,那手指是真的冷。

江褚寒自己系着绳结。

“卫衔雪。”江褚寒忽然道:“当年我若是真从陛下那里把你要过去了,你是不是每一日就要像今天一样。”

他系了衣带转身,“伺候我更衣?”

“世子想买个下人,哪里买不着?”卫衔雪去拿旁的衣服,话里还是不起波澜:“怎么非要从陛下那里寻不自在。”

江褚寒自己去接衣服,隔着那层布顺带抓了下卫衔雪的手腕,“那能一样吗?你卫公子平日不声不响,这条命还是值钱的。”

卫衔雪无奈地仰起头,“那世子还就是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江褚寒系好领口,他垂下袖,“不着急,等过了明年,你好像也到了立府的年纪。”

卫衔雪手里还剩了件外袍,他捧着没过去,“江世子……”

江褚寒自己过来,他展开手,“等你出宫,我还免不得要喝你开府的宴请酒。”

卫衔雪捏了下衣服,只好再给江褚寒披上外袍,“世子这意思,是要替我去向陛下求情?”

“我给你求情?”江褚寒盯了下从背后绕过来的手,“咱俩这关系去求情,你就不怕陛下再误会什么?”

卫衔雪没好气地笑了笑,“陛下耳清目明,自然分辨得出真情假意。”

江褚寒穿好衣服,转身截断了卫衔雪要出屏风的路,“那你就是骂我昏聩,我可分不清你的真情假意。”

卫衔雪想了想,挑起眼来,这一夜第一回主动同江世子对视了回去,他那双眼睛生得天生的温润水灵,我见犹怜似的,“我到底什么意思,世子当真分不清吗?”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