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 第109章

第115章 :病倒

江褚寒掐着葡萄皮,心里骂了句:又上这老狐狸的当了€€€€这如出一辙祸水东引的缺德法子,怪不得阿雪变成如今这样,原来都是这个老狐狸教的。

褚霁跪在御前,算是稳重的二殿下有些战栗地低下头,宫宴众目睽睽之下,这祸算是闯大了,守卫不严再往上添上出了人命,把人送上大殿,不仅折了陛下的颜面,更是靠得上谋逆叛乱的大罪。

如今江世子同褚霁这是梁子结大了,此前无论怎么嘴上说说,那明面上还是没到翻脸无情的地步,而现在褚霁绝不会再多想,必然把这祸事扣在江褚寒的头上,往后就是撕破了脸面。

可江褚寒若是想找褚霁的晦气,还用不着这么自找麻烦的法子。

这事情分明是给他自己也添了祸端,就连褚苑方才都疑心到他身上,那朝中一个个的人精……这不顾旁人死活找麻烦的做法,引着人互相捅刀子,这是逼着他往后都要同褚霁划清界限,再无回旋地余地地把位置站稳了。

江褚寒后悔方才怎么没一刀把尹钲之捅死。

陛下脸色难看,他冲着大殿里的尸首盯着,像是气急忽然咳了几声,旁边的内宦赶紧替他顺着气,陛下缓过气来,拍着桌子喊了“彻查”。

随后他没管舒王殿下的死活,带着人就摆驾回宫了。

褚霁埋头起来的表情难看得像吃了苍蝇,他望了江褚寒一眼。

宫宴不欢而散。

年节宫里出了这么大岔子,过不好节的人一大把,江褚寒回府的路上兴致不高,他想着什么出神,被外头一声烟花的响声才给叫回来。

马车滚过京城里宽阔的街道,他掀了掀马车帘子,被冬日夹杂了雪的冷风糊了一脸,但他在外头听见一阵孩童的嬉闹。

街边正有小孩点着炮仗,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得像是掀起盖来敲锣打鼓,几个小毛孩子脸蛋被冻得通红,还是伸着爪子四面乱舞,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

京城里的富户也大多会放点烟花,比不上宫里点的斑斓绚丽,“咻”一声上天也炸出个满堂彩来,和和气气的热闹年节就这么过出来了。

江褚寒的半边侧脸被天上的彩光照出分明的轮廓,他居然对着外头的年味露出个不自觉的笑来€€€€近几年的确是愈发安宁了,说起四境安定少不得镇宁侯的功劳,连马车上的大公主也是居功甚伟,打仗的时候动荡不安,苦的都是百姓,这世上除了开疆拓土的野心帝王,没有什么人喜欢打仗,周遭再安定一些,镇宁侯回京的机会都要多一点。

但少不得要有各种麻烦找上来,江褚寒记得再过两年,也该到了燕国重新起兵的时候,那件事情江褚寒还没好好想过,何况他对事情并非一清二楚。

“想什么这么出神?”褚苑借着缝隙一道往外头看。

“我在想如今的大梁到底如何。”江褚寒放下帘子回过头,“要说四海清平,咱们陛下……”

他有些不好说下去,永宴皇帝最擅长的不过牵制人心,不管从前朝堂上林立的太师府与侯府,还是如今一面给卫衔雪画了个来日花团锦绣的大饼,一面又提了褚霁当了舒王,他能轻易就让人自己斗下去,不管底下如何,面上总是风平浪静的。

至于下面的百官与天下百姓,当年战乱之后朝局安定不少,不打仗了可以休养生息,陛下倒是不爱苛捐杂税,但大梁这些年下来,像个满罐子装水的大铁缸,些微一晃就是满地折腾狼狈,什么事情办下去都麻烦横生€€€€譬如年前的天灾,流民涌进京城几乎要乱了套了,宫里安置的法子迟迟才拿出来,还不如卫衔雪那一步逼着褚霁犯了错,把事情闹大了才立马有了主意,又像西河那边的案子,西河的事情传进京城怕是有两个月了,听卫衔雪那边的意思是年后才过去办,这都是人命案了,还能拖上这么久,江褚寒都替人觉得着急。

都不说其他的恩怨了……

“阿姐,你真的不怨陛下吗?”江褚寒很轻地问了声,“我觉得他挺混蛋的。”

“……”褚苑脸上神色不多,“若说当父亲,他是挺混蛋的。”

江褚寒揣着心事,另起了话说:“阿姐离京是什么时候?”

“元宵之前吧,近来西陲那边有些不安定的事,怕是耽搁不得。”褚苑挑眼道:“褚寒可要随我走一趟?你那侄子都好几岁了,还未见过小舅。”

“好啊。”不想江褚寒居然应了,“我要请旨去西河一趟,到时候西行一道,我带阿雪一道去。”

褚苑提前不知道这事,“阿雪他……”

江褚寒只点了点头,他像知道点什么事,心事重重的,不想褚苑拉了下脸:“你还西行,你今日大殿上那一出……”

“这事真不是我干的。”江褚寒皱着眉道:“我又不蠢,真想毁他面子,我不如去揍他一顿来得直接,只是那小太监……”

江褚寒话说一半,“这事阿姐不用管,那小太监和褚霁自己脱不了干系,想要把祸水引到我身上,他自己得先摘清,咱们……咱们回去放点炮仗。”

江世子撩着帘子就冲外头喊:“咱们买点响亮的回去。”

……

这一年到了头,江侯爷未曾归京,但侯府里过得也不算冷清,江世子一掷千金请京城里看了大半夜的烟花,等到后半夜这才回了卧房。

江褚寒一个人的时候其实过得潦草,母亲早逝,父亲不在京城,侯府里几乎都是大老爷们,也没个什么人来照顾他的起居,他自己€€饬出来也全靠脸撑起来风流潇洒,再遇着点什么伤痛,有时候挨一挨也过去了,他是到大半夜快要躺下了,才摸到手上的伤好像还是得上点药。

江世子不照镜子,看不着自己脸色有多差。

这一夜风雪潇潇,翌日他就病了。

江褚寒平日里不怎么生病,这一病有些病来如山倒的意思,原本要入宫拜年,这会儿成了宫里派人来看望他。

几乎是快要黄昏了,这一日的雪下到午后才停,侯府里四处寂寂,大多数的仆人护卫给世子遣回家过节了,大公主也入了宫,侯府里就剩几个暗卫不见行踪,江世子躺在床上,有些慵懒地抱着本书来看。

房门“吱哑”响了声,江褚寒没抬眼,他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股药味,听着脚步虚浮不像鸦青,他便略微翻了个身,“搁桌上就行。”

那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却没往桌边走,而是往床边来了,江世子生了病,心情有些不好,他嗅着药味,有些不耐烦地杵着书页翻回身,“怎么听不明白话,不是说……”

“……”江褚寒看了眼书页,又抬了抬眼,“病迷糊了?”

他“嘶”了声,揉了下额角,接着偷偷把书页往被子里塞进去,有些吃力地往后枕起靠枕,“这是日有所思啊……”

“是吗?”轻飘飘的声音凑在床边,一只手很快覆上江褚寒的额头,“烧迷糊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冷冰冰的触感贴在江褚寒有些发热的额头上,江世子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顿时清明了许多,他对着那只手蹭了蹭脑袋,“若不是做梦,我们家小殿下怎么会来看我。”

“小殿下不来看你,你连饭也不知道吃。”卫衔雪把手收回来,捧着药端到江褚寒面前,温声说:“陛下知道你病了,要派人过来看你,我就自请旨意来了,先把药喝了。”

“我没事€€€€”江褚寒撑起精神坐起来,“就是昨天着了凉,养一养两天就好了。”

他把药接过去,盯着碗里漆黑的汤药,“这药这么苦,你没带什么别的吗?”

卫衔雪坐在床边上,他似乎想了想,随后靠里坐过去,略微上挑着声道:“我这才刚来,你想要什么呢?”

江褚寒眼见着卫衔雪就这么凑上来了,他呼吸一滞,“我……”

卫衔雪把他端药的手拨开了些,靠过去离他近得快要凑着江褚寒脸上了,这旖旎不清的氛围显得有些暧昧,江褚寒缓慢的呼吸里往下边瞅了两眼,他喉间动了动,卫衔雪上挑的眼睛就略微带笑地望着他。

主动的卫衔雪像惹人沉沦的罂粟花,江褚寒原是备着一段时日都收敛禁)欲,不想轻易就被卫衔雪搅乱了心思,他嘴角忍不住上扬,“殿下想要奖赏我吗?”

卫衔雪很轻地“嗯?”了一声,但他的手同时朝江褚寒半身)下的被子里伸了进去,还未让江褚寒察觉,就很快从被子里把江褚寒方才看的书抽了出来。

“……”江褚寒盯着眼前的笑脸表情一凝。

“什么书值得世子躲躲藏藏的。”卫衔雪重新坐直回来,他垂眼道:“你先把药喝了。”

江世子原本被多情旖旎的氛围糊了脑子,他像忽然泄了气,耷拉下脑袋重新抱起了药碗,“小狐狸骗我喝药,连个色相也不想出卖……”

卫衔雪只看了个封页,“再不喝药……我可是要开始算账了。”

“……”江褚寒当即伸出只手覆上卫衔雪要翻书的动作,一边端着药碗一口闷了下去,放下碗时眉头皱得脸色更差,“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书是娄少爷送过来的。”

“我就……”江褚寒支支吾吾地说:“我就看了一会儿。”

卫衔雪从前拦不住江世子看些不得体的书,江褚寒小时候就敢丢本春)宫图到卫衔雪怀里,后来卫衔雪住上侯府的时候,才知道江世子书房里的话本能挑出来称斤卖,可那时候卫衔雪感恩戴德地住进去,像个给他暖床的通房,重话都不敢说一句,怎么敢把他屋子里的书扔出去。

可江褚寒现如今是病了,“清心寡欲”四个字对他来说就这么难吗?

都不说卫衔雪乐不乐意他看什么旁的活色生香了。

卫衔雪把江褚寒的手挪开,“那我也来拜读一下世子看的名篇。”

“……”江褚寒试着喊:“阿雪……你看了,你看了要生……”

江世子“生气”二字还没说完,就见卫衔雪不过翻开读了半页,今日过来一直温着的面色沉下来,“你……”

卫衔雪阖上书页,“娄元旭送的?”

江褚寒“嗯”了声,心想遭了,卫衔雪那么讲理的一个人居然喊上娄少爷大名了。

卫衔雪脸上居然冒了些红晕,他一把就把书丢回江褚寒怀里,“你,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

他拿过江褚寒喝完的药碗,就起身去搁到桌上。

江褚寒把书拿起来,自己翻了翻,“也,也没那么……这都是民间写的,咱们也拦不住别人的口舌。”

这书是本话本,写的也不是什么旁的淫词艳曲,那里头编的故事全是写的江世子和小质子,从当年入京的时候就把故事写起了,跋扈世子强占柔弱质子,这书摆不到明面上,也没人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卖,娄元旭平日里玩得花哨,书给他瞅着了,当乐子就给江褚寒送了过来。

江褚寒没事的时候翻翻€€€€其实有时候怪有意思的。

他翻了几页,自己笑了笑,“这些人真是不懂事,怎么把本世子写得这么不懂怜香惜玉,我怎么舍得把你……”

“江褚寒!”卫衔雪甩开袖子回过头,“你……”

江褚寒咳声清了清嗓子,他立即正色收起来,“我明日就让人去查,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我家都给他抄咯给你出气。”

“……”卫衔雪沉着脸,“你有几分像病了。”

江褚寒故意柔弱地往后靠,“我这是真病了,阿雪,你过来陪陪我。”

“别撒娇。”卫衔雪心软地垂下眼,却一边道:“我可不懂怜香惜玉。”

“你不懂我懂€€€€”江褚寒望着走到床边的卫衔雪,“今日还走吗?”

卫衔雪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不走,但我见着世子这模样,又想后悔了。”

江褚寒等卫衔雪坐在床边,对他招了招手,“宫里那位舍得放你出来?”

“我去求他,比世子去求有用。”卫衔雪看见江褚寒手上的纱布了,他眉目微敛,“我今早才知道昨日宫里的事,褚霁的事你用不着费心,我若让火烧到你身上去了,就白费心入一趟宫,该让褚霁吃点苦头,没有昨日宫宴上的事我也要在去西河之前给他找些麻烦。”

“那去西河的事……”江褚寒有些试探。

窗外静悄悄的,黄昏之后,夜色悄悄降临,屋子里只剩雪色淌进来,变得有些昏暗,屋里静了一会儿,卫衔雪伸手去捧了下江褚寒的脸,“你都那样说了,我能怎么办呢?”

“世子非要€€一趟浑水,这般吃亏不讨好的事,你去求陛下还要思忖说辞……”

“所以……”江褚寒脑袋伸过去,往他手腕上轻轻吻了一下,“你答应了?”

“我答应有什么用。”卫衔雪手滑一下就落下去了,“我替世子去求他,他会高兴。”

江褚寒有半分没明白这意思,他拍了拍床褥,“上来陪我躺一会。”

卫衔雪抓了下自己的衣袖,“没换衣服,不方便。”

但他一边踩掉了鞋,转身过来爬上了床榻,他没搁外面躺着,而是越过江褚寒往里面去了,“大公主今日得旨,元宵之前就要离京,所以我向陛下请旨,你我一道跟着大公主西行。”

这和江褚寒之前的打算一致,可他有些不明白宫里那位为何这般有求必应,卫衔雪躺过来,他就把他揽住了,“还没和你一道出过远门,像是€€€€”

江褚寒把话放在嘴里想了想,才道:“像是私奔。”

卫衔雪居然很久没说话,他轻轻把脑袋放在江褚寒肩膀边上,“马上了……”

他阖上眼,往下滑到江褚寒怀里,蹭着他心口听了会儿心跳声,卫衔雪心道:“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第116章 :入城

京城里时日一晃,冬雪消融,骄阳里还杂着未曾飘离的寒风,没等上元宵,大公主便带着人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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