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第6章

隔一层稀薄的空气,温明惟突然贴得更近,好像已经控制不了吻他的冲动,连发丝都在散发对他的渴望。

更渴望的那个人是弱势的。

谈照忽然镇定下来,换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腔调,垂着眼皮说:“温明惟,没必要再装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6章 摩耶之幕(6)

夏季午后最闷热的时刻,树林里光影斑驳。

沿轨道绕行的人形移动靶像一群无声的观众,远远注视着僵持的两人。

明明温明惟的枪还抵在谈照脖子上,攻守之势却已逆转,后者坦然地把喉咙往前送,一把扣住温明惟持枪的手。

“说话。”谈照简直有点嚣张,“你是不是喜欢我?”

“……”

温明惟没躲,但在他审讯般的逼视下手腕一颤,枪口滑下一厘米。

这一微小失控仿佛佐证了谈照的猜测,大少爷气焰更足:“我冤枉你了吗?不敢承认?”

“不是。”温明惟笑了下缓和气氛,“你别乱说。”

“哦,我乱说。”谈照点头,“所以你刚才那个眼神不是想亲我,是我自恋过头,理解错了?”

“……”

温明惟默然,表情看不出什么,可视线又不受控制地掠过谈照的脖颈、下颌和嘴唇,然后欲盖弥彰地垂下眼,留给他一道鲜明的睫毛阴影。

“温、明、惟。”谈照板着脸道,“我走了,你自己玩吧。”

这句是威胁,被追求者有威胁的底气,谈照丢开手枪转身就走。

温明惟果然追上来:“——别走。”

前面的人半步不停,他似乎有点紧张,却想保持一贯以来的游刃有余,用笑声掩饰道:“别走那么早,还有很多枪你没试过呢。”

“我不想玩了。”

谈照回身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讨厌暧昧不清,你这种人让我觉得不真诚,不舒服,不想和你在一起。”

温明惟一顿:“我有这么讨厌?”

“有。”谈照抬起下巴,睨了他一眼。

不出所料,温明惟脸上的笑意淡了,竟然有几分示弱的味道:“谈照,我不是故意的。”

“哦?”

“我听说你不喜欢被人告白,所以……”

温明惟神色静静的,说话时认真看他,显然真的很想亲他,一次两次忍得住,次数多了就很难再遮掩,像有某种瘾症似的,身体无意识地朝他靠近,又喃喃叫了声他的名字:“谈照——”

声调没什么不对,可偏偏痴缠得惊人,谈照耳根一麻,温明惟已经贴到他面前,重回刚才的亲密姿态,甚至更近:“我可以告白吗?”

不是一句简单询问,几乎在求他:“你会不会更讨厌我?”

“……”

谈照没回答,一瞬间觉得肾上腺素飙升,快感出乎意料。

他还没摸清快感从何而来,温明惟又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在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

后半句难以启齿,但避无可避,“……一直暗恋着你。”

“真的?”谈照诧异,“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喜欢我什么?”

温明惟也不知在暗中夸过他多少次,张口就来:“都喜欢啊,你聪明,成绩优秀,长得那么好看,身材好,而且品德优良洁身自好,虽然有点脾气,但比没脾气的更可爱,谁会不喜欢你?”

谈照:“……”

谈照足足沉默了半分钟,耳朵诡异地有点红。

但一个追求者无数的大少爷是不会被这种低级情话打动的,他冷着脸道:“没了?你这么肤浅,只会看我的外在。”

“因为不够熟啊,”温明惟微笑,“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给我一个深入接触你的机会,我就知道该怎么夸你的灵魂了。”

谈照瞥他一眼:“这不合适吧?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你。”

“现在了解也来得及啊,”温明惟说,“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

谈照迟疑了下,不想表露一点对温明惟的兴趣,但他确实好奇。

他沉下嗓音,依然用审讯犯人般的语气说:“既然如此,把你的家庭情况,真实职业,过往情史都交代一下。”

温明惟很配合:“先交代哪个?”

谈照说:“按顺序讲,不许敷衍。”

“嗯……我想想。”温明惟拉着他走回那辆越野车,把碍事的枪支挪开,和他一起坐上后座。

在露天和狭窄环境里聊天的氛围非常不同,车里更紧张私密,车门一关,即使发生些什么也没人看见。

但谈照那张故作冷酷的脸上分明写着“什么都不会发生”。

温明惟笑了一下,交代前先问他:“你对我的出身一点猜测也没有吗?”

“有,不确定。”谈照低头看旁边那些枪。

——见到与枪相关的温姓人士,任何人第一反应都会想起新洲那个“温”。

温明惟恰好是新洲人。

谈照狐疑地看了看他,温明惟给出肯定答案:“没错,我是从那个温家出来的。”

他的措辞有些微妙,不介绍自己是谁的儿子:“我在龙都长大,从小练枪,课业压力大,家庭氛围紧张,但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

“……”

这话说得轻巧,即使谈照不了解温氏,也明白他略过了太多内容。

毕竟,当年雄踞在新洲的温氏一族,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黑帮家族。

它是联盟境内所有黑帮的龙头,也是势力最大的军火走私商——甚至已经不能用“走私”形容,温氏的一切摆在台面上,垄断海上航道,将“黑鸢尾”家徽高调地刻在船头,联盟政府无可奈何。

然而物极必反,再鼎盛的家族毁灭也只需一瞬间。

后来温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万丈高楼塌成一地碎屑,连一段起承转合的因由都没流传出来,叫人猜无可猜。

再后来,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温氏倒台系政府谋划,因为在那之后,联盟才真正意义上的有法律了。禁枪令紧随而出,军火走私罪加一等。温氏好比那只被杀鸡儆猴的鸡,它一死,全联盟的潜在犯罪分子都老实了。

如果是当八卦听,谈照难免要评价一句“活该”。但这不是八卦,是温明惟的家事。

他心想,不论当初温明惟在家里地位高低,现在都不可能有什么权势。之所以还能开设私人靶场,玩去年新产的枪,充其量是因为落魄贵族身份,还剩点人脉。

——怪可怜的。

“是我不好,”大少爷想到这,破天荒地体贴了一句,“我不该问你家庭,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吧?换个话题,你现在在做什么?真是开医药公司的?”

“对呀,”温明惟三分真七分假,避重就轻道,“但我经营得不好,不怎么赚钱,搞不好年底就倒闭。”

“……”

谈照看他的眼神顿时更可怜,无语道:“温明惟,你看起来挺厉害,怎么是个花架子?连一家小公司也摆弄不明白?”

温明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我想吃软饭。”

他从侧面贴近谈照,将下巴搭在对方肩上,低声笑道:“别拒绝我好不好?错过你我去哪里找一个更有钱的?”

谈照脸一黑:“我现在就拒绝你。”

“开玩笑的。”温明惟笑得气息紊乱,长发垂落到谈照腿上,覆盖住他腰腹下方的某个位置,随主人动作撩来撩去。

谈照不适地抓住那作乱的发梢,沉声道:“能不能管好你的头发?”

温明惟闻言将长发拢到另一侧。

谈照:“继续交代,情史呢?”

“……”

温明惟突然沉默了下,瞥见他表情,谈照冷哼了声:“怎么,有念念不忘的前任?”

“没有。”温明惟说,“我没谈过恋爱,说了你们都不信。”

“知道我不信你还瞎编?”

“真的。”

温明惟无奈:“我以前只有过一次喜欢别人的经历,但没和他谈过。”

“是谁?”

“一个朋友。”温明惟停顿了下说,“……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谈照冷冷盯着他。

“很久以前的事了。”

温明惟轻声细语,嗓音有点飘:“当时——我家的实际情况比我刚才讲得更紧张些,出于某个复杂原因,我小时候经常挨打,身边所有人都看热闹,只有这个朋友为我出头,替我挨打,好心照顾我……”

谈照皱眉:“你从小就喜欢他?”

“不,我小时候不开窍,满脑子只有野心,不想别的。虽然他对我最好,但也只是朋友而已。”

“……”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才发觉自己喜欢他,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按理说,当时可以试探一下,可惜我太忙,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少,没精力谈恋爱。”

“然后呢?”

“然后,”温明惟克制的声音里滑过一丝颤抖,“我没想到,就在我终于有精力也有勇气,决定主动向他表白的那天,他突然——”

说到这里,他艰难地止住话音。

谈照接了句:“跟别人在一起了?”

温明惟没回答,谈照当他默认,顿感喜闻乐见:“看来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还有自作多情的毛病。”

温明惟不以为意地笑笑,把短暂偏离的情绪拉回正轨:“总之,从那以后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应该趁早追求,把他留在身边,不要错过。”

他的视线重回谈照身上:“如果我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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