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近的一回是温明惟主动接吻,谈照没拒绝。但亲得很公式化,像完成任务一样,不带一点享受。
温明惟忍不住问了句:“你是想不出办法吗?”
谈照听完盯了他几秒,说:“我是怕你后悔。”
“我怎么可能后悔呢?”温明惟顺着他说,“我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如果能提前预知谈照要做什么,温明惟不会这么肯定。
事情发生在9月3日。
那天谈照照常出门,除了气质越发阴沉外,他没有太明显变化。
在他离开的几个小时后,温明惟收到他的消息:“我到龙都了,你也过来吧。”
温明惟问:“你去龙都干什么?有事?”
“给你一个惊喜。”
谈照竟然体贴地帮他提前安排好航班,预留了从家到机场的时间,请他半小时后出门,准时到机场。
温明惟看见屏幕上的“惊喜”,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理智上知道谈照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预感莫名不祥。
温明惟遵守诺言,坐上了谈照安排的航班。
抵达龙都机场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仿佛一切尽在谈照的掌握之中,温明惟收到他准时发来的定位——下一步的见面地点。
这个定位温明惟再熟悉不过,是他曾经去过无数次的,简青铮的墓园。
眼皮顿时跳得更厉害,温明惟皱起眉,让司机开快点。
司机是他的当地手下,顾旌也一同来了,陪他走进墓园,寻找谈照的身影。
不出意料,谈照在简青铮的墓碑前,一袭深灰西装,从雾蒙蒙的天色下回头,容貌与墓碑上的照片极度相似,看得人心惊肉跳。
温明惟远远停住脚步,下意识想把谈照叫过来,别站在那里。
“……你想干什么?”他问。
“不是说了么,给你一个惊喜。”谈照面无表情,莫名地问,“你喜欢看烟花吗,温明惟?”
谈照突然抬腕看了眼时间,不用温明惟招呼就主动离开那座墓,仿佛他什么也没打算做,只是把温明惟找来三人见一面,做某种了结——简青铮本人不在,勉强用墓碑上的照片代替。
温明惟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结束,答上句:“喜欢,怎么了?”
“——那你看清楚。”
话音刚落,谈照身后突然炸起一片冲天火光。
“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双耳失聪。顾旌在冲击波掀起的大风里护住温明惟,本能地拉着他后退,一时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是爆炸。
但,什么东西爆炸了?
声势浩大,波及范围却有限,是精准爆破手段。
火光烟花般短暂升起又消逝,浓烟随风飘散,终于,温明惟看清了——
简青铮石筑的坟墓四分五裂,墓碑变成一地碎石,照片早已燃烧殆尽,一片狼藉。
温明惟愣在当场。
整整三分钟,他默然盯着那座被炸开的墓,没有一点反应。
空气里弥漫着爆炸后残余的火药味,和一种记忆里烧纸钱的灰烬味。简青铮深埋多年的棺木露出一角,有些破损、腐坏,无形中散发谁也闻不到但仿佛存在的……尸骨味儿。
温明惟脸色惨白,缓缓抬起头,看向谈照。
谈照就等他这一眼,仿佛这几天的愤怒和痛苦终于有法可解,他在温明惟的心口上狠狠捅了一刀。
然而,快意只有短暂一瞬间。
温明惟错愕又无法容忍的表情让谈照也无法忍受。
一向稳如泰山的温明惟甚至没站稳,单薄的身躯在残存硝烟的风里微微一晃,顾旌及时伸手搀扶,被他拒绝。
温明惟上前两步,走到谈照面前。
不等谈照开口说什么,“啪”的一巴掌响亮地抽到了他脸上。
第35章 魂(5)
如果称西京为未来科技之都,龙都就是宗教之城。
西京人很难理解新洲本土文化对人的生前信仰和身后之事有多看重。
不,也许谈照不是不理解,正因为理解,他才故意这么做。
温明惟用上十成力,响亮的一巴掌打偏谈照的脸,后面两个手下也跟着抖了抖,不敢细看。
今天温明惟没带枪,否则恐怕不只一个巴掌这么简单。
谈照瞬间满腔怒火都凉了,不是没想过温明惟可能会发火,但温明惟总是笑着,平静地牵他的手,温柔地贴他的肩,宠溺地吻他,以至他想象力匮乏,想不出温明惟发火是什么表情。
这给了他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仿佛无论他做什么,温明惟最多也只会轻轻皱一皱眉,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即使知道自己是替身,但戴着那枚为他量身定做的戒指,也不免觉得,温明惟关注他六年,对他的感情不全是因为简青铮,他们的确还有“下次”。
谈照僵硬说不出话,温明惟打他的手收回时还在颤抖,越过他走到那座被炸开的坟墓前,亲自查看碎石下暴露的棺木。
简青铮这座墓附近没有其他墓,四周种满花草,每一株植物都有其特殊寓意,是温明惟当年亲手栽的。
现在花草零落,泥土碎石散满一地,因石墓砌得厚,棺木勉强保持完整,没伤及内里,但表面裂开几道口子,需要择日换棺重新安葬。
温明惟被那裂痕刺痛双眼,不愿再看眼前狼藉一幕,转身回谈照面前,“啪”的又抽了他一耳光。
“你有什么招数冲我用,牵连他干什么!”
温明惟拽住谈照的衣领往坟墓前带,逼迫他跪下:“道歉!”
但挨打不还手已经是谈照的极限,下跪认错绝不可能,温明惟被他一把挥开,几下拉扯两人都红了眼。
谈照用愤怒封住泛酸的眼眶,绝不低头:“都是你的错!”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要道歉也该是你。”
谈照冷笑:“说话算话?不会后悔?没心肝的人才没顾忌,敢说随便伤害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温明惟?”
“……”
“你巴不得我犯错,反正无论怎么伤害你都不痛不痒,但只要我做错事,你就心安理得不亏欠我了!既然如此,我这么做不是正合你意吗!”
“……”温明惟气急攻心,不想跟他理论,一阵阵泛花的眼和迟迟不好的耳鸣也不能支撑他和谈照在简青铮的墓前争吵。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了,自己也不适应,身心恍惚,是犯病的前兆。
温明惟没有会突然发作的急病,但这些年各种“毒药”吃太多,身体像养出来的蛊,有什么反应都不奇怪。
他强忍着叫了声“顾旌”,想让顾旌把谈照押进车里随后处置,他要先平复下情绪。
但声音一脱口,轻得像一声耳语,顾旌没听见,只有谈照听见了。
谈照扶住他打晃的身体,见他崩溃眼睛更酸:“温明惟,你就这么爱他?”
温明惟想抽谈照第三个耳光,手还没抬就被按住,谈照终于忍无可忍,声音里带了点哽咽:“你反悔了,你要为了他跟我分手?”
“……”
“既然你一点也不爱我,和我亲热时心里想的都是他,那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过去的一声声犹在耳畔,温明惟痴缠的,迷恋的,在他唇边呻吟着叫“谈照”,那一刻那一秒,他眼里的人是谁?
谈照扣住他的腰,将那一头长发锁在臂弯里,一手强行扳住温明惟的脸,正对棺木方向,用力地吻他。
温明惟两眼晕眩,激烈地颤抖,想把谈照推开。
“躲什么?”谈照嘲弄道,“怕被他看见?你找替身的时候怎么不怕?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怕?现在知道怕了?”
谈照吻得深,紧锁的臂膀像一座囚笼,温明惟犯病时状态极差,被按着强吻了几十秒才终于提起力气挣脱,然后右手一抬,“啪”地抽在他脸上!
三个耳光落在同一位置,谈照嘴角被打出血丝,也被打得清醒了。
“……好,都是我的错。”
之前的一切仿佛梦幻泡影,眨眼破灭,谈照自嘲道:“如果我不动心,就不会被你追到,也就没后面的事了,对吧?”
“你没错,他更没错。你们都清清白白无辜到底,只有我犯贱,不道德,活该被伤害还要挨你几巴掌,我应该自认倒霉放过你们,或者毫无怨言继续当替身,成全你一腔深情,反正我比不上他——”
“你本来就比不上他!”
温明惟沉默半晌突然开口,说的却是这样的话:“你有什么地方能跟他比?当替身都是对他的侮辱。”
“……”
谈照一脸惨白,哑然失声。
温明惟深吸两口气,想恢复冷静,平复下心中怒火,没成功。
那显然是一句气话,但或许在某些时刻——谈照拿乔的时候,任性的时候,向他索取更多宠爱的时候,温明惟可能真的有那么想过。
他以前有多温柔现在就有多冷酷,谈照恍然发现自己从没真正地了解过他。
温明惟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脾气。
“那你为什么……”
还要关注我那么多年,温柔追求,耐心陪伴。
难道只是为了“侮辱”他?没有一点快乐?
谈照没有问出口,但温明惟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们相对沉默,可能有几分钟,或者更久,天色渐渐暗了,温明惟终于开口:“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六年前——
遥远的六年前,温明惟还没从简青铮离世的痛苦里解脱的那年,他按照惯例回到新洲,为故人过三周年忌日。
就是在那天,他见到了谈照。
如果不算年少时无关紧要的偶遇,那次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