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7章

闻染抿了抿唇。

也不知道那样一双又白又长又软的腿,被和她同样质感的丝袜包裹起来,是怎样一种触感。

那是闻染十多年安安静静的人生里,第一次接触名为“欲望”的东西。

她没有很害怕自己失控,因为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许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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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周过去,暑假结束。

闻染刻意到的早些,在车棚停自行车时,恰好陶曼思也推着车过来:“染染,你看我晒黑没有?”

闻染回眸:“没有呀。”

“暑假我爸妈带我奶奶去三亚,为什么要大夏天去三亚?热得人起痱子。”陶曼思停了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天天躲在房里看小说,觉得还是晒黑了。”

闻染笑:“没有,那是你的错觉。”

陶曼思忽然不再言语,用胳膊肘轻搡闻染。

闻染循着她视线望去,才发现车棚隔了段距离的位置,张哲文正在停车。

十八岁的少年长身鹤立,应和着身后悠悠的白云和碧蓝蓝的天。与之形成互文的,是陶曼思的金属眼镜架下染了淡绯的耳尖。

以前陶曼思这样的时候,闻染从来无感,只等张哲文走远后,轻笑着与陶曼思打趣两句。

这会儿,却第一次生出些羡慕的心情。

闻染十七岁,十八岁的生日也不远了。只在青春期有效的纯粹的悸动,到底是眷顾她,让她发生了一次。

可不同于陶曼思屡屡能在校园里偶遇张哲文。

触发她心动的人,是天边的太阳,遥遥不可及。

两人停好车,一同往教学楼走去。

陶曼思问:“你呢,暑假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闻染顿了顿:“没有。”

该怎么宣之于口呢。

比赛结束后的一周,她一个人回想与许汐言的相遇很多次。一个人躺在黄底碎花的单人床上关了夜灯的时候,塞着耳机的时候,啃完了西瓜发呆的时候。

越想,许汐言那样一张明丽得过分的脸就越模糊。

那本来就是一场不该发生日常生活中的奇遇。像块棉花糖,每想一次,就是从上面抠下来一点,手里剩的甜蜜就更少一点。

后来闻染就不让自己再想了。

来到教室,陶曼思问闻染:“暑假作业做完了么?”

闻染苦笑:“数学那套没答案的卷子。”

她不是不用功,但数学这门学科真的从不背叛人€€€€不会就是不会。

陶曼思打开书包把卷子拿出来:“快抄。”

“你都会?”闻染感叹:“好厉害。”

“我不会。”陶曼思苦笑,她和闻染两人都偏科得厉害,语文英语可以排到全班前几,数学一塌糊涂:“我表姐暑假也去三亚了,她帮我写的。”

闻染掏出蓝色水性笔,飞快把答案誊到自己卷子上。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就是报到、交作业、发书,然后班主任给她们开了个会,拍着讲台说得慷慨激昂,说以前再怎么爱玩,现在也该收心了,高三了,改变命运的岔路口到了。

班会后休息十分钟,然后大扫除了就放学。

陶曼思和闻染一起去上厕所,问她:“染染你是打算走艺术生路线么?”

“还没决定。”

她现在每次钢琴比赛都是十一二名,文化课成绩也是班里的十一二名,哪一样都不出挑,就像她这个人,无论模样还是性格,都是温和而内敛。

就难办。

两人从厕所往教室走时,看到隔壁三班班主任身边站着个生面孔,年级主任正说着什么。

“应该是转校生吧。”陶曼思说:“高三了还敢转学,胆子好大啊。”

“好像只有三班有转校生吧?”

“应该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随口问问。”

其实闻染也曾想过,既然许汐言转到海城来读书,那有没有可能转来她们学校。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们这所高中普普通通,海城无论是成绩出众还是家境出众的高中生,都集中在€€*€€ 外国语学校。

大扫除时,闻染的手指没留神被凳子上凸起的钉子刮了一下。

陶曼思:“有没有事?”

“没事啦。”

终于放学,这应该就是整个高三放学最早的一天了。

陶曼思和闻染一起往校门口走:“我得回去把我那本小说的结尾看掉,之后估计就没机会啦。”

闻染一摸口袋:“糟了,我忘带钥匙了,曼思你先走吧。”

“不用回去拿啦,反正你家随时都有人。”

“还是拿一下好,万一明天找不着了。”

“那好吧,我先走了。”

告别了陶曼思,闻染一个人步履匆匆往教学楼走去。

走着走着,脚步又慢了下来。

梓育中学的高三是一栋独立教学楼,跟高一二年级的教学楼分列操场两边。这会儿整个高三的学生大概都惦记着今天是最早放学的一天,一解散就通通奔走的没影了。

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下来,像黄昏将至时灰色的诗人。那座并不高耸的钟楼忽而奏响了六点,振飞了歇在那不知何种品类的鸟。

闻染有些喜欢这时候的校园。因为她家永远都太热闹了,耳朵旁永远都有声音,而现在的校园好像独属于她一个人,很安静。

她放慢了步调,品尝着这难得的时分。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校园里都种满香樟,让这种树莫名成为了青春时代的代名词。此时晚霞在那诗页般的树冠后铺开了水墨,写着一首不成文的现代诗。

而那树干下,一个黑衣的少女和年级主任站在一起,脸上的神情三分心不在焉,两分默然。

世界的安静是在那一刻被打破的。

万籁俱寂的黄昏,心跳来撒野。

闻染莫名的想:她以前大概是做过些好事的吧。比如,她总喜欢随身带一根肠,喂偶遇到的流浪猫。比如,有次月考卷子提前泄露,但她并没有像有些人一样买答案来抄。

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连刮刮乐都没中过奖,可此时站在十七岁夏天的尾巴上,上帝给了她最好的回馈。

许汐言,转学来她们学校了。

第7章 突然对闻染笑了一下

在许汐言望过来的当下,闻染不知怎的就背着包快速闪进了教学楼。

她在一楼楼梯的转角处,背靠着墙,双手背在身后,指腹贴着墙面微妙不平的质感,第一次感受到胸腔里发空。

所以她的心才可以撞着四周的心壁,发出丝毫不规则的节律。

她们的教室在四楼,她埋着头一口气不歇的冲上去,回到自己课桌边找到钥匙,走出教室时,越过走廊的围栏,又往香樟树下看了一眼。

那一身黑衣的少女,已然消失了。

第二天正式开学,闻染走进教室,早读课上总有各种牛肉面炸酱面油条煎饼的气味混杂,塞在课桌抽屉里的外带早饭,好像高三生活里难得明目张胆的放纵。

这天闻染没带早饭,陶曼思也没带,下了早读,陶曼思走到课桌边来叫她:“去不去吃早饭?”

“食堂还是小卖部?”

“小卖部吧,今天不想吃食堂。”

“好。”

其实小卖部和食堂在同一栋楼,食堂在往里走的更深处,小卖部就在门口,规模不算小,只不过不像超市一样可以自由选购,而需要食堂阿姨拿给你,一样可以刷学校的饭卡。

闻染望着食堂里黑压压的一片人,脚步微妙的滞了下。

陶曼思心细:“怎么?”

闻染摇摇头,跟着陶曼思继续往里走。

没有怎么,只是整座学校忽然变成了扫雷游戏,她从踏进学校的第一步起,就把背挺得比平日里更直一些,不知在哪里就会忽然碰到许汐言的身影。

然而没有,哪里都没有许汐言。昨日香樟树下的黑衣少女,那被黄昏的风扬起的蓬松卷发,美好得像是一场白日梦幻觉。

两人排队买早饭。

陶曼思问:“吃什么?”

“牛角面包吧,再要个酸奶。你呢?”

“手撕面包好了。”

不吃食堂的意义,就是可以吃各种各样不同的面包。

走回教学楼的路上,陶曼思拿手掌在脸旁边扇着风:“这天还这么热。”

“嗯。”

闻染轻轻应一声,眼神顺着一排香樟树守护的沿路逡巡。

还是没看到许汐言,她也说不上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心里空荡荡的。

趁着第一节上课前抓紧吃早饭,闻染前桌的同学不在,陶曼思坐在这里跟她一起吃。这时窗外有人叫:“陶曼思。”

高一高二陶曼思都有加入文学社,这时是社里的同学来找。

陶曼思拎着手撕面包出去。

闻染正用吸管把酸奶戳开,第一下没戳破,吸管的尖尖一头弯折了下,她拿手捋了捋,又用力一戳,噗的一声传来时,听到刚从教室外走回来的两个同学在议论:“大美女。”

闻染的耳朵竖了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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