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47章

也许等许汐言的演出进行四到五次之后,她终会忍不住,买一张票溜进演艺厅。

也许那时她对许汐言的感觉淡一些了,所以终于可以抬头去看许汐言在舞台上的侧影。

她光芒加身,她藏在黑暗的观众席。

她妆容精致,她带着挤过地铁后的碎发。

她穿一袭暗红丝绒的无袖礼服恣意挥洒,她谨小慎微的准备回手机里房东收房租的微信。

真的。

她们的见面该是那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她做好了完全准备之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眸光垂着,便能看到浅灰的薄绒地毯上,许汐言穿一双拖鞋,露出纤细到只堪一握的莹白脚腕,连脚趾长得也精巧,像攒聚在一起的某种贝壳,淡淡泛光。

再往上,是一截柔腻光洁的小腿。

再往上,是高支棉白浴袍的下摆€€€€

是的,许汐言应该没想到这别墅里会有外人在,裹着浴袍便下楼了,她穿衣一向随性,此时闻染的眼尾还能瞥见,她浴袍腰带一侧很短,另一侧长长的垂落。

一看就没好好系,导致整件浴袍松垮垮的。

闻染丝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她抬头,一定能看见浴袍领口呈V字状,露出一片尚且沾着水雾的雪肌。

因为许汐言靠近她的时候,周身都带着潮湿的水汽,微温的,染着香,窗口透进的夕阳像此种暧昧的放大器。

闻染顾不得掩饰自己紧绷的双肩了,她连呼吸都停滞一瞬。

因为许汐言站到她身侧,很近,低声说:“那,打扰了。”

倾身过来,伸手去拿琴架上的曲谱。

她拿浴巾擦干自己的步骤的确太潦草,那媚骨天成的腕子上还水涔涔的,更何况她那一头浓密卷曲的发,根本没擦干,发尾顺着肩头垂下。

那时闻染的左手正搭在钢琴的一个黑键上,指尖要按不按。

忽然,“啪嗒”。

闻染几乎本能的闭了闭眼。

很少有人知道,她手腕偏中央的位置有一颗痣,很小也很淡,不经意的看过去像一粒灰。

许汐言发尾的一滴水珠,落下来,恰恰好好就打落在她手腕的那颗小痣上,碎裂开来,像忽然迸开的花瓣,浅浅水痕染进她毛孔。

瞬时就一路湿进她的心里。

闻染那时绝望的想:忘什么忘呢?

方才偶然落下的一滴水,让她倏然发现,从十八岁开始的那场黄昏时分的太阳雨,从来没有下完过。

她是没有伞的行人。

她一出现,她便浑身浸湿,逃脱不得。

第31章 十分不纯情

好在许汐言只是倾身拿走了曲谱, 便转身离开了。

易听竹见她在做最后的验音,走上前来:“差不多了?”

“是的,我再最后校一遍。”

易听竹发现这年轻姑娘是个慢性子, 又或者说,难得的沉得住气。

闻染校完了所有的音准站起来:“没问题了,您要不要自己试试看?”

易听竹笑问:“有把握吗?”

分明看上去像是那种会谦逊到过分的姑娘。

此时却很肯定的点点头,答:“有。”

易听竹穿一身中式长裙, 此时一拂裙摆坐下来。

闻染垂手立在一旁。

其实易听竹哪还需要什么曲谱呢, 此时她手腕轻扬似花丛间捕捉光斑的蝶, 起落间似有四季更迭。

弹的正是舒曼那曲《异国和异国的人们》。

闻染从前只隔得远远听她弹过琴,此时站得近, 音符像是直接拂面而来,更觉得震撼。

原来她是许汐言的姨婆。

看来天赋这回事, 真跟遗传相关。

易听竹一曲终了,抬眸看向闻染:“在想什么?”

“在想您钢琴弹得这么好,怎么没听过您的名字。”

“我不演出, 弹琴只是我的兴趣爱好, 我的主业是研究分子物理。”

闻染简直咋舌。

这到底是什么天赋级别啊……这一家人都是怪物吧。

“先前我公司的实验室在加州,我长居国外,最近搬回国内, 才把钢琴重新捡起来。”

闻染点点头。

“小闻不追星?”

“啊?”

“刚才那是我侄孙女, 你们年轻人应该都认得她吧?看你很淡定的样子。”

闻染随口扯:“我更喜欢明悦里的流派。”

明悦里是更老牌的钢琴家, 气韵沉稳。用流行的话说,“流量”自然比不上许汐言。

易听竹点头:“这样啊。”

“你这琴要是没问题了,我就先走了。”

“没问题。怎么付款?”

闻染掏出工作室的二维码:“您扫这儿就行。”

易听竹付款, 提醒她:“小闻,橙汁。”

“噢。”

许汐言的倏然出现, 几乎让她忘了这茬。

匆匆走到茶几边,端起那杯加了冰块的鲜榨橙汁,的确新鲜,还有细腻的一颗颗果肉洋溢在齿间。

她现在的确迫切需要这样一杯冰饮,来给自己发烫的心和耳尖降降温。

易听竹笑看她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渴了?”

“……没有。”闻染放下杯子:“那么,我先告辞了。”

“慢走,我就不送了。”

“您留步。”

脚步匆匆的走出别墅,步调的节奏简直像逃。

此时的许汐言倚在二楼窗口,一只手臂抱起,另只手里端着闻染方才所喝同款的橙汁,刚刚洗完澡的她完全无妆,甚至连头发都没吹干,却唇红齿白显出非一般的姝丽。

对着玻璃杯抿一口,似都要留下抿过古时胭脂纸般的痕。

她在一片橘暖调的夕阳里望着那淡蓝的背影走得飞快,轻转一下舌尖,舔走了黏在齿根的一颗碎橙粒。

******

闻染回到工作室。

奚露问:“回来了?怎么样顺利么?”

她们工作室接单不算多,没单子的时候,员工们就待在工作室里。

闻染放下工具箱:“还算顺利,这次遇到的居然是一架夏奈尔古董钢琴。”

“哗!”奚露叹一声:“压力大伐?”

闻染弯唇:“嗯,也觉得幸运。”

很快工作室里的话题,又被郑恋牵回许汐言身上:“看看,粉丝还在机场苦等呢,唉许汐言到底什么时候回国啊?我好想看她街拍。”

闻染坐在一边,倏然想起方才那座玫瑰掩映的别墅里。

事实上她没有“见”到许汐言。

她只看到那贝母一样的脚趾。

纤细光洁的小腿。

浴袍下摆。

濡湿的发尾。

水涔涔的透出暗妩的腕子。

好像打乱得零碎的拼图,根本无力承担它们拼凑在一起是怎样的绝美。

很快下班时间到,众人一起涌出文创园去打车。

闻染路上接到柏惠珍的电话:“染染啊,今晚有空回来一趟伐?”

“怎么了?”

“就是你舅舅,想吃你出租屋旁边的那家烧鹅了呀,你要是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你买半只给他带过来好伐?”

其实闻染本想说,实在没必要这样费尽心思讨好舅舅。

又一想,这是她妈维持一辈子的生活习惯了。

她到底年轻,没见证过她妈的那些为难,好像也没立场用一套更新式的观念,来迫使她妈一定要改变。

她到底还是心疼她妈,于是应下来:“好。”

下了车,走到烧鹅店去排队。

这家店是几十年的老手艺,生意一贯好,这个点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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