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111章

真不知许汐言为何这么爱吃冰,分明正是寒冬,闻染被冰得眯一下眼,却也觉得:“好吃。”

难得纯正的香草味,里面加了香草荚。

说起来,许汐言微信钱包里的钱,还是闻染“接济”她的。她这位钢琴家和窦宸那位经纪人倔到一处去了,互不让步,富埒陶白的世界级明星,这会儿身上一分现金都没有。

许汐言伸手捏一下闻染的耳垂,指腹带着冰淇淋盒凉凉的意味:“为什么你连蹲着的姿势,都显得这么安静。”

闻染不说话,继续双手抱膝蹲着,头偏向一边枕在自己手臂上,望着许汐言。

许汐言陪着她沉默,窗外是大片橘粉的夕阳,白茅随黄昏的风摇荡。

她俩就这样静静的对望,不说话。

有次许汐言忽然说:“要是不弹钢琴了,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

闻染吓了一跳。

然后缓缓摇头:“不,你不是这么想的。”

许汐言笑笑,垂眸去看自己的右手,很缓慢的动着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闻染每每弹琴的时候,许汐言会与她并肩坐在琴凳的另一侧,阖着眼。

闻染的手指在琴键上翩飞。

许汐言一定不明白,拥有那般盛大天赋的人如何会明白呢。

闻染的弹奏,好似夜莺泣血。

每一个音符,都在反复提醒自己现在是没天赋的人。可她就这样弹了下去,摁响一个个黑白琴键在心脏上刮擦而过的痛感,像夜莺呕出心脏最深处的一滴滴血液,像小美人鱼带着幻化出的双脚,每走一步都是刀尖般的疼。

闻染心想,她一定一定,再也不会像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那天夕阳被夜色吞没,剩下一个绮丽的尾巴。许汐言坐在闻染身边,面容是夕色也无可比拟的瑰丽:“阿染。”

闻染抬起手来,轻轻捂住许汐€€*€€ 言的嘴。

许汐言想要说些什么呢?闻染发现自己竟不敢听。

她的心怦怦跳着,觉得那或许是一句比以往都要诚挚的€€€€“我喜欢你”。

诚挚的、深切的、到闻染都无法拒绝的地步。

可是。

她从来没有把许汐言所说的那句“不弹钢琴,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当真。

骑着扫帚的魔法师,怎会甘心囿于日常生活的牢笼呢。那般酣畅的感觉,只要体验过的人,就再也忘不掉了啊。

包括闻染自己。

******

直到有一天,闻染工作室有活动,没让许汐言来找她。

她收到许汐言发来的信息:【回家时买些黄油好吗?】

【我在冰箱里找到了低筋面粉。】她拍给闻染看,又道:【我们可以一起烤饼干。】

闻染回家的时候,果然带了黄油。

许汐言笑着来接。

这实在是过分普通的一个夜晚。跨过了年,楼下有隐隐的猫叫,窗户打开一隙,夜晚的寒气里有柳树抽芽的味道钻进来,混着闻染养在窗台的多肉。

闻染望着许汐言去预热烤箱的背影。

她好像习惯这间小小四十平的出租屋有许汐言存在了,趿着和她同款的拖鞋,穿着她的睡衣或毛衫,很随意的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

和她一起做饭,洗水果,看电影,烤饼干。

闻染张了张嘴,抿住,又张开:“许汐言。”

“我发现一个问题。”许汐言染着笑转回身来,一只冷白的腕子撑在流理台上:“为什么你还是许汐言、许汐言的叫我呢?可不可以也叫我一个特别的称呼?”

“嗯?”

闻染便是压着她那声带笑意的“嗯”开口:“你是不是该走了,我不能让你继续住下去了。”

许汐言瑰妩的笑脸明显一怔。

良久的沉默后,她低下头,唇角的弧度变得自嘲:“我还以为……”

这段温馨的日子太容易带给人错觉了。

错觉她和闻染是互相喜欢的,错觉她们是一对普普通通正在恋爱的小情侣。

可原来,闻染心中的那条线始终清晰的划着。

许汐言再度抬起头来,敛去情绪,笑问:“烦我了?”

小小烤箱边是化开的黄油香。

闻染转身,佯作要去卧室拿皮筋:“也许吧。”

手悄悄的紧攥成拳,指甲都嵌进掌纹里。

许汐言在她身后,终是没再说话。

路过客厅时,闻染望一眼逼仄的生活阳台,可以瞧见一小块墨色的天。

其实她心里一直清楚,这段日子像是偷来的。

看似和她一起沉沉坠入生活里来的人,只是需要一段重新振作起来的时间,就要再度骑上扫帚,重新回到高高的天幕上去了。

她追不上那背影。

可她能用自己这双失去了天赋的双手,将那人再度托上天。

第57章 “我喜欢你。”

闻染拿了皮筋回来时, 许汐言仍是那样的站姿,一手摁着流理台,浓睫垂着。

眼神不知落在哪一处。

闻染假意没发现, 抬手将长发在脑后束一个低马尾:“我们来烤饼干吧。”

许汐言犹然站着。

闻染扭头问:“你要不要来帮忙?”

许汐言这才应一声:“来了。”

闻染很擅长做烘焙,因为她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要切多少黄油、称多少糖粉,她都会一板一眼按照教程上规定的克重来。

她人生唯一一次出格, 一次疯狂的冒险, 此时就站在她身边。

许汐言在帮她搅拌, 拿给她看:“这样可以了吗?”

“不行。”闻染说:“还要继续搅。”

许汐言低低的笑一声:“好会支使人呐。”

闻染继续屏蔽她声音里的情绪:“没人支使过你么?”

许汐言耸一耸肩:“还真是无数的第一次都给了你。”

她把搅拌好的原料递给闻染,闻染去用保鲜膜包裹定型, 厨房里小得转不开身,所以她们是搬了张桌子, 在客厅里做。

许汐言洗了手,倚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她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这段时间都没花钱买烟, 她那款薄荷烟估计国内也买不到,她就抽闻染的万宝路。

抽惯了,带着焦油苦涩味道的烟雾入口, 不再被呛得咳嗽一声。

她一只手臂打横抱在胸前, 习惯性微偏着头, 长卷发垂落在胸前,旖旎情态偏衬着双天生冷淡的眼:“要多久?”

闻染答:“放进冰箱冷冻,要四十分钟吧。”

许汐言抽一口烟:“你回来的路上不是说, 陶曼思发了篇她写的小说给你,让你读完给她一点意见吗?”

“嗯, 我还没来得及看。”

“现在看吧。”

“现在?”

“嗯。”许汐言夹烟的手指远远点了点沙发:“你读,我听。”

陶曼思的确让闻染可以多帮她问一些人,多听听不同人的意见。

“那好。”

陶曼思的小说是个短篇,四十分钟时间刚好足够消化。

闻染拿出手机,坐到沙发上,靠住沙发的一侧扶手。

许汐言靠住另一侧,仰头,阖眸躺在上面,长发乱得很灵动,手里抱一只烟灰缸,没抽完的半支烟搭在边沿。

她洗过澡,穿闻染一身素白的睡衣,也是打折时买的。领口松塌塌的有两颗没系,袖子略短了一截,露出她纤纤的手腕,骨相优越得惊人,再往上,便是她那双不知上了几千万保险的手。

瓷白无暇,纤长有力。

一双世界最顶级钢琴家的手。

她这样随意躺着的模样,似电影。闻染总觉得许汐言的举手投足,似从文艺电影里截出来的一帧,信手一拍就可以当屏保的程度。

这张沙发太小,她俩这样对坐着,伸直的双腿便交缠在一起。闻染看着许汐言的脚趾,许汐言不爱穿袜子,能看到她脚趾上丹蔻一般的指甲油。

从摩洛哥“逃跑”的那夜涂的,还未干透就被许汐言踏进了高跟鞋,蹭花了一小块,又随时光推移掉落得有些斑驳,反而有种落拓的美感。

许汐言阖着眼问:“怎么不读呢?”

闻染收回视线,在微信里翻出陶曼思发她的那篇小说。

声音浅浅的读下去。

许汐言一直保持那姿势躺着,让闻染一度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可当闻染掀起眼皮看过去,她又时不时抬手,眼都不睁,把指间烟灰准确的弹进烟灰缸里。

也没再抽,只有缭绕的烟雾,混着空气刚刚搅拌过的黄油香。

很难揣摩她这一刻的情绪。

闻染视线落回一行行的文字,很微妙的顿了下。

因为接下来的一句,是其中一个主角对另一主角所说的€€€€【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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