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茶。”
当她重新在那把办公的玄黑官椅上一坐,明显感觉有道刺骨阴冷的视线,从自己的脖子扫过。
第27章
南青下意识摸摸脖子, 感觉凉飕飕的还以为天气转凉。
等热茶上来,南青举杯朝老人家道:“宁伯,听说您是老兵所的前辈, 本王初来乍到, 还请日后多多担待。”
尽管她对眼前的宁伯一无所知, 可她相信江幽菲的情报。
宁伯少言寡语,举起茶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南青看着就觉得喉咙烫, 慢慢喝一口,稍微带点甜的滋味, 她不由感叹道:“半个月前本王还在喝苦水,今天终于改善了些。”
而且到了夏天她还有一天能搓两次澡的资本。
实际上作为雁南王,不管当地资源够不够,作为统治者, 都有优先享受的特权。
只不过南青不喜欢剥削来的享受。
南青喝完热茶,感觉身上暖和不少,还出了点汗, 她摸了摸脖子,微凉,心想昨晚跟江幽菲同床共枕太紧张,以至于导致落枕?
“宁伯, 本王请你来目的,想必您也很清楚?”南青放下手不忘先探探口风。
宁伯终于抬起头, 双目阴沉地凝视着她。不语。
盯得南青头皮发麻,要不是打听过这老人家性格孤僻,她还以为自己欠他好多钱。
见老人家迟迟不肯打开话题, 她唯有主动提起:“关于镇北王牌匾一事,你进来时, 想必已经亲眼所见。”
“本王初来乍到不知如何处理旧人遗物,又知镇北王在荒北的民心,所以讨教你老人家,有何看法?”
宁伯终于开口,声音非常沙哑,就像含着把沙子在嘴中,听起来令人难受:“区区牌匾并无大碍,您如今才是荒北的王,有权处置他的遗物。”
南青追问道:“那灵位呢?”
宁伯再度沉默下来。显然比起牌匾,灵位更难处理。
南青见他不开口,便站起来在大厅内踱步,她很明白镇北王的尸骨根本不在王府,王府只是一个旧权力象征罢了。
即便只是个象征,余威还在,仍旧能够影响人心。
而她作为新任统治者,首要任务就是铲去旧王的余威,以免影响自己的地位。
这也是为什么,外界悄悄观察的人都认为她会为了立威,第一时间就会镇北王留下遗物动手。
可他们都只是从一个普通的统治者的角度去看。
其实南青心里很清楚,物品是死的,人走茶凉也是无法抵抗的岁月枯荣,而留下来的,人的意志才是最难消得。
宁伯的态度就能代表外面所有人。
她不怕将心比心,直接对宁伯开门见山道:“本王其实并不太在意外面人的口碑,今天叫你来,是我知道那四百万两是您捐赠的。”
“本王不会浪费一分钱,吃了好,喝了好,还是用在民生建设,都会有它的影子在。”
话落,南青走到宁伯的面前,直视他:“既然承了您的恩惠,本王也该回报你。”
宁伯抬头冷漠盯着她:“你想如何回报?四百万都是镇北王留下来的遗产。”
要是寻常人早就被噎得哑口无言。
会说你拿了死人的钱,还对死人不敬,简直是丧心病狂。让外界人怎么看待您?
南青则是忍不住乐起来,不是她生性淡薄,是她找到突破宁伯话闸子的底线。
“宁伯,这才是好好聊天的态度,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她缓和下语气道:“主要矛盾其实不在于如何平衡新王与旧王之间权威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
“甚至都不能作为一个次要矛盾。”
宁伯攥紧拳头:“你这是何意?”
南青道:“大家都恨不得看一场新王和旧王部下起冲突的大戏,你我两败俱伤,最后便宜的是谁?”
说着她去书案拿下地图,指着上面用朱砂笔圈号的地点:“百里侯,十里侯,甚至是乡里,各自为政,在偌大的荒北圈出了国中国地中地。”
“当地家族为了一己私利,将土地分割无数块,将居民豢养成自己的奴隶,好让自己当一个天高地远无人长臂管辖的泰山王。”
随着南青言辞逐渐激烈,批判的矛盾也越发尖锐:“今天这里碎一点,明天那里碎一点,广大的集体被切得粉碎,若日后敌人来犯,没有中央管理如何及时调派人手抵抗来袭!”
“难道要靠几个人扛着锄头,拎着木棍,对抗敌人的刀刃,战马吗?!”
一百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荒北,作为中央的雁南王麾下只有一千五百的兵力。
而地方武装,加起来,不说有十万,二三万肯定有!更别说安宁侯,广怀郡主,府兵统计战力都有五千。
那私底下呢?只会更多。
再说一句谬论,荒北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将一千五百的御卫军士兵给淹死!
足以证明南青现下要面临自己被架空的现实。
治水成功,只是她进入荒北的敲门砖。
她要告诉所有人,水就来了,以后大家的记忆中就会出现,新王来了!
“宁伯,水好比本王,不来苦了百姓,来了,泽润百姓。”南青重新坐到官椅上,郑重其事提醒他:“但本王绝不是涝人的洪水。”
事到如今,南青已经把一桩桩事背后的本质现象在老人面前拎出来。
余下的关于江幽菲指导的以镇北王遗腹子打开话题,让宁伯主动向自己靠拢。
这绝对是个好办法。
南青本想这么做,可她认为,镇北王之所以得民心,就是因为他爱民如子,才会深受所有人爱戴。即便死了,旧部仍旧对他念念不忘,哪怕早有异心,嘴上舆论都是牢靠着镇北王。
于是这一帮人,很容易被称为顽固守旧派。
宁伯再次低下头,他盯着自己的手,虽不如年轻那般孔武有力,但仍旧可以轻易掐死眼前的人。
于是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杀人无数的宁伯很明白,这已经不是一双可以杀人的手。
因为他被说服了。
“王爷,我凭什么相信你?”宁伯再开口质问南青。
南青大大方方答复他:“我说句阴谋论的话,你们既然那么忠心,就一定会去找镇北王遗腹子,可你们却任何动静。”
“要是寻常人肯定以为你们是在保护他,或者认为遗腹子不存在。”
“可我觉得在你们心里除了镇北王最重要,其他一概不重要。那是因为镇北王代表着荒北人的一种念想,更是期盼、希望。”
最后她低沉哑着声,直击内心:“期盼再出现一次镇北王。”
宁伯闻声立即如避雷针般**立起来,整个人站着,他死气沉沉的双目终于露出一抹生机。
南青见此,暗地松口气,她知道她赌对了!直接从镇北王这个最大的矛盾切入,才是最好的游说利器。
对于她表现出来优秀的洞察力,宁伯阴冷着脸,却仰头呵呵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一时分不清他是得意笑,还是失意笑。总之这老人家藏得很深。
而且笑得南青整个人懵圈了。都开始怀疑自己没能说服对方,毕竟有了宁伯的支持,老兵所有一个算一个,起码能拉出上千人归她调遣。
南青原本自信的心态都开始动摇。
她怎么没发现阴沉老头这么爱笑?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时,宁伯重新坐下,却开口要求道:“请王爷再给老身一杯茶。”
南青吩咐道:“来人,上茶。”
等侍女给宁伯上了茶,她再坐下,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开始头脑风暴,复盘自己刚刚说的话,把镇北王和大义架高作为道德高地的旗帜,以此来说服宁伯。
按理应该是杀招的!
怎么会不灵?
就在南青怀疑人生时,宁伯突然跪下行礼:“柒所北甲卫兼侍卫总统领,前总兵,参见雁南王!”
直接将南青吓了跳:“免,免礼。”
好吧!刚刚他进来好像没有这么正式介绍自己。
本来她就不在意,自然没有多关注。
没想到老头儿一惊一乍,害得她跟着七上八下。
“宁伯,您......”她已经开始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交流了。
宁伯已经恢复成一个阴沉老头,行礼姿势也很夸张,拱手举过头顶:“任凭王爷处置老主子的灵位。”
话落,他起身,转瞬间踏出了书房。
来去如风,如释重负,像是卸下什么。
南青呆在原地,眨了眨眼,根本就没弄错老头儿的心思。
这让她隔靴挠痒似的,浑身不利索。
她是个喜欢把形势挑明或者看明白的人,眼下,宁伯并不具备自己需要的东西。
总之对方似乎已经答应处置镇北王* 的灵位。
南青突然觉得心好累。天天勾心斗角,什么时候她能安安静静在一个经济好的地方喝喝茶溜溜狗?而不必来到古代还要当牛马!
“刘衡。”她瘫倒在椅背上喊道。
刘衡进来时,衣领附近全湿透了。
他额头还冒着冷汗,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打量她:“殿下,您没事吧?”
“刚刚我是想冲进来的,可是我动不了。”
南青:?
之后刘衡将自己办完事刚好替班,看守书房门口,结果老头进院,他就感觉莫大的杀气,正想拦住对方,结果对方居然是个内功高手,将他的气穴封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嘴巴能呼吸,根本无法动弹。
南青闻言,她这才意识到叫宁伯的人,如此之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