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方阴阳怪气:“世子爷可别见到他就腿软,巴巴地把我们都交代出去。”
“你说谁提鞋呢!”谢永章大喝。
人群中有二十来个皇亲国戚勋贵子弟一起跟着嚷嚷出声:
“霍方说什么呢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世子爷是正统皇家血脉,苏季徵反贼的儿子,也敢在此造次?”
霍方懒得跟这帮蠢货掰扯,霍方整苏景同,纯纯为了文人义气,谢永章嘛……霍方听他祖父提过,谢永章他娘新阳郡主从前很爱巴结苏景同,摄政王彼时权势滔天,巴结苏景同的人能从摄政王府排到建安外,苏景同没搭理过新阳郡主。
霍方心道:谁知道谢永章积极整苏景同,是不是为了出气?
“给我条绳子。”霍方对各地学子们道。
很快有人从半开的门中扔了条麻绳进来。霍方把绳子的一头系在门背后的铜环上,另一端手牵着,“等苏景同靠近门时,不管他要不要开门,你们从后面推他一把,我扯绳子。”
“好!”众学子附和。
时间不早了,苏景同很快就会来,谢永章指着霍方,恨恨道:“咱俩以后再算账。”谢永章转身,“水呢,准备好了没?”
苏景同被淋了一身狗血鸡血,定然要洗漱。
有学子将水提了过来,就放在隔壁的洗漱间内。
谢永章将一根手指探进水中,毫不意外摸到粘稠的质地,水里加了胶,粘他一层皮。
“帕子也备好了。”有学子用棍子挑着两条帕子,搭在盆上。帕子上喷了生姜汁,等苏景同擦眼睛,一抹帕子,啧。
“衣服呢?”谢永章问。
“也好了。”有人应声,指挥小厮将托盘盛过来。衣服细密的地方,扎着牛毛针。
“鞋!”
“到位了。”鞋里也扎着牛毛针。
谢永章一样一样检查过去,他们准备了一套组合拳。
他们先派人在门口围截博士,将博士们都引开此地,免得他们捣乱。
等苏景同进门,被狗血鸡血泼一身,急需洗漱,鸡血狗血会遮挡他的视线,难以清晰分辨水,于是被洗漱的胶糊一头一脸,他想用帕子擦干净,又擦了一脸姜汁,姜汁进了眼睛中,眼睛辣得直流泪,睁不开。不能洗,只能换,衣服和鞋子里全是牛毛针,扎他全身。
最后,胶糊过的头发洗不干净只能剃掉。
完美的计划。
江天的马车停在了太学府外。太学府的规矩,仆役不得进入。平常给博士们打下手的是各地有功名在身的人,苏景同是第一个“仆役”。
苏景同从车上下来,径自进入太学府。他对这里比绝大部分人都熟悉。
他原本在宫里读书,给十皇子当伴读——也可以说十皇子给他当伴读,准确来说,八九十十一四个皇子,都是他伴读。他爹是把“本王要谋反”写在脸上的勇士,授课的大学士很清楚他们的学生只有一个——苏景同,皇子们都是顺带的。
后来他追顾朔的意图太明显,他爹嫌他倒贴丢人,把他拎回来,扔进太学。
苏景同轻车熟路,朝博士们备课的凌云堂而去。
他前行速度太快,谢永章的狗腿们险些没看到他。
“苏景同来了!”学子们发信号。他们的信号是一种口哨,吹出来像鸟叫。
听到鸟叫声,学子们严阵以待,除了要执行计划的几位还留着,躲在附近,其他人作鸟兽散,躲在稍远的地方,避免打草惊蛇。
江天停好马车,悄无声息跟在苏景同身后。
苏景同一路直奔凌云堂,凌云堂前空无一人。这个点本不该有人。离上课还有小半个时辰,博士们大约一炷香以后才会陆陆续续来太学府。
凌云堂门半开着,门旁有个柱子。
谢永章躲在柱子后面,打算等苏景同靠近,一把把他推进门。谢永章紧张地搓手,好久没干坏事,他心在打鼓。
他是头一回跟苏景同对上。他和苏景同差八岁,苏景同进太学的时候,他还在家读书。听他娘说过,苏景同是混世魔王,把太学搅得腥风血雨,得亏不是自个儿亲儿子,否则能把她气晕过去。
也不知苏景同是怎么个混账法。
霍方对他的方案质疑时,他心里是有不安的,万一不奏效呢?
“紧张呐?”苏景同探头问。
“有一点。”谢永章随口答了。
“!!!”谢永章僵住,谁特娘的在说话?
“一会儿就不紧张了。”苏景同一脚踹他屁股上,谢永章躲闪不及,被踹个正着,柱子和门太近,谢永章猝不及防之下扑到了门上,门被狠狠撞到墙上,狗血和鸡血被打翻,泼了下来,正正好好浇了谢永章一头一身。
“啊啊啊啊——”谢永章尖叫,于是喝了一口狗血鸡血,“呸呸呸——”
苏景同抱臂,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的惨状,啧啧摇头,十分同情,“真惨呐。”
霍方见第一步就被识破,本来想从窗户跑路,但一看到谢永章的惨状,忍不住多欣赏一会儿。
“哟,还有一个。”苏景同瞧见他手上的绳子,赞许道:“不错,你比他稍微多一点脑子。”
苏景同随手递给谢永章一瓢水,“洗洗吧。”
谢永章:……
苏景同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把他头摁进瓢中,“不用谢。”
谢永章嗷嗷惨叫起来。
同谢永章一起的皇亲国戚们,方才躲的时候站得有点远,又被突然的变故惊到,你看我我看你,没及时跑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要来救谢永章,苏景同已经用姜汁帕子好好给谢永章擦了脸。
谢永章:“啊啊啊啊——”
霍方忍了又忍:噗嗤。
第14章 收拾
“我看看你们还准备了什么?”苏景同丢开谢永章,四处翻找,太监服和鞋显眼地放在水盆旁。
“小孩,”苏景同冲霍方喊:“过来。穿衣服。”
“我?”霍方指自己。
苏景同用下巴点在一旁哭嚎打滚的谢永章:“给他穿。”
霍方勉强压着嘴角的幸灾乐祸,搓搓手,很是意动。老实说他对苏景同的讨厌都是从传闻中来的,但是对谢永章的讨厌是实打实的。他早看不惯谢永章尾巴翘上天的拽样了,能看他吃瘪,怪过瘾的。
但是……
“不。”霍方咬牙拒绝。他和谢永章此刻是同谋,如果就此卖了谢永章,他以后如何在学院立足?全院学子都在附近看着,他不能没品。
“挺好。”苏景同赞许,“有义气,我喜欢。”
在霍方纠结的时候,苏景同竟然已经来到他身旁,苏景同耸肩,“那你们同甘共苦吧。”
苏景同在霍方身侧踹了一脚,霍方万万没想到他当人面还搞偷袭这套,摔了个趔趄,地上不知何时沾满了胶 ,霍方一碰到地面,就努力挣扎,胶是他们千挑万选过的,越挣扎越粘。
霍方含恨停下,他们准备来坑苏景同的那桶胶水,苏景同只舀了一瓢给谢永章,桶被他踹翻,胶水流了满地,而他完全没发现。
别说霍方看不出来,就连旁观的学子们都没发现。
在场唯一看明白的是藏在树上的江天,苏景同在进凌云堂的院子前,停了一瞬,没走大路,从花廊里走的,让花草隐住身形,踹谢永章的时候,顺脚把桶踢了个半歪,让谢永章撞门的声音挡住桶的声音。
于是胶水汩汩而出。
鸡血狗血倾盆而下,地上湿漉漉一片,没人发现透明的胶水也一并蔓延进来。
苏景同舀胶水的时候身子正好挡住大家的视线,把桶扶正。
他都做好算计屋里人的准备,然后他装模作样说,屋里居然还有一个?
江天咂舌:靠靠靠这也太狠了,他是怎么看出屋里还有一个人的——虽然自己也能看出来,但自己可是第一高手,听呼吸声就能知道,苏景同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不是不懂武功吗?别是他自己干多了这种缺德事,所以知道吧?噢哟,谢永章这倒霉样哟,惹谁不好非要惹他,吃到苦头了吧。真是愚蠢,他的烂名声都传遍了,还在军师面前搞小动作,这不是等着被收拾吗?这脑子,真是……太蠢了。他又没摸水,他怎么知道水有问题?他又是怎么知道旁边有胶有姜汁帕子的?
呆傻的学子们终于往凌云堂冲了,苏景同淡定地让开房间,给他们留出抢救空间,他则去书桌上拿起博士们用的教鞭,在空中甩了甩,教鞭发出破空的声音,苏景同由衷地笑了,满意极了:“不错。”
众学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霍方从地上拔了起来——头发少了一大把。至于谢永章,苏景同本意只粘他一瓢胶,但他吃痛满地打滚儿,自己粘了一身,也少了一大把头发。
苏景同好整以暇地坐在书桌后,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看他们“施救”。
不知谁叫骂:“苏景同——你太过分了!”
苏景同淡定颔首示意:“感谢夸奖。”
“大胆,你可知这位是谁?!”一狗腿子叫嚷。
苏景同眼皮没掀,“你也想尝尝胶水?”
狗腿子瞬间闭嘴。闭了一会儿,狗腿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啊!怕他干什么!胶水都在地上了!他们小两百人都在此地,难道还怕苏景同一个小太监吗?!
他才要开口,就听苏景同饶有兴致地点他:“诶,小狗。”
“你叫谁小狗呢?!”
“两百人在这儿,谁应我,我叫谁呗。”苏景同目光还在看众人拔萝卜,被拔起来的霍方和谢永章,身上粘着丝丝缕缕的胶线,很像一道名菜——拔丝地瓜,“你去太学府门外,有个马车,你告诉马车夫一句话。”
苏景同望向窗外,不知江天此刻在哪,但总不会离他太远,“让他去宫里传个话,就说我午膳想吃拔丝苹果、拔丝地瓜、拔丝山药,随便什么拔丝,都行。”
树上听得一清二楚的江天:……
咦惹!
这个人真是好恶趣味!
正卿怎么能跟他当这么久好朋友的。
屋里安静下来。
除了叫嚣的狗腿,没人再跟苏景同嚷嚷。谢永章的亲信把他拔出来后,赶紧带人回去洗澡换衣服剪头发去了,顺便再差人去信阳郡主府报信,顾不上整苏景同。霍方的拥趸们也得带他去收拾。剩下和他俩关系不是特别亲近的,听苏景同去宫里点菜,想整治他的心思散了大半。
他都能去宫里点菜了,还是谢永章亲自对阵吧。
太学博士曲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场面。皇帝分给他的小太监苏景同自在地玩教鞭,学生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闷头往出走。
曲庐是勤学堂的太傅,年过五十,头发花白。苏景同在太学府时,也分到了勤学堂,带苏景同两年,曲庐深深觉得自己折寿了。
又见到熟悉的场面,曲庐许久不疼的头,立刻抽抽起来。
苏景同起身问好,“曲博士好。”
“我不好。”曲庐回答。
曲庐环顾凌云堂,很好,他的大门此刻姹紫嫣红,他的地面黏答答粘脚,上面还有头发和衣服碎屑,不出意外是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