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在翻旧账 第30章

“不睡不睡。”

“不睡明儿该起不来了。”

苏景同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呐,迟到扣的月钱。”从左正卿那儿顺了一百年的月钱,他要天天迟到,天天不起。

顾朔笑,“逗你玩的你也信,傻。”

苏景同:“?”

“我扣你月钱做什么。”苏景同一月拢共才二两银子,紧紧巴巴的,扣什么月钱。顾朔哄他:“乖宝,睡吧。”

“不行。”苏景同含含糊糊说,“等今晚过去,愿望失效,你就不是我哥哥了。”

第29章 好待遇

顾朔呼吸一窒,重逢以后,苏景同就像打通任督二脉,精准拿捏他的所有痛点,可怜可爱一词像是为他量身定制,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他辗转反侧什么都不顾。

顾朔破天荒地怪起这个愿望来,反正是要许愿,干嘛只许一天呢,许一旬、一月、一年、一辈……顾朔不敢往下想,只前所未有地后悔,若是能再长点,未尝不可。

顾朔把苏景同的手完全掰开,把自己的手放进去,心中艰涩,“睡吧。”明天把签筒全换成愿望算了。

殿里燃着安神香,顾朔讲的故事令人昏昏欲睡,苏景同咕哝几句,还想挣扎,但没抵抗住睡意,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顾朔上床搂着他,睁眼到天明。也不知他一拍脑门编出来的小太监主意,是在折磨苏景同,还是在折磨自己。早知道就同意苏景同的提议,把他困宫里当个嬖人,就锁在这殿中,日日相见欢好。或者大气点,前尘往事全部揭过,就当一切没发生,从头再来。

苏景同能做什么坏事呢?他天真浪漫可怜可爱,生在摄政王府不是他能决定的,摄政王要谋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身为人子,受摄政王生养大恩,难道还能弃摄政王于不顾么?给西南王当军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那算个什么事,他爹都谋逆又倒台了,他在大周无法立足,不投奔西南王等什么呢?等着被周文帝株连处死么?

当然了,能投奔自己是最好的,但那会儿他俩都决裂了,苏景同不来找他情理之中。

顾朔想到这里,心就一抽一抽地疼,瞪睡着的苏景同,这兔崽子没心没肺睡得倒香,为什么不解释清当年的事呢?他不信苏景同薄情无情,总怀疑苏景同是为了他好出此下策,可这兔崽子忒无情,变脸比翻书都快,他都被苏景同当面讥讽过自作多情,实在不敢再自恋。

顾朔睁眼看着床顶,自从重逢,他时常失眠,床顶雕刻的梅花纹样他都能数出有几朵花瓣了。这夜可真漫长啊……

翌日,苏景同在龙床上醒来,日上三竿,无人唤他起床。苏景同揉揉眼睛,那身世子常服已经不见了,床头放了套普通的衣裳,祥云暗纹的云锦料子,只滚了一圈银边,没带刺绣,无品级。他能穿。

苏景同睡懵了,一时想不起何年何月,亦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场景陌生,他茫然地寻睃周围,殿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只殿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苏景同坐在床上回神。

贺兰芝很快掀帘子进来,“公子醒了?”

苏景同“嗯”了一声。

“陛下吩咐,今天太学没安排兵法课,叫公子不必去太学了,库房有不少好东西,叫奴婢带您去挑挑。您那箱书陛下收走了。”贺兰芝上前递给苏景同一个荷包和一个木匣子。

苏景同随手打开,荷包里是一卷银票,一张五千两,两张二千两,两张一千两,五张一百两,九张五十两,木匣子里是五十两碎银。

一万二千两。

苏景同脑子还没清醒,困意朦胧,“啊?”

贺兰芝忍笑:“陛下说是那箱书的钱。”

苏景同沉默,昨晚他怎么说的来着,“我原价二十两一本买的,看在你今天凶我的份上,给你个优惠价,一千两一本,童叟无欺。我有十二本,一万两千两。”

苏景同捂脸,顾朔居然真给。

贺兰芝击掌,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洗漱的用具,一整块翡翠做的龙洗,盆边雕刻着千里江山图纹样,是他在摄政王府时的用具。

苏景同不知自己的好待遇从何而来,稀里糊涂被人拥着洗漱。

早膳是八仙过海闹罗汉、四种馅料的四喜汤圆、还有做成各种样式的拇指大的翡翠饺子。苏景同八仙过海一“仙”一口,四喜汤圆一“喜”一个,翡翠饺子最无赖,一盘十六只,每只都不同,捏成各色小动作,苏景同实在吃不动,挑了最喜欢的兔子饺子吃掉。

贺兰芝摸下巴:陛下神了,还真如他猜测的一般,一样一口。

皇宫的库房,说是库房,更名叫藏宝阁也不为过。摄政王府虽豪阔,但只是二十余年的积累,皇宫的库房是几朝几代累积的财富,鲜为人知的珍宝尽皆在此——摄政王府被抄家以后,物件也都收拢在皇宫中。

文房四宝库里,头一样便是传闻中的“梨满堂”,初看“梨满堂”平平无奇,当在其中写字时,便有朵朵梨花纹样自纸中漫出,兼有梨花香。苏景同眼睛直了。

苏景同用帕子取出一方墨,“南坪墨?”

贺兰芝对着册子辨认:“是。”

南坪墨是前朝国宝,黝如漆,轻如云,清如水,浑如岚,因制造工艺复杂,做法已经失传,只剩前朝皇宫还留有三方。

苏景同一样一样看去,起初只打算拿一套文房四宝,后来挑花了眼。

等他从库房出来,已经过了正午,挑了满满一箱子。

苏景同从带出来的这箱文房四宝里,选了两套装好,改天送去给左正卿,他一定喜欢。

苏景同回了广明宫,宫门外几十个太监搬着东西进进出出,推车流水般进入广明宫。

“这是要干什么?”苏景同问。

“公子进去就知道了。”

他西偏殿的小房间门大开,苏景同进去发现自己的东西都不见了,小房间又变成杂物间。太监们放下东西从广明宫正殿出来。

苏景同走进正殿,正殿一共三间,正堂,卧房,茶室,卧房里用屏风隔出一间暖阁。

此刻暖阁大变样,原先摆在暖阁的黑檀木月洞床换成他在摄政王府时用的胡桃木曲院风荷架子床,配套的黑檀木雕万寿如意纹衣柜,转成胡桃木雕银烛流萤纹衣柜。小几、罗汉床、梳妆台、窗纱、圈椅、琴架、书架、书桌、地毯、烛台、挂画俱是他用惯的。

多宝阁上置放的摆件也变得熟悉,是他从前时常把玩的物件。

贺兰芝道:“陛下有旨,公子往后在此休憩。”

苏景同的手抚过书桌,三年前顾朔就是坐在这张桌子上看书,他时常去骚扰顾朔,打搅他的清净,顾朔被他闹得实在不得安宁,便抱起他放在桌子上,用亲吻堵上他喋喋不休的嘴。

书桌上摆着两个木箱子,苏景同打开,是文房四宝,他方才心动并且从皇宫库房要走的“梨满堂”和“南坪墨”,这箱子中有一模一样的一套。

“陛下叫人备的礼,陛下说冬日康宁侯不便出门,公子白日若想康宁侯了,莫折腾康宁侯进宫,叫江统领护送公子出宫去,有什么想问的自去问康宁侯,这两箱子文房四宝是给康宁侯带的回礼。”

苏景同想笑,他昨天只是随口说说要八卦左正卿,并不能当真。顾朔还准备回礼,苏景同莫名觉得这一幕很像家里小孩要去朋友家玩,大人准备些礼物带去。

算了,东西都准备好了。苏景同高高兴兴收拾东西出门,他要给左正卿显摆一下新得的其他文房四宝。

同样的出宫路,康宁侯府比太学府离皇宫近一条街。苏景同和左正卿鉴赏“梨满堂”时,一街之遥的太学府又一次因为苏景同鸡飞狗跳。

勤学堂内,曲庐照旧告病没来,祭酒安排大家看书习字,学子们欢快地放羊,在学堂推牌九。

霍方把三卷纸放在谢永章桌上,“看看吧。”

谢永章马上要打赢了,头也不抬,敷衍道:“边儿去,顾不上你。”

“玩物丧志,”霍方鄙夷,把他的牌扔一边,“你一会儿再打,先看这个,我还要回去上课,没功夫跟你浪费。”

“你他娘的!”谢永章拍桌而起,“本世子马上就赢了,你捣什么乱!”

霍方摊开其中一卷,“废话少说,先看这个。”

“这什么玩……”谢永章的声音戛然而止,“你疯了,连锦州的兵防图你都敢画?你想死别连累本世……”

谢永章多看了几眼,“等等……苏景同画的?”

“是。”

谢永章草包归草包,那是和各地考入太学的学子相比,若和普通学子相比,闭眼吊打,真叫他下场考科举,并不露怯,一举便能有功名。谢永章只大略扫了几眼,便看出这张图的机锋,脸上的轻忽收敛了大半,喃喃道:“骗人的吧,他还有这个本事?”

一起推牌九的学子凑过来,“世子,怎么了?”

谢永章让出点位置,学子们看清兵防图,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沉默。

过了片刻,有人支支吾吾开口,“我看也不一定做准。他又没去过锦州。”

谢永章没说话,苏景同去没去过锦州不重要,这张兵防图和锦州的实际情况是否一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景同拿这个做例子,真想教他们点东西。

其他人也没附和,只一人犹豫道:“他挺认真。”

谢永章翻开另外两张图纸,苏景同的用心可见一斑,谢永章愈发沉默。

霍方把抄录的书单和苏景同留下的两本书留下,回学堂上课,“他给的,我昨天看了,很不错。要不要听他的课,你们自己决定吧。”

谢永章问:“你要听他的课?”

霍方已经走到门外,闻言回头:“为什么不呢?”

霍方走后,勤学堂久久无声。

谢永章沉默地打开标着苏景同名字的《兵法实用入门》,快速翻了几页,看懂苏景同的目的并不难,这个年头知识比黄金更重要,无数人对知识敝帚自珍,不肯叫外人得到,苏景同不仅写了,还用看书人能看懂的语言在写,他是真想教会旁人。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叛国呢。

“世子。”有人喊。

“嗯?”

“苏景同,和那位,”那人比了一个大拇指,向上顶了顶,意思是天子,“到底怎么回事?”

苏景同和皇帝……

谢永章沉思,“苏景同追过,那位对他不假辞色,后来他恼羞成怒,把人抢回摄政王府当嬖人了。算是强迫吧。陛下没将他千刀万剐,实在仁慈。”

“追过,没追上?”

“嗯,”谢永章回忆,“我听家里长辈提过,他俩原本没交集,滨州赈灾后苏景同突然开始追陛下,毫无世家风范,倒贴得全京城都知道。后来便将陛下抢回去了,强扭瓜。”

谢永章也不大清楚那段过去,细节真相只有当事人清楚。

此刻当事人正在马车上看话本子,江天在前头赶车。

这本话本子讲皇帝顾朔和摄政王世子的故事,剧情离谱匪夷所思,说顾朔天人之姿,他对顾朔一见钟情,顾朔对他避之不及,苏景同死缠烂打绝不放手,顾朔问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苏景同说喜欢你的脸,有本事你划烂,顾朔犹豫,说那你还是继续喜欢吧,我也挺喜欢我的脸。

苏景同看得前仰后合,笑得在车里打滚儿,这是哪个耍宝的写的话本子,太搞怪了。

这得留给给顾朔看。

苏景同咂摸,他是为什么喜欢顾朔来着?

好像是……

他追顾朔的经历,算全京城的笑话,是皇亲贵胄茶余饭后闲聊的笑料。

说起他的喜欢,始于钦佩,长于歉疚怜惜,又在时光的变迁中变质成爱。

苏景同其人,用四字形容——慕强怜弱。他爱慕强者,怜惜弱者。

滨州赈灾时,赈灾事宜他一窍不通,顾朔却信手拈来有条不紊,把流离失所的滨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纷繁复杂的事变得有序整在。

苏景同每日瞧着顾朔办公,盯着他侧脸看个没完,心里的一声又一声“牛哇牛哇”“还能这样处理?”“居然是这么解决的吗?”

顾朔不但通晓政事、办事利落,心态亦四平八稳。赈灾最开始部署时,找顾朔请示的人从滨州府邸绕着大院排到宅子外的街道尽头。不少人进来就嚷嚷“不好了”“殿下怎么办”“殿下出事了!”,一天出八百回事,听得旁观者苏景同都心惊肉跳,且还有个监工的大皇子在,负责不懂装懂,质疑顾朔的决定,阻挠顾朔的安排,给顾朔添堵。

许多次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围观的苏景同都忍不住想骂人,顾朔却还四平八稳,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地指挥,天塌下来都不能叫这位郡王殿下变了颜色。

大皇子阻挠多了,顾朔便改了安排,遇到问题他先提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正确一个错误,他在大皇子面前偏向错误的方案,大皇子便要逼着他选另一个,顾朔假意挣扎辩驳两句,便依着大皇子的安排去选正确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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