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江山天下不要了?”苏景同不可思议。
“不要了。”
“那天下怎么办,你连个太子都没有。”
顾朔心想:“刚刚还有的。不过等你死了,就没了。”
“有能者居之。”顾朔回答。
“那不是又要打仗?”苏景同震惊。
顾朔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那就禅让给正卿好了。”
苏景同:……
好好好,反正不留给顾家对吧。
苏景同不敢想左正卿他爹接到圣旨会是什么表情,骂了一辈子篡位奸佞苏季徵,结果最后皇帝禅让到左正卿头上了。
苏景同唉声叹气,顾朔跟他不一样,他是满嘴胡言乱语,谎话张口就来,顾朔可是一个唾沫一颗钉,从没说过他做不了的保证,顾朔说自己一死他马上自尽,就不会等到第二天。
到底为什么别人都说顾朔稳重啊。我比他稳重多了好吗。
“别担心啦,”苏景同蹭顾朔的肩膀,“我好好的呢。当时刚知道我爹没了,我满脑子只有报仇,现在大仇得报,我已经平复了。”
顾朔看他手腕,不置可否。
“我要长命百岁的,你别想不吉利的事。”
“嗯。”
“等会儿,”苏景同突然拧起眉毛,“这事不由我控制啊,万一找不到五行莲呢?你也要跟着自尽?”
顾朔淡淡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求上苍,尽快找到五行莲。”
苏景同:……
卧槽。
你是真疯子吧。
你比我疯多了啊。
苏景同一跃而起。
“做什么去?”顾朔问。
苏景同风风火火往出走,“干什么,找五行莲啊!”麻蛋,顾朔怎么好意思说他情绪有问题的,顾朔就没照镜子看了看自己有没有问题吗?
啊啊啊,五行莲,五行莲!五行莲呢!
要死了,这疯子!
宫外,江天护送左正卿回康宁侯府,两人坐在马车中,左正卿的脸色难看。
江天知道他因为苏景同的事不高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虽然他对苏景同无感,但骤然知道苏景同的惨烈过去,还是很难受。
苏景同选王蛊,宁愿死都要拜托西南王的控制。这点很戳江天。人生就当快意恩仇,当傀儡一辈子,虽然活得长,但又有什么价值呢?
江天瞧左正卿气色不好,嘀咕:“陛下真会使唤人,一会儿让你查姜时修在哪,一会儿让你查苏景同怎么落入西南反贼手中的。”
左正卿笑笑,“这是一件事。”
江天豁然抬头:“什么意思?这怎么能是一件事?姜时修和苏景同,这不俩人么?等会儿,你是不是想说姜时修和苏景同落在西南反贼手中,是一件事,只要查西南反贼就行?”
“不,”风从车窗帘进来,左正卿咳嗽了两声,“他就是姜时修呀。”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江天吃惊:“有证据吗?这可不是小事啊,姜时修和苏景同性质完全不一样,他俩要是一个人还得了?”
左正卿摇头,“他要抹掉证据,能抹得很干净,不会给我留下查的机会的。陛下安排茅缙查了快一年,都没下文。茅缙不是吃干饭的,查快一年都查不到,说明证据抹干净了。我只是猜测。”
“啊……”猜测啊……江天心里嘀咕,那做不得准,猜测就是猜测。
“八九不离十,陛下也这么猜测,只差他点头承认了。”
“可……”江天挣扎,苏景同要是姜时修的话,岂不是那三年一直在西北和陛下打仗,那他应该还是爱大周的吧,那他转投西南王……
左正卿弯起眼睛:“你以为我凭什么半个月就打败他带领的西南军?”
江天噼里啪啦道:“当然是因为你神机妙算算无遗漏兵法卓绝绝世天才惊才绝艳!”
左正卿被他逗笑,江天识字不多,还都是进禁卫军以后为了执行任务看懂字才学的,这会儿把肚子里仅有的四字词都搜刮出来了。
“是他放水,我俩里应外合坑西南王,才能这么快。”左正卿道。
江天:……啊?
我他娘的以为他是草包,徒有其表,靠关系靠脸进四大军师,所以不禁打。
左正卿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明晃晃的“草包”两个字,忍俊不禁:“他好歹带着西南反军势如破竹杀到京城,杀了先帝,怎么会是草包呢?”
江天眼神飘开,先帝那蠢货,没有左正卿和左毓在,兵法一窍不通,除了卖国求和想不出第二条路,争权夺位他最擅长,黑白不分,是非不分,眼里只有他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不是个东西,被苏景同神速打赢有什么问题?
江天甚至不服气地想:打先帝那蠢货,他也行。
“徐幼宜来了都未必能行。”看穿江天的想法,左正卿道,“西南王弃了徐幼宜转用景同,就是看重景同比他强。”
“好吧。”江天问:“你怎么不告诉陛下呢。”
左正卿笑笑不说话,顾朔又不是江天,他怎么会相信能快速打回京城的苏景同半个月就输在自己手上。顾朔就是用鼻子想,也知道苏景同不可能在西南王和顾朔中选西南王。
江天心里不舒坦了,如果苏景同不是真要谋反,如果他是姜时修,那这件事就太离谱了,他先平定西北,然后得知苏季徵死在周文帝手里,再自己被西南王抓走拷打下蛊、控制,为了摆脱控制,给自己下王蛊,杀回京城杀了周文帝,又把皇位快速输给顾朔。
然后还背了一身骂名。
江天小声道:“我觉得他委屈。这也太糟心了。”
左正卿应了一声。
江天又接了一句:“我觉得苏季徵也冤枉。”
左正卿手颤了颤,“是。”
江天愤愤不平:“你更冤枉。”
左正卿笑,“倒也不算太冤枉。”
左正卿沉默,可这些事,根据左正卿对苏景同的了解,不应该成了他“不能提及的往事”。
从结果来看,平定西北是他早就想好的,一直铺路送顾朔过去。
苏季徵的死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谋逆,成了当帝王,输了就死。
被西南王抓走,到底是自愿还是被动,现在还不好说,镇西侯眼里是被动而已,苏景同恨周文帝到极致,未必做不出“故意被西南王抓走,顺理成章投诚,利用西南王杀周文帝”的事。
快速输给顾朔更没什么好回避的。
为什么会成今天这样呢。
江天不死心,“真的没办法公开他是姜时修吗?”挽回点名声也是好的呀。
“除非他自己愿意承认。”左正卿道。
江天想不明白,这个事,苏景同为什么不承认呢?
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理由呢?
做坏事怕人知道,做好事有什么怕的?
太学府里,霍方坐在明德堂中听课。他每到兵法课就去勤学堂蹭课,到其他课时回明德堂。明德堂也有讲兵法的博士,据说是以前在姜时修帐下干活的,能给姜时修打下手,水平想必相当不错,很受学子欢迎。霍方这次回来上课,正好赶上兵法课。
两个学堂进度不一样,勤学堂还停留在西北守卫战,明德堂已经讲到津门大乱了。
大周那几年,战事四面开花。
先是大周南部的百姓活不下去了,要造反,苏季徵暂停了谋反大业,去南部平乱。
后来西北战事起,瓦剌入侵西北,顾朔和姜时修守西北。
再然后苏季徵和南部的百姓和谈成功,减免南部三年赋税,查处贪官污吏,赦免百姓造反之罪,在南部开商路,平定了南部之乱。
紧接着苏季徵觉得再拖下去,这辈子都当不了皇帝了,调兵围困皇宫,正式造反。
左正卿预料到苏季徵会在这时候造反,巡防营和禁军的人早有埋伏,两军对垒。
苏季徵是就近调兵,调走的是津门的部分赤霄军。
大周东面的东瀛人趁津门防守薄弱,大举进攻。仅凭津门现有的兵力,很难应对。
苏季徵陷入两难境地,津门原本是巡防营和赤霄军共同看守,现在赤霄军被他调走一部分来围困皇宫,巡防营被左正卿调来和他对垒,津门想从四周借兵,还需要时间。如果他坚持造反,赤霄军和巡防营都会被拖死在皇宫附近,津门势必失守,如果他此刻调转方向带赤霄军去守津门,左正卿很可能从后面包围他,和东瀛人里外夹击。
前者津门失守,但他很可能登上皇位,完全可以先迁都,等积蓄兵力再打回去,收复京城和津门。
后者,又一次被打断起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苏季徵再乐观也要怀疑老天爷真不想让他当皇帝了。一旦被左正卿和东瀛人包了饺子,必死无疑。
左正卿出面和苏季徵和谈,先一致对外,把巡防营和赤霄军的人都派去津门,解了津门之困再说其他。
苏季徵信得过左正卿的人品,信不过周文帝。这里必定有坑。但眼下情况紧急,苏季徵也没墨迹,直接和左正卿一起转头去了津门。
津门之战中,苏季徵战死,左正卿重伤修养。东瀛人退。周文帝趁苏季徵死后树倒猢狲散的机会,以苏季徵曾调兵围困皇宫谋逆为由,削了苏季徵的摄政王位,查抄摄政王府,苏家族人下狱。
霍方本来在打瞌睡,听到这儿脑子激灵一下,彻底醒了。
不对啊,这可是兵法课,不讲苏季徵和左正卿怎么打退东瀛的,讲一堆苏季徵造反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
“博士,”霍方提问:“津门之战是怎么打赢的呢?”
“这……”博士面露难色,“我那时在西北,津门之战损失惨重,未有记载。”简单来说,就是我不知道。
霍方:……
霍方越琢磨越不对劲,他这些日子跟着苏景同上兵法课,不似从前天真。这事怎么看,怎么觉得苏季徵死得蹊跷。
正式开战的时候,一军主帅是不会第一个冲上前的,往往在军队中间居中指挥。津门之战里,苏季徵挂帅。东瀛人是怎么在大军中精准杀了苏季徵的?左正卿重伤也是问题,据霍方所知,左正卿是周文帝的杀手锏,周文帝派了当时虽然还不是禁军统领,但已经威名赫赫的江天随身保护左正卿。江天不是号称任务从无失手么,左正卿重伤算不算他失手?
再说史官没记载也不合理啊,津门之战损失惨重,但又不是全军覆没,多的是在津门之战中活下来的将士,怎么会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霍方脑子中疯狂上演阴谋论。
这堂课结束后,谢永章鬼鬼祟祟地蹲在学堂旁边的假山里面,霍方靠着假山。
谢永章满脸紧张:“你确定有阴谋?”
“当然。”霍方一口咬定。
谢永章指出:“你上次说苏景同是姜时修,然后你又反悔了。这回不会又要反悔吧?”
“我上次说的,你就说对不对吧,虽然我中途被苏景同蒙蔽了,但他是不是姜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