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在翻旧账 第72章

江天正在帐外巡逻,眼尖看到,立马赶过来。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苏景同从肤色红润变得青灰,有神的眼睛变得枯败,唇角止不住地哆嗦,寒风中额角满是密密麻麻的汗。

江天把苏景同扛起来,接触的瞬间,他抓到了苏景同的手心——已经被汗完全浸湿了。

周乾路过,看到李小九傻傻站在路上不动,走过去,“找不到路了?”

李小九拉他,“周大哥,”他指着苏景同的方向,“你看那是不是军师?我明明闻到了军师的味道,他却说他不是。”

周乾扫了一眼,厌恶道:“那是苏景同,不是军师。”

“可是……”李小九有话难言,他明明闻到的就是军师的味道呀,自从瞎了以后,他的其他感知就很敏锐的!

“真的不是军师吗?”李小九最后挣扎,“他们味道很像。”

周乾随口道:“军师可能都一个味道。你还找得到路吗?我送你回去。”

“好吧。”李小九心里嘀嘀咕咕:“但真的就是啊……”

他怎么会闻错呢。

江天掀开军帐的帘子,把苏景同放在榻上,顾朔放下折子,“怎么了?”

苏景同额角的汗流到了眼睛附近,糊在睫毛上,沉重到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法聚焦,嘴里小声念叨:“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顾朔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谁刺激他了?”

江天耳聪目明,略听到一点李小九和苏景同的对话,复述给顾朔听。

顾朔闭眼,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心肝儿?”顾朔蹲苏景同面前。

苏景同抓着顾朔的衣袖,“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对,你不是。”顾朔顺着他的话说。

“我不是姜时修。”苏景同殷切地盼着顾朔。

“嗯,你不是。”顾朔肯定道。

“我真的不是!”苏景同又一次强调。

顾朔把他揽进怀里,“你真的不是,我相信你不是。”

苏景同缩在顾朔怀里,眼睛不自觉地发了红,“我根本不认识姜时修,没听过他的名字,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顾朔低头亲他眉心,慢慢从眉心亲到脸蛋,“没事啊,不怕。宝宝你看看我,我在这儿呢,不怕。”

苏景同睫毛一眨,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他小声说:“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哥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他,我根本不是他。”

“对,你不是,你不是。”

“我怎么可能是他,我……”苏景同剧烈咳嗽起来,咳声阵阵,一声比一声剧烈,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别激动,缓一缓,”顾朔柔声哄:“冷静点,嗯?”

苏景同挂在顾朔身上,身体依然在颤抖。顾朔扯了张毛茸茸的毯子,紧紧裹在苏景同身上,毛茸茸的触感让苏景同短暂地获得了一点平静。

“没关系,”顾朔握着苏景同的手,“心肝儿,没关系。什么都没发生,今天什么都没发生。”顾朔的声音悠长温柔,带着一点催眠的意味,“不慌,这只是最普通的一天,我们在去西南的路上,是不是?”

苏景同慢慢安静下来,只偶尔抽抽一声。

顾朔从案几上拿了枚桂花糖果子喂苏景同嘴里,人在心情起伏时吃一些甜食会舒服点——顾朔这次从京城走特意带了个做甜茶点的大厨,时刻预备着。

顾朔一手揽着他,一手从榻旁抽了本话本子,转移苏景同的注意力,“上次你看到哪来着?”

苏景同的脑袋靠在顾朔肩膀上,像只受了委屈回家找人贴贴的猫崽。

苏景同在书上指了一页。

“嗯,上一回说到柳员外家公子在诗会一鸣惊人……”

帐中灯影摇曳,顾朔温柔的声音在夜风中四散而去,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苏景同昏昏沉沉窝在顾朔怀里,顾朔的怀温暖滚烫,驱散了月夜的寒冷。

第57章 现实-奸细

十万大山中有一山洞,比起普通山洞的狭小幽深,这座精心挑选出的山洞足够宽阔,能够容纳一张石床,一张宽大的案几,以及一个矮小的石凳。

顾悯在案几上挥笔即书给苏景同写信,苏季徵现在是真切在他手上,苏景同也能看到,左正卿在朝中主事,顾朔身边的军师只剩苏景同,想要苏季徵的命,就拿自己的命来换。

顾悯在信的最后添上一笔:“毕竟若没有你,他也不会落我手上,姜时修。”

“徐幼宜在我儿手上,你不想把徐幼宜赎回来吗?”山洞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声音突兀,顾悯却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朝石床望去,石洞光线不好,石床几乎被黑暗吞没,苏季徵脚踝和手腕上绑着锁链,盘腿坐在石床上。

“赎他做什么?”顾悯问。想平安把徐幼宜赎回来,除非拿苏季徵换,可他本来可以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的。

用苏季徵换徐幼宜回来,无非是回到他有徐幼宜、顾朔有苏景同的局面中去,徐幼宜又赢不了苏景同,准确来说,在顾悯的记忆中,徐幼宜从来没有赢过苏景同。既然如此,换徐幼宜回来有什么用呢?

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反而是个划算买卖。徐幼宜留给顾朔又如何,徐幼宜不可能效忠顾朔,毕竟这位可是和苏景同一起让徐家抄家灭族的。

苏季徵道:“他对你们父子也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会落在顾朔手里,也是为了给你谋划。”

“别说的那么好听,”顾悯打断他,“他会落在苏景同手里,是他愚蠢,没有选了个好的藏身之地。我父皇救他于水火,他为我尽心尽力是应该的。”

苏季徵慢悠悠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西南王去打天下不带顾悯,反而叫他留守,看来是有原因的。带他出去,说不定早和将士们离心。

“徐幼宜说,你儿子现在听不了‘姜时修’这三个字,”顾悯把信折好放进信封中,笑道:“你说这事奇不奇怪,居然会有人把自己内疚自责出病来?”

苏季徵脸色骤变。

顾悯将信封封口,“让我们来试试徐幼宜说得是真是假吧。”

顾悯走出山洞,洞外的阳光灿烂得晃眼睛,顾悯在昏暗的山洞中待久了,情不自禁用手挡住阳光。

苏景同也伸手挡住脸上的光,他昨晚发作了一回,睡着后顾朔在帐中点了安神香,于是苏景同一觉醒来,太阳都晃眼睛了。

他此刻位于马车上,离到达西南还有两天的路程。顾朔掀开一面车窗帘,让阳光照进马车中,照在苏景同身上。

顾朔正坐在一旁批折子——京中的重大事项如有左正卿不敢定夺的,会叫人快马加鞭送来。

苏景同揉揉眼睛,“我昨天又不好了?”

“没有,”顾朔否认,“你好好的。”

苏景同小声喃喃,“我好像是个累赘,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太小,顾朔没听清。

苏景同笑起来,“没事,我什么都没说。”

苏景同凑到顾朔身边给他捏肩锤腿,“累不累,坐一上午了吧,我给你按按吧?”

顾朔瞧他——苏景同的愧疚感大约又冒上来了,为昨晚他肆无忌惮的情绪道歉,为他给顾朔带来的麻烦道歉。

顾朔没阻拦他,有时候能发泄情绪更好。

苏景同殷勤地给他按了小半个时辰,他大概是忘了自己手筋断了的事,误以为自己还有力气,十分卖力地按了一脑门子汗,“怎么样?有舒服点吗?”

其实这力道小的和挠痒痒一样,顾朔道:“好多了,肩膀不酸了,背不疼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按摩?”

苏景同笑,小时候他给他爹按过,童子功。

顾朔就喜欢看他神采飞扬,见他双眸泛光,忍不住凑上去亲他,“怎么这么可爱。”

“哎呀。”苏景同躲开,“外面都是人。”

“对了。小九呢?”苏景同问,“昨晚我见到了小九,我可能吓到了小九,我想去看看他。”

顾朔道:“过两天再见吧。”

“嗯?”苏景同奇怪:“他不在军队中?”

“在,但他忙得很,快到西南了,将士们的弓箭都需要保养,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你先别去吵他了。”

“好吧。”苏景同有点过意不去,“他还小呢,一定被我吓坏了。”

“没有。”顾朔道:“你当时只是脸色不好,冒汗,紧张,他眼盲,看不见你。你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江天带你回来的时候和小九说我找你有事,小九没发现异常。”

“哦哦。”苏景同放下心来,“那就好。”

顾朔垂下眼眸,昨晚他叫人把小九的帐篷换到了离皇帝帐比较远的地方,安排专人给他送饭菜、弓箭,在帐篷周边就能完成一切,不必在军营里乱走,还安排了人看着小九,免得他乱说。

苏景同的心病,也许等他们找到苏季徵就能迎刃而解,不必操之过急。

等大军来到西南,西南王府已经收拾出来了,只待顾朔和苏景同下榻。两人没进去,西南王府毕竟是顾悯曾经的家,谁知西南王府里有什么机关暗室?

西南行宫还是周武帝时期建的,周武帝来西南巡察,建了这座行宫,后来周成帝、周文帝都没机会出宫,行宫便搁置了,一直由禁卫军看守,比西南王府可靠些。

顾悯的信在顾朔和苏景同到达西南行宫的当天晚上,由一个西南的哑巴且不识字的百姓送到了西南行宫。行宫旁军营中出来一个人,夜黑风高,哑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把信交给他,比划半天,意思是给苏景同的。

那人拿走信,没留下只言片语。

哑巴不知他看懂自己的手势没有,也不知他要不要给苏景同,但那人走得太快,哑巴没赶上。

哑巴看着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进了西南行宫。管他呢,反正他带进西南行宫了,给了谁都行。

此刻的行宫中,苏景同才扎了镇定针入睡——白天他不知怎么又碰上了李小九,李小九抓着他不放,非要问清楚他是不是姜时修,苏景同脑子里的弦崩断,又发作了一场,才睡下。

顾朔想到李小九,一脑门子官司。他明明交代过人看着李小九,李小九本不该再出现在苏景同面前的。

这事实在巧得让人不得不深思。因为苏景同白天才和顾朔说了自己的计划,与其等他摘五行莲用药的时候,被顾悯的人在一线天夹击,不如主动出击。

按苏景同的意思,既然五行莲放在此地,顾悯等人的藏身之地不会离此处太远,起码是步行一天能到的距离。以前不好找顾悯的位置,是因为十万大山范围太大,翻山越岭花时间,且顾朔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找,怕顾悯狗急跳墙对苏季徵不利,降低了找顾悯的速度。现在顾悯主动划定了范围,那便好找多了。

正是派兵的关键时候,苏景同居然发病了。

苏景同睡到白天还没醒,顾朔只得按苏景同昨晚的安排,抽了十二支小队,大张旗鼓在五行莲附近搜寻顾悯的踪迹。

江天领命出去,他也在十二支小队的领队中,要去查五行莲东南的山脉。

顾朔望着江天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幼宜自从被带到西南行宫,就被安置在行宫的地牢中,由禁卫军把守,照旧只有个聋哑的老仆给他送饭。

这一天地牢的大门打开,昨晚拿走顾悯密信的神秘人进来,揭开徐幼宜眼睛上蒙的黑布。

徐幼宜关押已久,人迅速干枯下去,只剩皮包骨头,双眼深深凹陷,精气神似乎被妖魔鬼怪吸走,行将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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