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不配位。”
没有人在意他的无助,毫不留情把一岁半的他从此推进了自我厌弃的深渊。
在那之后,江北惘因为思念逝去的发妻,娶了发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相同的相貌,似乎能冲淡悲伤。
可终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江北惘不爱新皇后,新皇后也不爱江北惘。
是的,他小姨有如意郎君,本来已经在操办大婚了,就因为他母妃死了,一纸圣书她就得入宫去跟他父皇相看两相厌。
原本最宠他的小姨从此恨上了他。
恨他害死自己的姐姐,害自己不得不入宫,从此与恋人天人两隔。
母后一死,所有人都开始唾弃他,那之后的他,整整一年都在遍体鳞伤和不堪入耳的谩骂中捱过,直到先生收下他,这一切才慢慢消停。
是先生救了他,在他最灰暗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要是再晚上一点儿,他可能就真的去给母后陪葬了。
“言言?”眼前似乎有手指在晃,“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有……”江弃言摇摇头,“我…没玩过捉迷藏…不知道怎么玩……”
方无名眼珠动了动,“很简单的,不能进房间里,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找你,找到了就算我赢,找不到就是你赢。”
“嗯好……”江弃言兴致不是很高,他现在很想先生,想钻进先生怀里哭一会。
可是也不想敷衍唯一的朋友,江弃言努力打起精神,开始找躲藏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主卧门口。
想进去,先生就在里面。
可是,方哥哥好像说了不可以进房间。
江弃言蹲下身,用手扫了扫地上堆的一小簇落雪,扫出一块干净的地面,就坐在了门口。
他把小脸贴在门上,食指一下一下画着门上的花纹。
方无名并没有去找人。
地上的雪有两串很明显的小脚印,他却没有顺着脚印去找。
他在院子里闲逛,甚至翻墙去了落锁的地方,试图寻找蒲听松的把柄。
捉迷藏是个很好的幌子,万一被抓了,他还可以说是陪小太子玩。
江弃言坐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找他。
反而是主卧的门开了。
穿着单薄亵衣的人一顿,叹息,“这是谁啊?怎么又坐门口了?”
江弃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听到先生的声音,他就想哭。
“是…是我……”
“你是谁啊?”带着温和笑意的嗓音,如此轻易就溜进他的耳朵。
“我……我是先生的小弃言……”
“原来是为师的小弃言啊”,先生的手放下来,还在半空中呢,他就迫不及待扬起脖子,想让先生的手快点落在头顶。
蒲听松便笑笑,“怎么坐门口呢?不嫌冷?”
“想先生了……”江弃言有点郁闷,先生的手虽然盖着他的头顶,可是怎么却一直不动呢……
江弃言用小脑袋拱了拱那只手,示意先生揉一揉他的头发。
蒲听松便如他的愿,揉了两下。
“先生,再揉一会……”他鼻子堵着,带了点鼻音,“多揉一会,先生……”
“总那么撒娇黏人可怎么好?”蒲听松又揉了揉,“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该嫌弃先生了。”
怎么会呢!
江弃言慌乱起来,急得都语无伦次了。
他大着胆子抓住头顶的手,死死按在脑袋上,不让它动。
“不是的!才不是呢!先生!”
那手从他头顶溜走,他举起胳膊刚要去追,一根手指就抵在了他眉心,“嘘,声音有点大。”
“不用着急,也先别那么大声,为师听着呢,为师知道小弃言不会丢为师一个人的,是不是呢?”
不需要很大声,也不用担心先生听不见,因为先生的注意力从始至终一直在他身上,一直在专心听他讲话……
江弃言感到鼻子好酸,他的声音染上鼻腔,听起来比寻常更乖巧软糯,“嗯……”
第11章 争风吃醋?
江弃言感到先生的手指在轻轻往右下移,从眉骨处移到眼尾。
蒲听松的语气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一会都离不得为师呢?”
其实不是。
只是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总是会第一个想到先生。
先生的手指在他眼尾轻轻擦了擦,在眼泪还没掉下来前,就将它仔细抹去。
“怎么这么委屈,眼睛红成这个样子”,声音也很轻,像一尾漂浮在江上的蒲叶。
“乖,不哭,为师帮小弃言出气好不好?”
一如昨日那些被衣袖挥走的瓷片。
那么心细的先生为什么连事情本末都不问他,就打算给他撑腰呢?
江弃言从蒲听松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他先生的满不在乎。
不在乎谁对谁错,不过问是非曾经。
先生说要给他出气,就因为他眼睛红了,就那么那么简单。
先生的立场,似乎永远站在他这边,对他的宠溺仿佛没有底线。
可是,他真的值得吗?
小脸被轻轻揪了一下,蒲听松低头问他,“跟先生去书房还是……”
江弃言并没有听出来这是一个试探,他摇了摇头,“我在跟方哥哥玩捉迷藏,他还没找到我,我现在离开的话,他会不高兴的。”
于是蒲听松直起腰,淡淡收回了手,“天色还早,那便接着玩吧。”
“真的不跟上来?”
江弃言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危险。
先生为什么盯着他颈上的血管看呢?
看久了,他竟感到那地方有些隐隐作痛,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一样。
有点难以呼吸。
江弃言咽了口唾沫,退了一小步。
只这么一小步,就惹得那视线移动起来,从他的脖颈处移到了双眸,视线对上的瞬间,那幽深的眼神愣是叫他一动都不敢再动。
“去玩吧”,良久,那视线才收回,“悠着点,别把为师的府邸点着就行。”
他又不玩火,怎么会点着那么大个帝师府呢?
江弃言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先生放心,我只玩一小会,很快就回来的。”
蒲听松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江弃言循着记忆往柴房走,方无名到现在还没来找他,他担心方无名迷路了。
方无名不来找他,那他去找方无名,游戏输了就输了,他不想让自己刚认识的朋友出事。
江弃言把整个主院都走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方无名。
说好不进房间的,难道方无名去了其他院子!
江弃言看着落锁的院门,犹豫了很久很久。
“方无名……”
“方无名?”
他提高了点音量,“方无名,你在里面吗!有锁的地方不能去,我没有藏在那里,你快点出来!”
无人应答。
不知隔了多少个锁了门的院子,方无名正在东院寻找蛛丝马迹。
这个院子是蒲老爷子还在世时,蒲听松一直在住的。
蒲老爷子去世后,蒲听松就搬到主院去了。
方无名知道这里很可能没有留下什么,但他可以观察蒲听松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来判断这个人有什么弱点。
没有意料之外的收获,这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冷清得可怕。
方无名走进卧室,却发现里面依旧空空如也,别说找什么破绽了,这里面除了灰就是蛛网,呛得他咳嗽不止。
倏然,方无名低喝,“谁?!”
房梁上似乎有细微的脚步声!
眼前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晃了视线。
再明晰时,方无名看见有个人坐在窗棂上,摇着一把闷骚无比的折扇!
大冬天扇什么扇子?这人莫非有疯病?
“不知阁下是……”方无名拱手作揖,“抱歉,陪小公子嬉戏,若此地不允入内,无名这便离开。”
“方。无。名。”那人依旧摇着折扇,一个字一个字咂摸过去,“啧啧啧,怎么我在户部那好像查无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