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书骤然从手中摔落,砸在桌上。
这桌子这么小,现在的他坐了一会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先生陪他一坐就是五年。
不是五天,不是五个月,是五年。
心脏忽然猛跳了一下,甚至,有些抽痛。
先生从来都没有表现出难受,而他,他就迟钝到这样的地步,任先生为他受了五年委屈……
江弃言眼眸中的光黯淡了一点。
他太笨了,很多事情,不需要先生刻意去瞒他,只是不点他,就可以让他很久很久都不能察觉。
江弃言拿着书,走到堆了奏折的大书桌后面,坐下。
他手指轻轻划动书页,在翻到某一页时,瞳孔骤然收缩。
心火烧,五脏焚,火毒入髓,不治之症。
病者常伴有心悸、神乱、梦遗、食欲不佳,或烦躁不安之症。
多发于秋季,用药缓解疏导,可多活几年,否则待次年夏至,地火旺盛牵动心火,热血上脑,淤血而亡。
他……要死了吗?
江弃言呆坐了一下午,直到黄昏降临,他才接受了这个沉重的事实。
门扉轻轻叩响三声,蒲听松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朝里拉开,一个影子撞进了怀里。
力道之大,甚至都让他因为惯性后退了半步!
“最近不是总躲着为师么”,蒲听松想把人拉出来,拉了一下,环着他腰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轻叹一声,“这般却又是为何?”
“如果……”江弃言却没继续说,只是把脑袋深深埋进先生小腹处,“先生什么时候摆生辰宴?”
泪水悄悄打湿了衣襟,这应当是他陪先生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吧?
“差不多后日吧。”
先生的掌根忽然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推得他不得不仰起头。
他看见先生的笑眼里似有桃花盛开,“什么书这么难?看不懂也不用跑出来抱着为师哭吧?”
“为师帮你看看?”
心脏再度一跳,他闷声,“不。”
“为师好奇。”
“我不。”他把胳膊收紧。
“你乖一点”,似有一声喟叹,“松松手,为师腰够细了,再让你缠细点,搞不好风一吹就要断了。”
“我不。”他把手收更紧。
“到底是怎么了?给为师说说?”
一顿,补充,“为师不想听你说不。”
于是他就干脆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蒲听松摇摇头,“小时候怪可爱的……”
面前的身子忽然一紧,蒲听松感受到他的僵硬,无意识的笑了笑,“没说你现在不可爱,只不过……”
蒲听松低头看小孩偷偷竖起的耳朵,跟个偷听的小兔子似的。
他笑笑,“你最近好像不怎么乖。”
怀里的脑袋扎深了一些,就在蒲听松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声音。
“我…我乖。”
“那与为师说说,方才又是为什么哭?”
怀里人又没声了。
蒲听松叹息一声,“松手了,为师牵你。”
他便依依不舍松开,又紧紧抓住先生的手。
一直走出很远了,他才轻声,“我不喜欢菊花,先生要送就送桃花。”
“这可是个难题,秋日里为师上哪去寻桃花……”
蒲听松思索片刻,无果。
便对着他有些无奈道,“等春上为师在院里种好不好?”
他不答,声音却带了一丝哽咽,“带糕点的时候,多带点枣泥糕,我喜欢吃。”
“弃言”,蒲听松忽然蹲下身,把他拉到身前,“有点奇怪,你在对为师嘱托什么?”
“没有。”他低着头,克制着想要往下掉的眼泪,“我不太舒服,晚膳想在房里吃,先生带饭的时候,也带一些糕点……”
“不舒服?”蒲听松神色一下凝重起来,“手,给我。”
“没事,只是有点感冒”,江弃言吸了吸鼻子,装作鼻塞的样子。
绝不能让先生给他把脉,先生如果知道他要死了……
江弃言把手藏进袖子里,轻声,“我回房了。”
蒲听松若有所思看着江弃言离去的背影,眸底担忧逐渐加深。
他想了想,折返回去,进了书房。
江弃言看完书就放回了架子上,却没多注意顺序。
痕迹很明显。
蒲听松面色凝重抽出那本错了位的《黄帝内经》。
他一页页快速翻页,直到看到某页被眼泪打皱,就停了下来。
绝症……
怎么会这样……
蒲听松手指猛然攥紧,许久后,阴沉的脸色才平复。
没事的,这书都多少年前的古人写的了,当时不能治,现在还不能治么?
既然知道是火毒,那他便叫人去寻些下火的神物,怎么着也……
蒲听松忽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块寒玉,是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挂在他脖子上的。
那是母亲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
蒲听松在院中站了一会,萧瑟的秋风似乎能增添人对于离别的不舍。
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江弃言的命是他的,谁也拿不走!
没有任何人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哪怕是阎王爷!
江弃言坐在桌前,借着灯光,拿着针线织着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他听见厨娘们聚在一起闲聊,说冬天来了,要给自家夫君织内衫和围巾。
他就想,他也要给先生织。
内衫太复杂了,短时间很难学会,但一个胆子大点性格活泼的厨娘教了他围巾的织法。
他一边织,一边无声落泪。
先生收到这份生辰礼一定会很开心。
他只要死前能多看到先生开心,他就特别满足了。
先生总在笑,可他总有种感觉,那些笑容并没有太多真心。
先生真正开心的时候很少。
先生这一辈子太苦了,他……他好想……
房门忽然被推开,江弃言手忙脚乱拉开抽屉,把还没织完的围巾塞进了抽屉里。
从前织它的时候,他都会偷笑的。
如今…如今……
江弃言匆忙用手背抹了一把泪,他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看着蒲听松。
蒲听松感到心口好像被刀子割了条口子,连绵不断作痛。
“乖乖。”
江弃言抿唇抬头。
先生的声音好像格外温柔,格外轻。
好像生怕大一点、沉一点,就会惊到他似的。
“看看这菜喜不喜欢。”
“嗯……”
“不喜欢为师可以重做”,蒲听松的手不自觉有些抖,“为师现在去做……”
原来是先生亲自做的吗?
“我喜欢”,看着先生转身,他又重复了一遍,“喜欢的。”
第25章 宫中有鬼!前皇后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