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大娘:“怎么说?”
“哎呦,她嫂子哟,你是不知道的咧,那个男的喔,大冬天还扇扇子的咧!”
“一看就不是好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方鸿禧越听越像那个恶魔。
他知道秦时知根本没有妻儿的!所以双儿一定是落入这恶魔的魔爪了!
完了,双儿她养母这么长嘴,该不会把他也一并说出去了吧!
难怪每次去探望,都感觉那附近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秦时知不会让寻花阁的人在那里蹲他吧!
方鸿禧越想越害怕,连夜收拾包袱,就打算先逃出京城避一避。
他头上包着麻布,如今天黑还好摸出城,若是天亮了,寻花阁绝对会认出他来的!
那时候就不好混出去了。
所以方鸿禧很急,他好声好气问前面的大爷能不能让他插个队,意料之中收获了个大白眼,他只得作罢,伸长了脖子望着前面一望无尽的长队,只觉得热血上涌天灵盖发凉!
欸?热血上涌,为什么会发凉呢?
他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被鬼缠着阴魂不散的感觉又来了!
他毛骨悚然的转身,锋利的扇面抵着他的喉咙,在他皮肤上划了道细小的口子。
“哟,出城呢?这么巧?”秦时知捏着扇柄,呲个大牙,乐,“一起?”
“不不不……不……”
“本阁主说——”,秦时知把那扇面又往他喉咙处推进几分,“一起。”
一起就一起!能不能先放下扇子说话!
“瞧您说的,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方鸿禧双手给秦时知捏胳膊,脸上挂着微笑,“无名这力度可还行?阁主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呀?我们可能不顺路,您看……”
“还行吧”,秦时知用眼神示意方鸿禧给另外一条胳膊也捏捏。
方鸿禧哆哆嗦嗦捏着,秦时知这只手到现在都不收回扇子,他真的不敢用力捏啊,他害怕动作大了,误伤自己。
“我们会顺路的”,秦时知忽然对着他笑了一下,他顿时头皮发紧,预想这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因为你要跟本阁主去遗忘之地”,秦时知丝毫不管他意愿,直接做了决定,“本阁主不管你原先准备去哪,现在你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遗忘之地,你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伺候好本阁主。”
草!
方鸿禧恨得心里好像有只猫爪不停挠,偏偏他只能保持微笑,“阁主啊,要不无名还是给您找个婢女吧……您要是喜欢,无名也能寻到倌儿啊……”
可赶紧嚯嚯别人去吧!别盯着他一个人可劲儿造啊!
“方鸿禧,本阁主很好奇”,秦时知收了扇子,却用扇柄敲了敲他的额头,“是什么经历让你见人说好话,假笑不离脸,说谎不用编,故事张口来呢?”
第37章 惊艳
诗会很早就要开始,大祭司应当已经入京。
秦时知偏要挑这个时候去遗忘之地,所图为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方鸿禧被迫一路同行,几次三番想偷跑都被提溜回去,渐渐也就老实了。
离京前的那个问题,秦时知并未听到答案,但他也不急,来日方长,他总能弄清楚方鸿禧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变故。
清晨,起了点微末白雾。
雾里隐隐约约有一点橘黄灯火上上下下摇晃着,从雾里走出一个头戴纶巾手执羽扇的儒生。
但又似乎不是儒生,他并不背书箱,身旁童子替他拿着祭祀用的魂幡、大旗。
这个奇怪的儒生似乎不是第一次入京,他闲庭信步走到帝师府门口,小童上前一步为他叩响门环。
似乎是早知他会来,门房没有通报,便直接放行。
管家欲为他带路,被他礼貌拒绝,等小童追上他的脚步,他就慢慢悠悠穿过几道廊门,往亭子那边走。
江弃言一早就被唤醒,先生给他上上下下打扮妥当,用了漂亮的发冠,把头发束起。
蒲听松却仍是半束半散的随意模样,全不似打扮他那般用心。
他以为先生会直接带他进宫,去摘星阁赴诗会前的秋宴。
但自打用过早膳,先生就带他来这亭中,倒了昨日的陈茶,另起了一壶,烧到了现在。
他有些不解,尤其他准备爬到先生腿上时,却被抱下来,放到一旁的石凳上,蒲听松低头给他整理衣上皱褶。
先生在等什么人吗?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那个奇怪的儒生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周先生,坐——”
“不敢妄称前朝国姓,帝师大人还是唤在下俗家名吧”,那人言行举止都温润有礼,说的话却闻所未闻。
前朝……国姓不应该是顾吗?
还有俗家名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有很多名字吗?
江弃言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却都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蒲听松注意到他的情绪起伏,用眼神安抚了他一下。
那位“周先生”把蒲听松的目光尽收眼底,此时便稍稍低头看着江弃言,笑了笑。
“岁寒”,那人把视线移回去,与蒲听松交错的瞬间,他语气有些惆怅,“近十年未见,上次见你,你比这孩子还小,如今……”
“上上次周先生出世,家父不也还是个孩子吗?”
江弃言在一旁听着,瞳孔慢慢放大。
什么!这人看着这么年轻,年纪都那么大了吗!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惊讶,偏头含笑,“苏某可不是什么长生不死的老妖怪。”
那人点到即止,没有多开玩笑。
“周先生离长生不死也不远了。”
江弃言听的云里雾里,与先生谈话的这人到底姓周还是姓苏啊?
而且听先生的意思,这人起码有八九十岁了吧!
这么大年纪了,一根白发都没有,他是山里住的神仙吗?
苏仕元接过蒲听松递来的茶,笑呵呵捧着尝了一口。
“谷中无岁月,又何谈生死。”
“不过是前人栽树,苏某乘凉罢了”,说到这里苏仕元面色忽然微变,他不确定地又尝了一口,摇头叹息,“孩子气,哪有用果茶招待客人的。”
这个世上居然会有人觉得先生孩子气!江弃言感到很新奇,目光不自觉被苏仕元吸引。
蒲听松不语,只是把那茶给身边的小孩也倒了一杯。
江弃言低头吹凉茶面,抱起来喝了一口。
甜的。应该是柚子加蜂蜜煮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真的有点孩子气呢……
先生不喜欢喝苦茶,喜欢喝甜的果茶。
先生好可爱啊。
江弃言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他连忙埋头喝茶,假装若无其事,耳朵却偷偷竖起。
蒲听松瞥了他一眼,才缓缓回了苏仕元一句,“绥阳贡茶产自遗忘谷,周先生想必喝腻了,尝个新鲜不是更好?”
苏仕元用袖子掩面,细细品味,随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蒲听松,“如果苏某没尝错的话,这蜂蜜是我遗忘谷今年春上新采的。”
“至于你的那两罐”,苏仕元轻轻咳嗽两声,“是苏某亲自…咳咳……”
“帝师一脉传承至今,蒲家每个人都是可敬之辈”,苏仕元身体似乎不太好,说到这里细细咳嗽了一阵,好一会才能继续往下说,“岁寒,你无需再找苏某换玉钥,蒲家的人想进遗忘谷从来不需要信物,苏某会亲自迎接。”
小童上前轻拍着苏仕元的背,给他顺气,他歉意地笑了笑,继续,“来的路上,看见秦阁主往北边去了,料想是……咳咳…冲着苏某来的,说来失礼,苏某急着来见你,就没打招呼……”
蒲听松没说话,他的理念从来与蒲家家传理念冲突,他并不是什么牺牲自我成全大家的救世主,事实上他这个人斤斤计较,尤其记仇,也并不想为皇室赴汤蹈火。
苏仕元又何尝不知他想法,微叹了一声,伸手,小童从帆布包里取出两封信放在他手上,其中一封盖着龙玺。
“当今陛下是……”苏仕元迟疑片刻,“还是承曦帝?抱歉,与世隔绝太久,有些不知年月了……”
承曦帝,就是江北惘。
“如今是承曦二十七年”,蒲听松说完这句,又不再言语了。
“二十七年……”苏仕元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惆怅。
但那只是一瞬间,他很快调整好心态,温声,“承曦帝与秦阁主一前一后,几乎同时送了封信到遗忘之地,童子把它们送进遗忘谷时,苏某正在花圃浇水,等看到之时,童子已不在谷中。”
“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出来前也忘了问,苏某也不知是谁先送来的信,只这信的内容……却是如出一辙。”
苏仕元把盖着玉玺的那封往前面推了一点,“只不过这封,多了个邀请。”
蒲听松只喝茶,还是不说话。
“苏某教过你一段时间诗词,你的诗风苏某认得出来,可苏某今天来……”苏仕元缓缓站起身,这个在遗忘之地待了一辈子鲜少出世的老人深弯下腰,“是想请你给皇室留点颜面,这诗就当做是他……”
苏仕元顿了一下,“如今外敌未清,绥阳经不起内乱。”
苏仕元的身影很单薄,但这个长相年轻的老人就像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以他独特的方式维持着绥阳的安稳维持了很多年。
逢将乱,入尘世。
三寸舌,说(shui)天下。
“苏某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也不愿意,可……就当我这个老师,第一次也最后一次求你,再忍一忍,等北边安定,等镇北王回归……”
“周先生说笑了”,蒲听松看着杯中的涟漪,并不抬头,只是盯着茶面因为细微的抖动而荡漾开的波澜,“陛下愿意征用微臣诗作,是微臣的荣幸。”
江弃言这才迷迷糊糊听懂了一些,他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