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解弋也没想到严柘能有这么……怎么真是个傻子。
严柘等待解弋的宣判,解弋迟迟没有说话,严柘的心悬在半空中。
他还心存1%的侥幸。剩下的99%,他知道解弋一定会离开他。
生人进自己的房间都会焦虑发作,解弋不大可能会容忍他做出这种事来。
解弋简直要被荒唐得笑出来了。
“你这一周躲着我,”解弋不能理解他,说,“是在想要怎么掩盖你和别人上床的事吗?发现掩盖不了,才来找我坦白?”
“当然不是,”严柘道,“我太慌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解释。“
解弋静静看着他犯蠢……说:“那个师弟是怎么说?”
严柘道:“当没事发生,让我不要再提。”
解弋:“……”
那师弟和解弋接触过几次。解弋不太喜欢他,气场不和,但也觉得人家……不应该是个神经病。
解弋茫然地说:“那你现在来对我说明情况,是希望我怎么样?”
严柘没有说话。他很悲伤。
解弋是真的要被气笑了。他突然懂了,全都懂了。
“我们……”解弋说,“分手,就这样吧。”
严柘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很红。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现在说不出任何话来。
解弋觉得他有点可怜,但是也很难同情他。
解弋说:“不是因为你和别的人怎么样。”
严柘没有明白,双眼通红,又有点疑惑地看着解弋。
“你做错了事,就可以一周不理我吗?”解弋道,“这一周,你不是面对不了我,你是面对不了你自己,你觉得自己做了这种事,你变得没有那么完美了,是不是。”
严柘:“……”
他现在脑子是僵硬的,这几天都是如此。
解弋说的话,他只能思考一部分。够了,这部分也够了。
解弋说:“春节在你家里,因为你发现我年纪比你以为的要小,你不想和我谈恋爱,所以你拒绝了我。过两个月,你的舞蹈遇到了困难,你需要我,你又当做没有拒绝过我,你要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想要谈。”
严柘想解释不是如此。
他是真的喜欢解弋,也是真的介意过解弋的年纪。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是真的。”解弋说,“可是你的感受,你的舞蹈,是并列第一的重要,这也是真的。我的感受呢?你在乎过吗?”
这无疑是把两人之间日积月累的问题彻底大白于天下。
严柘不知道吗,他知道。
他忍不住说:“我可以改的,宝宝,我真的很爱你。”
“你不会改的。”解弋说,“你……你出轨,最受伤的不是我吗?你不也还是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心情平复了,想起来找我解释,这一周我什么心情,你没有想到过。你已经知道我一定会和你分手了,对吧?看起来是我提出来,其实是你想好了,你做好了准备,只是来等我说出口。”
严柘一时间无话能应对。
他和解弋恋爱认识大半年,恋爱几十天,因为解弋的外表和性格,他要怎么样,解弋也很少反对。
解弋可爱,顺从,乖巧。
以致于很多人,包括严柘,常常忽略一个事实,儿童时代就独自求学的解弋,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没有温暖的家庭,受过很多伤,也许会生长出一个缺爱的小孩。
但那不是解弋,冷冽严酷的外部环境,孤独执着的求学之路,滋养出的是他冷静平和的性格,和喜欢游离在人群外的围观者视角。
他有过短暂的示弱,只暴露在伤痛难忍的时候对他的母亲,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对他信任的恋人。那都很短暂,他很快就会收起来。
他没有一定要依赖谁,或是一定要被谁爱着,才能很好地活下去。
他是一个果断的人。他想要,他会去要,被拒绝,他也不会纠缠。
他不想要了,他就不要了。
“你来之前,”解弋说,“我想你能说出什么事来,你为了舞蹈殚精竭虑顾不上理我,我都还能理解,结果为了这种事,你……其实……”
那天晚上的正主是他。
解弋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凭什么让严柘知道真相,就让他自己难受去吧。
严柘这种完美主义的艺术家,会永远,永远被这根刺卡着。
解弋想到严柘以后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如鲠在喉,一下就爽了。
“分手。”解弋抱着一种轻微的报复心理,报复严柘害他发烧发炎,还在陌生人面前哭过,他说,“你教我做课题,我帮你体验到了凤凰的求偶期,扯平了,你别再说什么过河拆桥,我可不欠你什么。你回去跳你的舞吧,再见。”
他要回公寓去,严柘一把抓住他,又立刻意识到什么,忙松开了手。
“我……”严柘已经彻底碎了,道,“我真的很爱你。对不起。”
“我知道,谢谢你。”解弋道,“我祝你……”
他想说点什么显得他很凶狠的话来,阴阳怪气一下这个笨蛋艺术家。
他现在很讨厌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懂严柘。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严柘误解那晚的对象时,严柘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他和天鹅做了爱。
而不是哪个具体的人。
因为解弋亲历那天晚上。
严柘的很多动作都不是人类的动作,他在用鸟儿交尾的方式,他是凤凰的化身。
他没把他自己和解弋当成两个人。
爱你的舞蹈去吧。解弋现在真的非常恨他。
严柘听到解弋说“谢谢”的时候,眼泪就滚落了起来。严柘已经在极力忍着了,还是没能忍住。
比起自己预期中的分手,现在的情况对严柘的打击变得更大。
别人说他什么都好,他选择性地听进去一些,另一些还是因为主观选择忽略,他就是平等地看不上别人。
解弋对他的评价却如晴天霹雳。他轻浮,自大,傲慢,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这都是事实。
解弋还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想要严柘了,但他也还是很喜欢严柘,看严柘哭成这样,又觉得,还是别太恶毒比较好。
于是他礼貌地说:“师兄,我祝你前程似锦。”
他也不懂他哪里说错。严柘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些。
他们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分了手。
严柘以前没有很清楚地想过,他为什么会爱上解弋。
从前他也遇到过和解弋一样漂亮的人,也遇到过很多可爱的人,却也没有对谁如此热烈的心动过。
他有时粗浅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粗暴地下了结论,这就是命运,他在遇见解弋的时候,忽然被丘比随机射中了而已。
在解弋抛弃他的时刻,他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新生解弋做课题不得入门,他扔给解弋几本枯燥难解的书,不能说完全没有难为人的意思。解弋一周就读完了,还写了读书笔记。
他以为解弋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开得了题,半个月后解弋已经把总纲搞了出来。
他要解弋每日看他练功,知道解弋表面答应,背地里一定骂骂咧咧。
他每天早上六点到练功房,不住学校寝室的解弋每天都会按时甚至提前到。
解弋从没说过自己会画一点素描,是严柘翻看他的本子,发现他画过自己练功几个高难度动作的结构透视图,还在旁边做了发力技巧的分析小结。
解弋讲述自己受伤和放弃芭蕾的经过,严柘每次听了都很心痛天才的陨落。
但解弋自己从没为此落泪,即使他离开了芭蕾,那是他曾经的荣耀。
他不那么热情,多数时候看起来是冷淡的,会让人忽视他内在有着坚韧向上的力量,忘记他,一直是个很果断的人。
失去解弋这一天,严柘再一次爱上了解弋。
这是严柘这辈子眼泪最多的一天,他几乎一路哭着回到了学校。
坐在排练室里,周围同学也惊呆了。
严柘你是水做的吗?
编导组组长过来,说:“要不今天休息下?”
他猜测严柘恋爱受挫,好心提议:“你家解弋可能在练功房,你去找他玩一会儿?”
严柘疑惑地看组长。他没去,解弋独自在练功房做什么?
组长诧异起来:“你?不知道他申请双学位吗?他要辅修芭蕾舞表演,最近都在练习芭蕾啊。”
严柘:“……”
他有那么多耳报神。解弋穿了什么衣服,和谁说了什么话,从哪个校门出去玩,在哪个角落坐着晒太阳,只要他想知道,他都能知道。
可他竟然不知道解弋重拾了芭蕾。
所以……
严柘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他早一点关心,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把天鹅当做别人。
但是解弋离开他,不是因为他错认了天鹅。
他不记得那晚的细节,只记得感受,是他身为凤凰的完整感受。而这八成也怪不到酒精的头上。
他回想在公寓楼下,解弋的表情,和表达。
解弋爱他,恨他,理解他,果决地放弃他。
解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排练吧。”严柘说。
凤凰起舞。严柘在舞蹈中渐渐平静了下来。